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线太昏暗，柳如雪看不清万老板的面容，只能接着依稀看出这是个瘦高瘦高的男子，眼里透着一股狠戾。

“姓贾的，你这么做不怕遭报应吗？”柳如雪大声质问，暗地里扭动手腕，试图挣脱束缚。

“报应？”贾老板重复一声，哈哈大笑道：“柳姑娘，你还是太年轻了。这世道本就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谁叫你没有警觉心，轻视我呢？”

“呸！你个没良心的狗东西”柳如雪骂道，故意激怒贾老板，为自己争取时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我看贾老板你的报应早就到了，只是你自己还没意识到罢了。怪不得别人都说你每天祭拜三次送子观音，到现在都一无所出。”

被戳中肺管子的贾老板火冒三丈，“你……”，但碍于万长盛在场，他不敢对万老板的“货”做出什么来，“你还是操心操心自己吧，小丫头片子，哼！”

凭借着手腕的扭动，柳如雪已经一点点把手从套绳里拿出来了，她把绳子握在手里，竭力遏制面上的喜悦，学着贾老板哼道：“万老板还是操心自己吧，有的人啊，这一辈子注定无后喽！不过，你也不必太过难受，没有孩子对你来说可能无颜面见老祖的憾事，但对孩子还说是件天大的好事，毕竟贾老板家里：一、没有皇位继承，二、连挣得钱都是脏的，总不能指望你的孩子将来跟你一样活在阴沟里吧？”

如她所料，贾老板是个一点就着的人，他正要继续争论，岂料万长盛打了个手势，贾老板只能憋着气站到一旁去。

柳如雪敏锐地察觉出这两人的关系，贾老板似乎很怕这个万长盛。

“你倒是伶牙俐齿。”万长盛说着，陡然将手伸向柳如雪后背。

柳如雪心突突地跳着，果然听见万长盛似揶揄道：“贾老板不够细致啊。”

“她她她……”贾老板看着万长盛手里的绳子，语无伦次，局促不安，抹了把汗。

“贾老板别慌，我来教你，怎么绑人结实。”万长盛看上去很平静，两下子就重新绑好，好不忘道：“这位姑娘，麻烦你再给我们贾老板展示一下。”

柳如雪：……

她试了试，这一次绳子紧紧套在手腕上，没有一丝多余空间，她挣扎半天，只感觉到手腕被勒得越来越疼。

万长盛拎起这双手，声音陡然变冷，“贾老板学会了？我只教你这一次，你知道我的规矩，上一批货被人截了，我很生气，如果这次再出意外，我保证让贾老板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知道了，万老板放心，我下次一定注意。”贾老板汗流浃背道，心里却寻思：上一批货也不是我送的，怎的怪到我头上？

被绑的动弹不得的柳如雪却在这时候灵机一动，不似先前跟贾老板吵架那般急切，反而语调温婉，问：“万老板，你要将我送到哪儿？准备什么时候动身呀？”

她这突然的转变，让万长盛有所怀疑，扭头看了一眼贾老板，后者摆手，表示一无所知。

“你猜啊。”万长盛恬不为意道。

“我猜，”柳如雪做思考状，“万老板说的上一批货是怎么回事？”

她这一问，贾老板心惊肉跳，反观万长盛，他倒是泰然处之，只是言语冷淡起来，“我劝你，别打听太多，不然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然而，柳如雪却是不在怕的，勾起唇，笑道：“被黑吃黑了？被官府识破，坏了好事？”

也许是柳如雪猜对了，万长盛有片刻的怔愣，再抬眼时，眼里的警示意味已经非常强烈，“你该庆幸自己长了张好皮囊，而我又急于开张，要是放在别的时候，除了你的脸，我敢保证你全身上下没一处好的。”

听了这话，柳如雪哂笑道：“不不不，万老板可千万不能卖我。”

若是寻常的丫头，早就被吓得魂飞魄散了，哪儿还敢与绑匪人贩子讨价还价，万长盛明知就该堵了她的嘴，却还是耐不住问一句：“哦，为何？”

柳如雪没有直接答复，而是说：“镇国公已经在边境起事，万老板觉得将来大宁将来会不会改朝换代？”

万长盛皱眉，渐渐有些不耐烦，“你到底想说什么？”

一旁的贾老板见万长盛脸色不太好，早就躲一旁，眼不见为净了。

但他绑来的那丫头，却丝毫不畏惧，直盯着万长盛，道：“万老板不想得罪镇国公吧？”

对视片刻后，万长盛嗤笑一声，“怎么，你还能和镇国公府扯上关系不成？”

“实不相瞒，我是世子殿下的表姐。不知万老板的生意有没有做到北地，北地郡守胡冀徵认识我，他可以为我作证。”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

地窖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正当柳如雪以为万长盛被自己编造出来的身份吓住时，忽然见他靠近，接着她小腿肚传来刺疼。

“我他妈绑都绑来了，就算你是天王老子的女儿，我万长盛也照样做这单生意！”万长盛抽出一把刀，警告道：“我劝你，下次说话前，掂量下后果，否则……”

