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长假紧随其后。戚风买了假期第一天最早的车票回家，辗转两班车，到家刚好午饭点。他刚走到家门口，门就被打开，戚辞桀的脑袋从里面冒出来，看着弟弟笑咧咧的嘴角一上午的疲惫感消失大半。

“小桀。”戚风面带微笑唤他。

戚辞桀瞬间将大门全部推开，“哥，欢迎回家。”

虽然得知今天哥哥要临近中午才到，但并不妨碍平日里最嗜睡的戚辞桀早起。

戚风在玄关处换鞋子，戚辞媞从房间里面走出来，那张白净温和像极了母亲的脸颊正面带微笑看向他，眼底却有一丝拘谨。

许是戚辞桀毫无生分的态度没让戚风心有芥蒂，但看到戚辞媞的时候他才感觉，距离上一次回家已时过八个月之久。

“小四。”依旧是如同唤戚辞桀那般的温柔，却又不像唤“小桀”时的那般干脆。

“哥哥，”戚辞媞像是一瞬间脱离了困倦的神态般，眼睛慢慢亮起来，“欢迎回家。”

戚风轻笑点头，走到戚辞媞身边抬手抚了抚她的头发，“小四，又变漂亮了。”

戚辞媞噙着笑低头，默声认下了赞赏。

“哥，把包给我，帮你放到爸的房间去。”戚辞桀走过来，接过双肩包就往房间走去。

戚风打开厨房的门，父亲在里面炒菜，油烟机的声音过大导致他并没听见外面的动静。

“爸。”戚风喊。

戚爸爸这才回头，看清来人立马笑了：“小风回来啦，赶紧去休息一下，还有两个菜就好了。”

戚风点头走回客厅，正好戚辞桀从房间出来，拉着他坐到沙发上。

“哥，这次你在家呆多久？”戚辞桀问。

“呆到七号，七号上午回学校。”戚风答。

“真的吗，”戚辞桀双眉一挑，惊讶之余是满眼的喜悦，“这次呆这么久？昨天吃晚饭的时候，我还和爸讨论着你估计只会呆两三天呢。”

“嗯，”戚风说，“本来是计划三天走的，但是听爸说你这次成绩退了很多，所以我专门回来辅导你几天，找找问题。”

戚辞桀立马苦瓜脸状：“不是吧，哥，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别这么早就打消我的好心情呀。”

戚辞媞在旁边听着暗暗发笑。她现在的性格与幼时的戚风一样随母亲，慢热又有点认生。

一个需要一点时间去习惯多了一个人的家，另一个也需要时间去熟悉半年之久未归的几乎没有改变的家。

其实头天晚上戚辞媞也没睡好，一边开心着哥哥要回来了，一边又有点怕，虽然她并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但现在听着熟悉的音调、看着熟悉的脸庞，她心里渐渐驱散了那种怕。

“小四，不许笑，”戚辞桀佯装冷脸凶戚辞媞，“哥做辅导的时候你也要在场，你不是要去参加那个什么作文比赛吗，而且听说拿奖了中考有加分的。”

“真的吗？”戚风立马转头看向戚辞媞，“小四，你要去参加比赛？”

“啊？”戚辞媞眼见话题转到自己身上，且还是自己犹豫不决的事情，便又开始局促起来，“其实，其实我还没想好。”

戚风收住眼底的期望，伸手揉了揉戚辞媞的脑袋，说：“没关系，不想去的话也没事，你的成绩中考肯定没有问题的。”

“那我不管，我和小四同根生，要同甘共苦，不能我在学习的时候她有权利在外面撒野。”戚辞桀下巴微扬，看着戚辞媞。

戚辞媞皱起眉头，瞬间挺直腰板怼回去：“我才不会去外面玩呢。”

这点戚辞桀当然心知肚明，但少年的傲气不容许他吃瘪，便硬着头皮说：“我不管，学习的时候咱们仨儿必须一块儿，我都放弃玩儿的时间，你也得在边儿上呆着，别成天天闷在房间里。”

