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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说的大约是白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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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面水光潋滟,春风推着金波层层浮动,与走入水榭的碧玉们相互映衬。发间的珠钗照出细碎的光彩,跟随盈盈轻足一步一闪,瞧着绚丽夺目。众人待其坐定,方才看清湖上佳人。

男席处一公子,眯眼望向水榭之中,随后要笑不笑地侧首看着上方几座:“遮面的那位,是否是白大公子千里迢迢赴苏京所见的琵琶女?”

去苏京的不止白策一人,可没人敢随意拿北唐与南宫黎开玩笑,便只能打趣打趣他。

别人不敢,可白策却无惧。他朝下方那公子看去,高高束起的乌发跳脱地往反向一甩:“是渊渟喜欢。”

那公子便将目光掠过白策,看向更上一座容色如常的北唐。

白策声音轻越爽朗,方才那句话字正腔圆地落在了周围所有人的耳朵里。

转眼之间,嘈杂交谈声豁然停止,众人不约而同地望着同一方向。

北唐觉察到了目光集聚,沉静片刻后浅笑安然地与身旁的白策对视一眼,言简意赅解释了两字:“欣赏。”

白策作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重复着北唐之言:“欣赏、欣赏,欣赏~”

谈笑间,那水榭之中已奏起了舞乐声。

一直高座在女席第一位的大晏嫡公主南宫微妤看着迤江水榭,略略侧头转向身旁的侍女,终于开了尊口:

“为何独独那弹琵琶的蒙着面,又非领舞还异于众人,瞧着好不显眼。太乐署怎么做事的,竟出了这样的纰漏。”

侍女张了张口,还未发出声音,便被底下不知哪位小姐捷足先登:“殿下,那琵琶女叫作潇潇,是从苏京来的。听说啊,她在苏京就不以真容示人,任凭开多高的价,哪怕是黄金千两,她也不为所动呢。”

那小姐本是好心想为南宫微妤解疑,也算在公主面前混个脸熟。可她却忘了,这位明肃公主可是极重规矩的,如她这般随意多嘴已是犯了大忌。

随后被南宫微妤瞥了一眼,便也微微敛下睫,悻悻地闭上嘴,转回身子老老实实看歌舞。

侍女见没了插话之人,又重新躬身低语回话:“正如刚刚那位小姐所言,水榭上的琵琶女确实来自苏京并且从不露面。”

南宫微妤闻言蹙眉,却还压着声音以防旁人听见:“好大的胆子,迤江宴会也敢随心所欲,太乐署怎会容许?”

侍女紧了紧腹前交握着的手,眼神略有些闪避,咽了口水方才敢继续回话:“此等猖狂之人,本是不该被选入迤江宴的……

据说是因为北二公子喜欢她,太乐署才决意让其参演。”

南宫微妤蹙着的眉舒展开来,反倒细眉尖处微微上扬,眼眸中带有几分疑惑不解之意地望向对面的北唐,又自顾自地轻声重复一遍:“北渊渟喜欢?”

侍女似乎没有听清她说的话,只躬身立在边上动也不敢动。直到南宫微妤抬起胳膊向后略一拂手,侍女方才恭敬地退下。

乐声起,舞姿翩。

随着淙淙流水望向迤江曲溪最上方。

身着青绿色宫装的宫中女官,立于溪边,从身后丫鬟的手中接过小巧的红木托盘。

里头搁着素雅白瓷酒盏,女官屈膝躬身,将托盘稳稳当当地置于溪面,随后半手没入水中轻轻一拂。那托盘带着酒盏,便顺着春风与溪流,缓缓飘向远处。

此事名为“曲水流觞”,乃文人墨客诗酒唱酬之娱乐。

在迤江宴时,酒盏自最前方河边飘下,期间水榭歌舞不停。当乐声戛然而止,那托盘在谁的跟前,便取过酒盏,由那人饮下美酒后赋诗一首。

此般场合,白策来过不少次。众人都晓得白大公子虽然是北府学子,但诗词歌赋实在勉强,平日里倒甚是钟爱狩猎射箭。于他而言,饮酒乐意之至,作诗万万不行。

因此,那美酒自然入不了白策之口。大多时候,是他身旁的北唐浅尝少许。

此时,白策正从面前的青瓷冰纹碟中捏起一块小点心,向着上方一抛,再扬起脸去接,那点心便直直砸进口中。

一阵激烈的咳嗽声袭来,白策猛灌了好几杯清茶。待他咽下点心、止住了咳嗽后,才发现水榭中歌舞已停。

他左右张望是哪位有如此好的福分,要饮下迤江宴上第一盏酒。

看了看左边,瞧了瞧右边,竟都盯着自己,他心中诧异无比。身后的婢女快步上前,蹲在前方溪边捧出红木托盘。

方才所有人都瞧见了,乐声停时,那托盘正巧飘到了白策处。大约是想在北唐面前息乐,谁承想停晚了些许,这酒便落到了他头上。

婢女双手捧着托盘,躬身低首递上去。

白策牙关紧闭,右手举在半空中,不断地摩擦着手指。他并非不愿饮酒,而是在心中冥思苦想一会儿该如何作诗。

“白子越,怎么还不饮下这杯酒,莫不是在害怕一会儿作的诗丢人现眼?”