柳如雪安静了，甚至觉得自己有些天真，哪怕她真的是世子殿下的表姐，万长盛这样的亡命之徒，恐怕宁愿就地杀了她，也绝不会放她回去。

万长盛这才满意地转头，接着便对贾老板凶神恶煞道：“第一次带人过来吗？不知道堵人嘴巴、迷晕人？”

贾老板接着擦汗，讪笑道：“迷药用了，可能是时间久了，失了效。我也没想到她这么早来找我，原本计划的要晚几天，这一时着急，就忘了……我也没想到她话这么多……”

“行了，”万长盛伸手，拦住了他的滔滔不绝，“都已经落到我手里了，不怕她跑掉。不过得关她一段时间，我还要等崔四郎的三个货，届时一齐送往漠城。”

这是不追究他的意思呢？贾老板忙点头哈腰，“您放心，这几天我会看好她。”

“我先去崔四郎那儿看看，你可千万要照看好她。”万长盛将手里的蜡烛交给贾老板，正要踏出地窖，忽然听见外面的动静。

“什么声音？”贾老板惊叫道，见万长盛脸色不大好看，忙又捂嘴。他大概听说了贾老板上回的货被官兵截胡的事，不会这么倒霉吧？

“你在这里待着，我出去看看。”万长盛再一次抽出刀，目光凶狠，“我倒要看看哪只老鼠敢在我的地盘撒野，挡我财路者死！”

万长盛从地窖里出去后，贾老板变得神经兮兮的，死死盯着窖口，很怕它再打开时一群官兵冲下来……

贾老板又忽然想到，他绑来的丫头说自己是镇国公世子殿下的表姐，万一是真的，若将才的动静正是前来搜寻她的人发出的声响，那他岂不是要死无葬身之地？

总之，他越想来越害怕。

“切。”

“你笑什么？”明明害怕得要死，但贾老板还是嘴硬道：“要是我活不了，我一定拉你做垫背的。”

柳如雪很努力控制自己的表情了，奈何实在做不到，她大笑一阵，问了个很现实的问题，“你拿什么杀我？”

“我……”贾老板果然迟钝了，旋即，他的眼睛瞟到对面压在缸上的石块儿上，威胁柳如雪的话还没说出口，猛地听见窖口上方传来脚步声。

瞬间紧张到极致的他竟没听出来这声音不是万老板的，他抱起石块儿，站在窖口下方，预备如果下来的人不是万长盛，就砸死他。

然而上方的人迟迟没有下来，他疑惑着抬头张望，却被突然撒下的灰糊了一脸。

“呸呸，什，什么鬼？”贾老板一面吐嘴里的灰，一面眨眼睛，视线好不容易明朗些，他刚看清来者的脸，思忖着似乎见过面，就发现自己胸口中剑。“万，万老板，有，有人闯进来了……”

在贾老板倒地前，箫烨抽走他手里的蜡烛，急急走向柳如雪，“姐姐，你没事吧？”

绑在身上的绳子被砍断，柳如雪面对着被自己抛弃过的箫烨，心里无限的愧疚，“我没事。殿下，对不起……”

但箫烨什么都没说，拉着她快步走到梯子前，示意她先上去，“还有个人暂时被我引开了，我不确定他什么时候回来，我们得抓紧时间离开这里。”

柳如雪从善如流地先爬上去，再转头拉箫烨，忍不住道：“你怎么这么鲁莽，一个人就敢过来，万一底下有很多人，你打不过怎么办？”

“姐姐，为了你，我不怕。”箫烨目光灼灼道。

他的话音刚落，一阵掌声猛然响起，万长盛眯着眼睛走近，道：“你这只小耗子是怎么搞出那么大动静的？害得我虚惊一场。”

“姐姐，你拿着。”箫烨从背上摘下一套弓箭，自己则拿起齐寅给的那把刀，“姐姐，先走吧。”

万长盛轻笑道：“你这小家伙未免太过自信，真以为自己能英雄救美，全身而退吗？我刚巧听说有些喜好男风，我看你长得不错，不如你和你姐姐都留下来吧，正好我一起卖，也许能卖个更好的价格。”

“那也要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箫烨提剑冲了过去。

“殿下。”柳如雪惊呼，试图拽没拽住，她连忙拉开弓箭，但是手却不受控制地抖，根本无法瞄准。

那边的两人持刀剑相向，箫烨打不多，不断被击退，但他始终目光坚定，丝毫不退让，咬牙硬接剑。

“这把剑不是你的吧？我瞅你用得很吃力。”万长盛说着，突然收力，又大力横扫。

“哐当！”箫烨手中的剑震落在地，他立即出手捡，却被万长盛抵着脖子道：“我怕伤了你这娇贵的脸，才故意让着你，和你闹着玩儿的，你不会真以为自己够资格和我比拼吧？”

冷汗从眉间滑落，滴进了眼睛里，但柳如雪不敢松懈，她拉满弓，箭头对着不将她放在眼里的万长盛。

她不断地回想，在山上打猎时，射箭的感觉……

“咻！”她松开了手，三支箭整齐射出，柳如雪闭上眼睛不敢看。

“咚！”有物体倒地。

世界仿佛静止了。

直到传来箫烨的一声“姐姐”，柳如雪才睁开眼，三箭全中要害，片刻前还在嚣张的万长盛已经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