“我又没说我不在边儿上呆着。”戚辞媞小声辩解。

“哼，你最好说话算话，每次都看你闷在房间里，说不定根本就不在学习，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都喜欢看点小人书。”戚辞桀有意再加一把火。

“我没有，我不喜欢看那些，你什么都不知道，不要乱讲。”戚辞媞急得有点红脸了。

戚辞桀立马见好就收，可依旧梗着脖子道：“眼不见不为实。”

戚辞媞瞪了他一眼没说话。

“吵完了吗？”戚风笑着看向他的弟弟妹妹，“你们俩虽然的确是同年同月同日生，但不证明我们仨儿就不是同根生了，这么把我排除在外，啧，有点心寒。”

两人皆是一愣，最后还是戚辞桀讨好般笑着说：“哥，我不是那个意思。”

戚风在他们俩脑门上各敲了一下，“好啦，我给爸打下手，你们俩慢慢吵吧。”

两个小孩的视线又一次对上，在无声的PK着。

戚风走进厨房刚挽起袖子就被戚爸爸阻止：“你不用来帮忙，洗菜切菜的事小桀已经做完了，你赶紧去休息一会儿吧，坐了一上午的车。”

“我不累的，一路都在睡，比平日轻松多了。”戚风说。

戚爸爸手里一滞，半响才说：“小风，辛苦你了。”

“爸，”戚风笑道，“您这说的什么话，我不辛苦的。”

“小桀和小四知道你今天要来，上周就开始高兴了，估计昨天晚上都没睡好，刚刚看小桀眼睛里还有点红血丝。”戚爸爸说。

“我看出来了，”戚风想到自己钥匙都还没掏出来就被打开的家门，顿时笑了，“到家门口的时候都没来得及掏钥匙，小桀就来开门了。”

“是呀，小桀嘴上不说，怕是心里最惦记你的那个。”戚爸爸说。

“您不惦记我？”戚风转身略带孩子气的看着戚爸爸。

“哪能不惦记呀，”戚爸爸瞬间笑了，“但估摸着还是没小桀惦记。”

戚风将刚炒的菜端到餐桌上，折回来站到戚爸爸身边。

戚爸爸回头看了一眼戚风，“小风，你回家之前我不是跟你说过有件事想找你商量吗？”

“记得，是什么事？”戚风点头回问。

“是小桀的事，”戚爸爸向客厅的方向看了一眼，“我知道那孩子心里有数，有自己的主意，但我觉得还是应该先考上个高中再说。”

“再说？”戚风皱起眉头，“小桀不打算考高中了吗？”

“我看他这个学期的表现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了，”戚爸爸淡淡叹气，摇了摇头，“我也找他聊过，但都被他敷衍过去，我有次进他屋放衣服，看到桌上书里的笔记很详细，习题他也都有在做，我明白他并没有放弃学习，可是这个学期跟外面的一些小混混越走越近，成绩也越考越差，哎……”戚爸爸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又重重的摇了摇头，“都是我没用呀。”

“爸，别这么说，不是您的错，不是任何人的错，”戚风说，“找个时间我跟他聊聊，行吗？”

戚爸爸看向戚风，又叹了一口气，最后无奈的点头。

中午这顿饭戚风和戚爸爸并没有被厨房简短的聊天影响心情，气氛依旧很融洽。

下午戚风收到橙子发来的消息，是一张照片，拍照的角度有些清奇，是倒着的，看了半天半天才发现是关洛的背影，好像正在协助奶奶整理些什么。他回了一个表情包，过了一会儿又发了条消息给关洛。

戚风：假期没回家？

消息一发出就好像石沉大海般没了音讯。

之后的三天，兄妹三人基本白天都是在客厅聚着学习，晚上就一家四口看看电视聊聊天，在戚风看来戚辞桀并没有多闹腾，顶多就是气气戚辞媞，和她斗几句嘴。作业方面也没有太大问题，按照戚辞桀目前的学习基础考高中其实问题不大，偏偏成绩单就摆在那里，连着几次的考试都不理想。

