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经紧绷后，又一下子卸掉全部担子，柳如雪感觉自己像是死了活活了死，她扔掉弓箭，颓坐在地，没有想箫烨知道真相后会如何反应，也没有想自己计划再一次失败，而是在想万长盛先前说的一句话。
“崔四郎那里有三个货。”
除了她，还另外有三个倒霉的女生被抓了吗？万长盛的死是否可以，是否可以阻止她们被卖……
“姐姐，你怎么了？”箫烨凑过来，忽然想到什么，“姐，你先等一等，我下去搜搜。”
“啊，殿下，你干什么去？”柳如雪慢半拍地问，却见箫烨丝滑地溜身进了地窖里。
等他再上来时，手里拎着一袋钱，柳如雪这才明白他是去搜刮贾老板了。
她有些心虚地捏捏肩膀，眼神飘忽不定，这些钱是她和箫烨一起打猎换的，却全都被她拿来逃跑了……
“姐，你的钱。”箫烨将钱双手捧上，看上去若无其事，语气偏偏又小心翼翼的，“姐，我今日和任姐姐打到一只超级肥的兔子，要不要先回去吃一顿？”
“你不问，我拿钱想干什么吗？”柳如雪心知这时候该装糊涂，却不忍继续骗他。“你不该……”
“那又如何，我不是来找你了吗？”箫烨打断了她，“任姐姐还什么都不知道，这时候回去，兔子该做好了。
“姐，陪我回去吃顿饭吧，再陪我一次，求你了。”将才打不赢万长盛，箫烨也没有落泪，这会儿却哑了嗓子，带着哭音道。
手里的钱袋仿佛有千斤重，沉得让柳如雪拎不住，“殿下知道了哪些？不知道哪些？至此一次，殿下问，我答。”
箫烨的脸上又哭又笑的，他认真思考了很久，紧攥着袖口，问：“姐，你为何要去漠城？”
“……”柳如雪在原地转了两圈，手撑着下巴，试探性地问：“是我说过梦话吗？”
“没有。”箫烨将从贾老板那里套话的经过讲了一遍。
柳如雪觉得他没必要撒谎，便糊弄道：“我有个亲戚在漠城，我想去投靠他。”
换做别人这么说，箫烨肯定会有所怀疑，但面对柳如雪，他毫无保留地信了。“叫什么名字？姐姐早点说，我就可以让人打听一番。”
“哈哈，我也是最近才想起来一些小时候的事情呢，具体细节记不清了，只隐约记得他的样貌，所以想自己去寻寻看。”
所以，不是因为他太拖油瓶，才不带上他的吗？箫烨陡然放松，忙自荐道：“姐，可以带我一起去漠城吗？我保证不拖你后腿。”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难道她还能拒绝？柳如雪道：“那我们明日就和任姑娘道别吧，，不过去漠城之前，我还有件事想做。将才在地窖的时候，我听他们说，还有三个货要送到漠城。”
“我知道。”箫烨眯眼笑道：“姐姐想救那三人，是吗？我陪你一起。”
……
经过一番打听得知，崔四郎住在隔壁镇上，柳如雪和箫烨一告别任英姑娘，就立即出发。
箫烨还是照旧沿路留下暗号，柳如雪终究没忍住道：“殿下，我怀疑他们出事了。虽然秦戍很皮，但是他大事上还是分得清的，况且有刘大哥在，但反常的是，这么久了，他们竟还没找来。”
“我知道。”箫烨很平常道，“留下暗号，是向人告知我的位置，也许有人能循着记号找来呢？”
——
“崔四郎？昨天还在啊。”
“那您知道他平常会去哪里吗？”
“这我哪儿知？”
情况不妙，崔四郎家中没人。街坊邻居问了遍，没人知道他去哪儿了。
“姐姐，怎么办？”箫烨有些自责，“昨天我不该杀贾老板的，他胆小怕死，嘴不严实，威胁一下，就能从他嘴里问出些东西。”
“按你这么说，我也有错。”柳如雪倒显得冷静，“眼下，虽然我们的线索断了，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那就是崔四郎一定是听到了风声，在知道万长盛那边出事后，他急于脱手，一定会提早出发，卖掉手里的货。”
“可是他会去哪儿呢？”
“我打听过，从这里到漠城，宝乡镇是必经之路。”柳如雪目光忽然坚定起来，“我去买一匹快马，你去找人画一幅崔四郎的图像，崔四郎带着三个货，走不快，只要我们在他之前赶到宝乡镇，也许就能将他绳之以法。”
*
崔四郎小时候家里穷，过冬都没有御寒衣物穿，他上面有两个哥哥都夭折了，还有一个姐姐，在崔四郎刚记事时被人贩子拐走了。
后来崔四郎十二三岁时，还能忆起，冬日里姐姐将他抱在怀里，用自己的身躯给他取暖，一口一口喂他喝乞来的米粥。那时候他还很痛恨人贩子。
他和万长盛的合作始于三年前。
媒婆替他说了一门亲事，对方是个水灵灵的漂亮姑娘，有一双明媚动人的眸子，但是她父亲要的彩礼很高……
马上能攒齐彩礼钱，赢取心仪的姑娘了，崔四郎打算干完这单就金盆洗手。
先前的货被截了，崔四郎这次格外小心。他跟万长盛合作久了，就发现万老板虽然本领大，可也易目中无人，老实说，崔四郎不是百分百信任他。
结果还真让他预测对了，万长盛把自己玩死了，被自己绑来的一票给射死了。
