白鸽的母亲来学校，在宿舍里收拾着为数不多属于白鸽的东西，她连宿舍公用的杀虫剂都要装进包里，她边拿边说：“你舅舅的老婆的村里有个男的，年纪大了点，家里做生意的，家里人都可能干了，早早的就在镇上买了摊位跟门面，你过去直接能做老板娘。”

没等白鸽说话，接着说：“就是老婆死了，不然能轮的上你？他家里啊，对你肯定会好的，你可没去过他家，他家连抽水马桶都有！”

母亲提到这个男人满意的不得了，接着说：“他家就一个女儿，你养一养就亲了，你再给他家生个儿子，以后那些铺面不得都是你的？”

母亲洋洋得意，说：“你妈我呀，已经跟人说好了，一个铺子直接给你收租子，哼，你啊，回头也能开支给点家里，妈把你养大，不容易的。”

母亲开始陷入过往，要求白鸽对她感恩戴德。

白鸽自然不愿意，长大的标志是抗争母亲。

白鸽说：“我不去。”

白鸽的母亲瞬间变脸，拧着白鸽的胳膊，说：“你还要干什么？你在学校也是跟男人鬼混，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她的唾沫横飞，她已经有了白发，白鸽擦了下脸上的口水，说：“我说了！我不去！“

“由得了你？”白鸽的母亲用尿素的蛇皮袋装着白鸽的东西，就要把她拽回家，母亲说：“你爸欠了那么多钱，你要是个长心的，直接去做老板娘有什么不好？”

白鸽喊道：“舅妈说得那么好，她自己家的女儿怎么不去嫁？”

白鸽的母亲说：“她？她好好读书，都读到外地去了，以后找个体面的工作，再找个有钱的老公，把你舅舅一家都接过去，你呢？你在这里给人白玩，你还上瘾了是吧？”

白鸽尖叫着跑了，母亲没能追得上她。

白鸽躲在出租屋里抱着自己的手臂，哭了一阵又一阵。

她在《参考答案》上写下第7页：

【我不想回家。】

周瞳看着白鸽的一切，也不知道说什么，还是写下：

【或许你应该有些自己的目标。】

白鸽刚看完，男孩儿就回来了。

白鸽伏在他的肩膀哭泣，说：“我不想离开你。”

男孩儿摸着白鸽的身体，好似真遇见了天大的事儿，他们用力的发泄着自己，好像爱意都藏在了这些事儿里。

他们低低的说着事儿，又吻颈纠缠。

“真特么尴尬，”周瞳心道：“看直播真是够够的了。”

但是周瞳可以睡觉，把自己摔在地上就是一昏解万愁。

藏着潮湿的翻云覆雨后的独有的味道，男孩儿在事后亲吻着白鸽，二人气喘吁吁，男孩说：“跟我说，你的心告诉你需要自己的价值，自己的目标。”

“你知道的，我从小就没有读书的条件，你愿意去我的家乡做老师吗？我的家乡很穷，但是乡亲们人都很好，你这样的女孩儿过去，人家都会羡慕死我。”

“就是我的家乡太穷了，乡里给老师有补贴，你教孩子们认识字儿，明白道理，好吗？”

“我一想到你站在讲台上教书的样子，我就爱得不得了。”

男孩儿情迷意乱的亲吻着白鸽，说：“我都不敢相信，我把你带回家教书，他们会怎么嫉妒我。”

男孩儿的笑容实在真诚，白鸽有些犹豫，但是又醉倒在一茬一茬袭来的吻里。

白鸽连出租屋都没有退，她要奔向自由，奔向爱情，还有高尚的职业。

她是一个连毕业证都不知道能不知道拿到的女孩儿，摇身一变就是山里文化最高最知书达理的女性，她甚至能想象那些孩子的父母山里会如何的感谢她，温暖她，她将是这山里的明灯，她终于要燃烧自己，奉献别人。