其实戚辞桀选择不考高中，当哥哥的大致也能猜到原因是什么。家庭条件摆在那里，虽然之前欠的债在去年已经全部还完，日子不用紧巴巴的过着，可也算不上多好，尽管自己在课余之时全都拿来打零工，但薪资加起来才勉强够学费和生活费，回想高中时期的自己也曾想过要放弃考大学，是父亲舍去少有的休息时间坚持多做一份工的努力将他唤醒，如果他出不去，也许一家人将一辈子困在这闭塞的小镇，自己碌碌无为是其次，可他还有弟弟妹妹，身为哥哥必须做出榜样，将精彩的世界带回来，再让它们把他们带出去。

今天一早戚辞桀就被手机吵醒，挂断电话之后扫了一眼墙上的钟，七点。戚爸爸应该已经出门了，戚风和戚辞媞可能还没醒，他迅速换好衣服，轻手轻脚地洗漱，正在玄关弯腰换鞋的时候，身后的视线里闯进一双拖鞋，是戚风的。

他脑子里还在想着说辞，戚风先开口了：“这么早去哪里？”

“哥，我……”戚辞桀是想撒谎的，但奈何从小到大每次都被识破，犹豫半天还是选择实话实说，“我有个朋友出了点事，我去去就回来，很快的。”

戚风听完直接走到他的身边也开始换鞋，“嗯，我跟你一起去。”

戚辞桀有些慌了，他并不想让戚风掺和进来，更不想让戚风因此认识到一些乱七八糟的人。

“哥，我马上就回来，回来给你和小四带包子。”说完就想往外溜，一把被抓住手臂。

“带路吧。”戚风说完，半推着戚辞桀往外走。

今天戚风是非去不可了。

在下一个拐口戚辞桀停住脚步还想劝退戚风，这时他的朋友大猫从前方跑过来。

“小桀，你终于来了，猪宝那边……”大猫看到戚辞桀带来一个陌生面孔，话音卡在一半，问：“这是？”

“我哥。”戚辞桀说完斜眼去瞟戚风，观察他的表情。

其实不让戚风跟来的原因有一部分也是因为大猫的长相，皮肤黑黑，一手花臂，任谁看了都觉得不是什么正经人。

“这是？”戚风果然皱起了眉头。

“大猫，小桀的哥们儿。”大猫不客气的说。

戚风扭头去看自家弟弟，戚辞桀咽了咽，不敢正面与戚风对视，只好转头问大猫：“现在什么情况？”

大猫前言不搭后语的讲述完，两兄弟捋了一下才搞明白，原来是猪宝被人以小偷的罪名抓进了警局，现在等着监护人过去。

“你也知道猪宝妈妈现在还躺在医院里根本过不来，而且我这副模样跑去派出所别说警察相不相信我是他监护人这件事，单单对方看到我也会觉得猪宝不是好孩子吧。”大猫说。

“我也是未成年呀，怎么给猪宝当监护人？”戚辞桀说。

大猫也知道戚辞桀说的没错，着急之下瞄了眼戚风，半张嘴犹豫好一会还是没说出口。

戚辞桀自然看懂了大猫的意思，可他不想把戚风扯进来。

戚风看着两人无声的眼神交流，先打破僵局问：“猪宝的爸爸呢？”

“那个狗东西早在猪宝三岁的时候就不见了，从没回来过。”大猫上牙咬着下牙的说。

三人一时无言，最后戚风叹气，说：“我去吧。”

戚辞桀立马摆手：“哥，你不用扯进来，我们再找个人就好了。”

“找得到的话他会打电话给你一个未成年来解决这件事吗？”戚风问，他猜想估计戚辞桀身边的朋友都类似于大猫这样，一看就是混混的人。

戚辞桀垂下手，皱眉不说话。

“走吧，大猫带路。”戚风说。

到了警局门口，大猫刚要抬脚进去被戚风拦下，让他们俩跟在身后，虽然不知为何，但依旧乖乖照做。只见戚风走向接警前台跟对方说了几句然后又折回来，神色淡然，好似在等谁。不一会儿就从里面走出一位身穿警服的男人，看上去近三十的样子，在与戚风对上视线的瞬间，扬起嘴角笑了。