那个姑娘长得真好看，下手也是真狠，连射三箭，三箭全中。
躲在暗处观望的崔四郎心急如焚，万老板死了，他那三个货怎么办？他还指望着靠她们娶媳妇呢。
对了，他有一次陪万老板去宝乡镇送过一次货，当时万老板好像是联系了一个叫苏琦的人。
当天夜里，崔四郎就拉着三个“货”出发了。
相比于之前的“货”，这三个姑娘还算比较配合，她们在南边原本就是干的这勾当，只是因为战乱，才不得不背井离乡，逃到了这里。
崔四郎答应把她们成功卖出后，给每人二两银子，三个人都欣喜若狂。
“至于这么高兴吗？你们这表情很容易让我后悔给多了。”
姑娘们却说：
“你不晓得，现在北边守边的镇国公起兵谋反了，不打北漠，转而要跟朝廷干仗，弄得现在到处战乱。”
“我们这些逃出来的，还算幸运。那些没逃出来的都被守城的将军活活烧死了，却把罪怪到镇国公头上。”
崔四郎的爹读过几本书，他为了在未婚妻面前显摆，曾拿着书跟镇上的一位教书先生学过一两个月，依稀记得书本上有句话：“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但战争离他太远了，崔四郎对此毫不关心，他想，自古以来，被争夺的都是富庶之地、要塞之地，战火难道还能烧到他们这穷乡僻壤来？
拖拖拉拉走了十天半月后，崔四郎终于快到宝乡镇，他怕没了万长盛，苏琦不肯搭理他，便在镇外住着，稍人寄了封信给苏琦。
两天后，收到回信，苏琦同意与他合作。
崔四郎当即兴高采烈，拽着三个脸上写满“我很向往”的货去宝乡镇，从牌坊下经过时，他隐约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他扫了眼，都是些走夫贩卒，还有一对让人悦目的姐弟，都是些寻常人，大概是他太焦虑了吧。
苏琦和他约在品泉楼，进了包厢，崔四郎立即将连日来的紧张抛却脑后，笑盈盈介绍了自己带来的三位姑娘。
从左到右，分别是阿琴、游歌、长舞，各自擅长抚琴、吟唱、跳舞。
三位姑娘表演完才艺后，苏琦鼓掌，吹口哨道：“崔老板，眼光不错，这三位姑娘相貌、才情俱佳，堪称一绝。”
“苏老板抬爱了。”第一次被人称作崔老板，崔四郎不禁有些飘飘然，“既然苏老板如此喜爱，那我们先前谈的价格可否能……”
看样子苏老板对这三个货挺满意，崔四郎觉得自己可以趁机抬价，也好多攒下一笔钱供将来的生活。
“哈哈哈，好说。”苏琦斟满酒，“来，崔老板，我敬你一杯。”
闻言，崔四郎几乎笃定加价有望，忙不迭喝了苏琦递过来的酒。他沉浸在自己的美梦中，全然没注意到苏琦已经变了脸色。
“崔老板，”苏琦后背靠在椅上，睥睨着崔四郎，问：“你这次带了几人过来？还有谁知道你今日要来见我？”
“我……”崔四郎不知为何，脑袋晕乎乎的，将才酒水入口时，不觉得度数大啊。
“咚！”崔四郎的脑袋砸在了桌上，发出沉闷一响。
旁观的三位姑娘场面见多了，也不多好奇，游歌答道：“就他一个人，他一个人押着我们三人来的。”
听闻此，苏琦紧绷的脸色舒缓许多，下一刻，只见他骤然起身，手上猛地多了把刀。
“扑哧”
姑娘们惊叫起来，苏琦却淡定地抽出刀，食指贴近嘴唇，嘘声道：“小点声。你们也都看到了，是他要坐地起价的，我也没办法。”
“我们什么都不说，你想我们怎么做，我们配合你。”阿琴火速道。
“我就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苏琦边说着，边擦掉刀上的血迹。
——
包厢忽然打开，苏琦伸展着懒腰走出，后面的崔四郎胳膊搭在两个姑娘肩上，看上去像是三个姑娘扶着一个醉汉。
“他们才进去多久，得酒量多差，才能喝成这样啊。”
跟踪了一路的柳如雪就坐在外面的桌上，无情吐槽着。
“也许不是喝醉了。”箫烨脸色很差，眼神盯在崔四郎的背影。
“管他呢，跟上去看看，最前面那个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柳如雪丢了些碎银子在桌上，立马跟了出去。
三位姑娘按苏琦的指令，把崔四郎的尸体丢进了河里，接着，她们又跟着苏琦进了寻芳阁。
当值的小厮见到苏琦，立即恭敬喊道：“苏老板。”
柳如雪和箫烨原本也想进去一探究竟，却被拦在了外面。
“姐，我们进不去。”箫烨一副告状的语气。
能怎么办……柳如雪大大的无语，“话说，若我被挟持了，将才经过闹市，我必定大喊大闹，寻求逃脱之法，但这三位怎么……”
“也许她们被威胁了。那还救他们吗？”箫烨问。
柳如雪毫不犹豫道：“救。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那个苏老板刚白嫖成功，正是放松大意的时候，定想不到自己也被惦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