白策一听,放下了悬在半空的胳膊,转身朝下方三四处看去。循声望去,果然是最令其厌恶的那副嘴脸。

正是新科榜眼——李岱。

都城朝康重礼,就连宴会位置也极有讲究。皇子公主居最上,八姓九望次之,勋爵门第再次,其后按家中官位依次入座。李岱寒门出身,虽是皇后外戚,却也只得坐在中下方。

不过因着今日是为新科进士们举办的迤江盛宴,李岱身为三鼎甲之一的榜眼,座位才得以靠前。不然若按照往日次序,白策也许连他说的话都听不清。

往常听不见也就罢了,可如今听见了,白策自然要计较一番:“我朔阳白氏家风严谨,当街横行、欺男霸女一事可从未干过。不如你去问问白家军,看他们是否觉得我丢人现眼。”

轻飘飘的两句话,却勾起了李岱不堪的过往。他看着周围人窃窃私语,总觉得是在讥笑自己,面色瞬间涨红。

一年前,李岱仗着父亲刚封为刑部尚书,姑姑又是当朝皇后。一时兴起,闹市纵马。偶然遇见路边卖胭脂水粉的小娘子,在几个跟屁虫的挑唆下,竟要强行带回府上做妾。

小娘子不愿,几番僵持不下,哭喊声引来了不少人,其中就有白策。那几个跟屁虫也是寒门子弟,家中官位不高,一见到白策便逃了,只剩下李岱被胖揍一顿。

事后,李岱气不过。举着受伤的胳膊去白府跟前要说法。本以为自己还算个皇亲国戚,白府即便是高门大户、士族权贵,也得做做面上功夫安抚几句。

结果却是出乎意料,李岱连白府大门都进不去,竟被大门外的护卫给丢下了台阶。

朔阳白氏乃士族八姓九望之一,是大晏最顶级的豪门世家,更有战力不低的白家军。莫说他李家一个寒门庶族,就算皇室也得给几分薄面。

此事闹得沸沸扬扬,整整一个月,李岱都是全朝康城的笑柄。而今金榜题名、扬眉吐气,早已忘了当初被人笑话的日子。便又拾起了几分信心,欲在迤江宴下白策的面子,好痛快一场。

可旧事重提,让李岱下不来台。

“我与你不熟,既非同族又非好友,不要如此叫我。”

白策,姓白名策、字子越。同辈之中,亲近之人唤他子越,其余皆知礼的以尊称待之。

适才李岱见白策迟迟不敢饮酒,便仗着榜眼身份逞了个威风,没有同旁人一样称呼其为“公子”。

此时被点出来,反倒背上了“无礼”之骂名。

垂在身侧两旁的双拳攥得极紧,掌心被指甲压出三四道痕迹。直到吃痛才缓缓松开,梗着脖子不情不愿地抬手行礼:“失礼了,白大公子见谅。”

白策学着南宫黎的模样,微昂着下巴,赏了李岱一个白眼。

随后扬起笑意,对着众人道:“见笑了。”

紧接着拿起酒盏,一饮而尽。

美酒进了口,诗却出不了口。又因李岱打岔,更是艰难。

白策抬起右胳膊,环视一圈,架势摆得很足,众人凝神静听他接下来的大作。

两瓣嘴唇开了闭,闭了开,终是无声,没有吐出半个字来。也无人催他,这架势端了半晌,才磨出两句:

“三月朝康开金榜,杏花会后来迤江。”

此二句平平无奇。

“咕咕”白策手掌覆着肚子,方才的点心还没吃饱便要作诗。又思索了良久,此时更有些饥肠辘辘,想着还要几时几刻才至晚宴。

仰头见日光将碧云染出小半边霞红,日落时分已近,迤江晚宴开场在即。

低首望清洌可见的水面倒映着歪斜人影,婢女端着满盏美酒站在身后,丝丝沁香直钻入鼻,此时曲水流觞还未结束。

思至此处,便不由自主念出下一句:“曲水流觞近黄昏。”

此句一出,南宫黎抄起身前木桌上青瓷冰纹碟中的一块点心,越过中间的北唐,就往白策后腰砸去。

锦衣上留下了一排残渣,点心滚落到脚边,不复原本的精巧模样。白策应声而望,正巧对上南宫黎那对冷眸。

南宫黎嘴唇动了两下,用唇语说了几个字。

白策虽然听不见说了什么话,但依照他对南宫黎的了解,说的大约是“白痴”二字。

一眼望去,场中不少人在窃窃私语,更有几位暗暗摇头,看来是对他的第三句诗不甚满意。

黄昏,即日暮,意味着落寞,是个极不好的意象。

而大晏开国不足百年,前后不过两位帝王,展现出的也是一幅欣欣向荣的景象,说破天去也看不出任何的残花败柳之相。

更为严重是,黄昏前头还有“曲水流觞”四字,迤江宴是为贺新科进士而办,这四字亦可代指科举春闱,白策的下方正巧是殿试三鼎甲。

曲水流觞近黄昏,可意指本届春闱乃日暮残晖。

若换个文采名声稍微好些之人念出此句,大约会得罪所有的金榜进士。

白策趁乱拍了一下身旁的北唐,朝他挤眉弄眼。

北唐意会,思忖第四句诗,好为他扳回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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