白鸽觉得自己很勇敢。

她懦弱了那么多年，第一次有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像那天考试被抓包的上午，所有同学的眼中，她就是英雄，她因此得到了朋友，她有上厕所挽着她的手的朋友。

白鸽在黑夜出逃，像是挣脱了什么枷锁。

男孩儿在车站的超市买了肉松的面包，白鸽煞有介事的还要带上给他父母的礼物，白鸽说：“会不会有点少？”

男孩儿说：“你去就够了。”

白鸽说：“他们会喜欢我吗？”

男孩儿说：“我发誓，他们肯定会爱你像爱自己的女儿。”

男孩儿摸着白鸽的头发，将它们别到白鸽的耳后，他说：“我不知道你的爸妈为什么这么待你，你明明是世界上最好的女孩儿。”

男孩儿说：“你勇敢，美丽，懂事又温柔，我一辈子对你好。”

白鸽看着拥挤的车站，感觉这像一场梦。

周瞳在笔记的第8页里写下：

【白鸽，爱情有可能都是谎言，你或许需要冷静下来。】

周瞳觉得还不够，又补充道：

【人生走错了路，可能一生都要为此后悔，但不可再来。】

男孩儿排队去买车票，他把白鸽护在胸前，白鸽包里的书被压在最底下，白鸽抛之脑后。

他们一起看着票，白鸽笑的有些羞，说：“他们真的会喜欢我吗？”

男孩刮了一下白鸽的鼻子，说：“估计以后你才是他们亲生的。”

白鸽又笑了，能养出这样温暖的男孩儿，他父母肯定不像自己的父母。

车站红色的车次滚动，白鸽不想问他将去哪里。

白鸽坐上了大巴车，每次与男孩对视都会会心一笑。

白鸽有些晕车，男孩儿体贴的护着她的脑袋，这一切都让她觉得幸福。

每次睡醒白鸽看着窗外，男孩儿都会捂住她的眼睛，在耳边低语：“相信我，我带你走。”

白鸽又坐上了小巴车，周围开始有汗臭的男人不怀好意的盯着她，男友是个强壮的爷们，他一眼都不会让他们看。

白鸽觉得她是被保护的娇花，这一切都不可怕，有人会挡在她前面，田鸡车上的事儿再也不会发生。

白鸽又坐上了拖拉机，男孩儿用方言介绍着白鸽，拖拉机的司机用蹩脚的普通话梳着大拇指，“太好看的女娃。”

白鸽被夸得难为情，好心情哪怕是刚拉完猪的后斗的味道都没让白鸽矫情，男孩儿还贴心的给她铺上稻草，免得弄脏她的白鞋子，她深深沉醉在男孩儿的体贴里。

白鸽在夕阳的时候坐在拖拉机的后座，身边的男孩儿对白鸽说：“谢谢你，愿意来到我的家乡。”

白鸽笑着，夕阳在她的头发上撒下一抹金色，她的眼眸干净又纯粹，她看着连绵不断的山脉，不觉得自己将是囚鸟。

她看见了自己广阔的天地，她将在这里如夕阳发光。

白鸽打开了《参考答案》，回复道：

【我不会后悔来这里。】

白鸽又坐上了摩托车，路边开始没有路灯。男孩儿哪怕拉着两个行李箱，手指斗发白了，他也要把白鸽的手缠在腰上，他一次又一次的对白鸽说：“抱紧我。”

白鸽还需要再走一段路。

泥泞弄脏了白鸽的鞋，男孩弯腰在前面说：“你上来，我背着你。”