哪怕是熟人，以监护人的身份来领人同样是少不了一番口头说教，最后戚风赔给报案人五百就算完事。本来对方不乐意，还是被那位警察用眼神示威才达成和解。

从警局走出来大猫一路上边说教边用指头戳猪宝的脑袋，加上他年龄小又比同龄人稍矮一些，一直缩在一边看着可怜极了。

“好了，你先听听他怎么说的。”戚辞桀出手制止了大猫打算再戳一次的手。

大猫收回手，还在小声数落着：“我说你什么好，你怎么能去偷钱呢？你怎么能去偷东西呢？”

“我也是没有办法，妈妈病了，好像是很严重的病，外婆他们都瞒着我，但是我偷听到他们到处打电话借钱，”猪宝带着哭腔说，“我就想能不能也帮上点忙，打工人家又不要我……”

“然后呢，这么一大堆废话，打不了工就去偷？”大猫质问道。

“不是的，我没有……”猪宝急得连忙摇手，“我那天到一个小网吧里问招不招人，那个大哥没答应招我，但说有一份儿差事可以让我去做，就是去拿另一个人放在口袋里的一个牛皮纸袋，说那个牛皮纸袋是那个大哥自己的，被他偷了，还说如果我拿回来了就给我小费，之后拿到手我才发现纸袋里装着的是个钱包，我……”

“他让你拿你就去拿？如果他说那个人杀了他爸让你去帮他把那个人杀了你也要去杀人吗？”大猫越听越来气，直接吼出来，吓得猪宝立马不敢吱声，又缩在了一起。

“大猫，”戚辞桀将大猫拉开，转脸严肃地对着猪宝，“你也是，别人说什么都信，都上初一的人了，不知道那是偷吗？就算那个人说真的，报警不就好了。”

“我当时没想那么多，他说我拿到东西的话就给我三百块，”猪宝立马解释道，但转眼看见大猫凶狠狠的瞪着他，声音便越来越小，“我一听立马就答应了。”

“三百块？就算是真实的拿个东西，给出三百块，你不觉得奇怪吗？”戚辞桀也有些生气，“这属于不当之财，不可取的。”

本来就胆小的他现在连番被吼，一个没忍住哭了出来，“我，我知道，我也知，道呀，但是，但是我真的太想要钱，钱了。”

“你……”戚辞桀一听到猪宝的哭声，顿时什么责备的话都说不出口，压了压火气才说：“你有困难和大猫和我都可以说，我们都会帮你……”

猪宝直接打断了戚辞桀的话：“可是，你们帮我太多次了，这次的事情这么大，而且，而且还是我家里的事，我、我不想再麻烦、麻烦你们了。”

戚辞桀听完之后，一口气堵在嗓子眼什么也说不出来。他知道其实猪宝说的没错，之前帮助猪宝赶走欺负他的人是在能力范围之内，但这次直接牵扯到资金问题，数额还不小，无论是自己还是大猫都是没有能力承受的。

一时之间，没有人再说话，沉默了好一会儿，戚风才走到戚辞桀身边，看着猪宝冷冷的说：“猪宝，你现在只需要好好学习，别的什么都不要管，你也管不了，先不说你了解到关于你妈妈的病情是不是真的，就算是真的，你妈妈也一定只希望你现在就安心读书学习，如果你今天直接被关进警察局里，你还面对得了阿姨吗？”

猪宝一直低着头看着鞋尖，胸口剧烈起伏着，听完戚风的话瞬间抬头发狠的盯着戚风，大声喊道：“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不是我，你不知道我妈妈对于我而言意味着什么，你这种家庭健全的人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只会装成圣人的样子高高在上的教育我，如果，如果今天是你妈妈出了什么事情你也能这样心平静气的……”

“猪宝！”还未等猪宝说完，大猫突然大叫制止了猪宝的话，他也因为这一声大喊被吓了一哆嗦，瘪着嘴满脸委屈，最后转身跑走。

大猫有些不放心，对戚辞桀说：“小桀，你别生气啊，猪宝他什么都不知道，我去把他找回来给你道歉啊。”

说完顺着猪宝跑开的方向追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