白鸽心疼男孩儿也走了很久的路，二人拉着自己的行李，牵着手，走进了黑暗之中。

***

男孩儿的家里并不知道白鸽会来，但是立马就把家里下蛋的鸡都给杀了。

女人的脸晒的很黑，一次次的摸着白鸽的头发，用白鸽听不懂的方言，但是白鸽觉得，她是友好的。

白鸽来到了一间随时感觉都会倒塌的房子，里面零星坐了几个孩子，他们的眼神凶戾，白鸽不寒而栗。

但是这是做老师的第一天，男孩儿就坐在后面，满怀欣赏的目光让白鸽喜不自胜，她努力的教着拼音，试图让孩子爱上学习。

白鸽并没有什么课堂效果，男孩儿宽慰着白鸽：“你真的已经很好了。”

唯一的一个女孩儿看着白鸽的发圈发呆，她是唯一一个听白鸽讲课的学生，每次她站起来回答问题，其他两个男孩儿就要笑她。

白鸽拿着教鞭，煞有介事的想树立一些威信，但是男孩儿们跑了出去，在白鸽的面前掐死了一只兔子。

白鸽有些发怵，但是女孩儿拉着白鸽的衣角，她还想读书。

白鸽穿着白裙子，蹲在来摸着女孩儿的头发，把自己的发圈带在她头上，说：“你叫什么名字？我听不懂你的方言。”

女孩儿半知半解，在课本上写下：「一春」

白鸽也不管那两个男孩儿，用心的教着女孩儿说普通话，这里的方言太难懂，一春眼睛的追逐是白鸽的动力。

白鸽想：我只要先送一个孩子出去读书，这里的教学风气就可以有所改变。

白鸽觉得一春长的很可爱，她七岁了，她的父亲是个憨厚的男人，每次来接一春回去都是感谢多次，他偶尔送土豆，偶尔送地瓜，每当白鸽拿着这些东西回去的时候，男孩儿都会一脸骄傲。

家里人不叫白鸽下地，她最多除草，她把草拢在一起，去喂兔子，兔子是这个地方最白的东西，其他的都是透着黄澄澄的，包括漏雨的墙壁，没有吊顶的人字架，抬头就像排列有序的木架，像个笼子。

山里的人都裹着头巾，他们需要种地开荒，他们都会在路边看着穿着裙子去教书的白鸽，他们用白鸽听不懂的方言说话，偶尔也会递给白鸽酸甜的刺果，白鸽觉得这里的人朴实又勤劳。

白鸽也见过洗衣服的女人，她们会摸摸白鸽的裙子，又摸她的屁股，又竖起大拇哥，白鸽觉得她们是在说自己好生养，有些红脸。

白鸽给小女孩儿一春上课，教她认识小动物，牛，羊，鸡，鸭。

白鸽在板子上写下这些动物，说：“一春，我可能教的并不好，我还没学会这里的方言，这样吧，我跟你一起出去走走，看见什么，我教你什么，好不好？”

一春的铅笔粗短，她发音很差，她像从前的白鸽，白鸽在朗读课上都不敢大声的。

白鸽拉着一春的手，走在田间地头：

“「鸟，内一奥鸟」

「牛，内油牛」

「马，么啊马」但是这里还没有马。”白鸽说。

“有，有马，牛，一起。”一春磕磕巴巴的说。

与此同时，《参考答案》的第9页周瞳写道：

【快点清醒吧！别再傻了！你这个臭傻逼！】

但是白鸽不再需要答案，她自然也没打开。

***

今日男孩儿的家里做了很多菜，不但把存了很久的土豆都炖了，连豆腐都买了，这架势与白鸽初次来的时候没什么两样。

白鸽帮着忙，手上洗着菜，她开始晒黑，每次去那个所谓的学校都要走好久的黄泥巴路。

白鸽没那么白了。

男孩儿说：“今天我哥回来。”

白鸽说：“你还有个哥哥？”

男孩儿说：“晚上好好表现。”

白鸽说：“今天我做菜吗？”

男孩儿笑着，没有再回答。

白鸽没发现，这个家里，连毛巾都已经没有男孩儿的了，他的行李箱，已经遮盖在拖拉机的稻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