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去车站，也不能靠近路边，同伙的车开过来直接被塞进车里就完了。

叶芷君沿内侧，靠着店铺门口走，油漆、自行车、泳装、零星来往的行人，这附近人最多的地方就是学校，跟踪者大概率不敢把事情闹大，加快脚步一头钻进保安室。

“你怎么又来了？”保安咽下绿茶枸杞水，一边拧双层玻璃杯的银色不锈钢盖子一边问。

叶芷君梗着脖子说：“有人跟踪我。”

下一秒就有人走进来。

“干什么的？”叶芷君听到保安的例行提问，回头看到深蓝T恤和灰色五分裤，四十出头年纪，正是跟踪她的人，没来得及喊，就被擒住双腕摁桌子上。

冰凉而坚硬的触感，咔嚓一声。

保安被吓得旱地鱼似的扑腾了一下，看到银亮的手铐，坐稳，翘起二郎腿，拧开盖子喝了口茶压压惊，刚才竟然跟一个犯罪嫌疑人瞎聊那么久，回想起来都后怕。

蓝T恤拉叶芷君到不锈钢排椅上坐下，手铐另一头锁在扶手上，亮出证件给她看。

叶芷君凑近仔仔细细将证件检查一遍，抬头注视墙角监控的红点，蓝T恤的目光被吸引过去，炸他：“这证件是假的！保安，赶紧报警抓他，冒充警务人员招摇撞骗要坐牢的我告诉你，你的脸被监控拍得一清二楚，逃不掉的！”

蓝T恤眼睛瞪得老大，嘿呦一声，差点跳起来，“我干这么多年了，还是第一次有人怀疑我是假的，我打个电话让警车开过来送你去公安局，看看这警官证到底是真是假。”

叶芷君斜眼看他，反应不像假的，继续炸：“演技不错啊，是像干很多年了，你打110给我看看。”

蓝T恤果真掏出手机，“等一下。”叶芷君打断，“保安，你来打。”保安看蓝T恤眼神，蓝T恤抬下巴表示同意。

通过110确认警官证上的姓名、年龄、编号、职务、警衔、相貌特征，确认无误，是真的，挂断。

“现在相信了吧。”

叶芷君甩甩手铐，叮当叮当响，“那你也不能铐我啊，我什么都没干。”

“什么都没干？”便衣警察指着她，“我盯你很久了，到处跟人打听对面医院，探口风，拿着手机左顾右盼，跟同伙联系。”

叶芷君噗嗤一下笑出声，“叔叔你误会了，我不认识路，刚才看地图呢。”

“手机拿出来我检查一下，你打听对面废弃医院干什么？别告诉我你是记者暗访，手机。”他伸掌。

“我以前还真干过这行。”叶芷君掏出手机摊他手上，指纹解锁，跳出来就是地图。

便衣警察在屏幕上两指放大缩小，果真是地图，目的地是市人民医院。

叶芷君赶在他翻其它信息前亮证明：“受害者在医院，他亲叔叔今天凌晨去公安局报的警。”

便衣警察抬头抓住手铐，食指竖唇前示意她噤声，转头警告保安不能把刚才事告诉任何人，解开手铐将叶芷君带出保安室，到树荫下，耳边低语：“你哪来的消息？记者暗访也不行，你在这里东问西问扰乱警方视线，妨碍公务。”

叶芷君反驳：“我不是记者，以前干过，现在不是，受害者是我……我老公。”什么奇怪的词汇从嘴里蹦出来了。

“嘿。”便衣警察豁开饱满的下唇，“你老公住院了，你不在医院照顾他，在这里瞎逛什么。”

“这不是正打算回去嘛，你就把我逮住了。”

“赶紧回去，有事没事也不要在这边逛，罪犯会返回案发现场，很危险。”

“叔叔，我怀疑他们摘器官，刚才那保安说偶尔有白大褂开医疗车进去。”

蓝T恤没有表现出和惊讶，只警告叶芷君不要再插手，赶紧回家，注视她安全穿过斑马线到斜对面琴行门口的车站。

车站购物广告牌上贴着两张黑白的寻人启事，一个是患有老年痴呆的老太太，一个是二十出头无故失踪的年轻女生，身高一米五九。

叶芷君搭上出租车返回人民医院，到病房，将近十一点，赵玉霞仍旧守在床沿，变化是床尾多出三个来探望的年轻男生，高矮胖瘦，生脸熟脸。汤逸群醒着，靠着起背坐在床上，目光呆滞，注意到有人从门口走进来，转头看一眼。

三个男生拘谨起来，窃窃私语，但叶芷君听得清楚，孔明对一个黑瘦的生脸介绍：“他老婆。”

“嫂子。”这称呼的音量却不拘谨，怕嫂子耳背。

叶芷君刚走到床边，疑惑地转头看向黑瘦男生，“你叫我？”这称呼要把人叫老十岁。

黑瘦男生笑容僵硬，转头和孔明拍拍打打小声交流，“不对吗？”

孔明气音说换一个，叫嫂夫人，黑瘦男生很听话，改口叫嫂夫人。

听起来像古代人，这下加两个零，老一千岁。

随便吧。

“芷君。”赵玉霞站起来，“我坐太久了，出去走一下，这个椅子给你坐。”

叶芷君从床尾绕过去，三个男生绑成竹筏似的让道，汤逸群的眼神追着她转到另一边，等她落座，问：“我妈说你早上来过一次，看到我在睡觉又走了，去哪里了？”

叶芷君挪近椅子，看清他的脸，莫名鼻酸，泪花瞬间涌出来，假装搓眼睛抹掉，“去你昨天晚上去过的地方，你小子命真大。”

汤逸群眨了眨眼，昨晚的事迹虽然回忆不起，但刚才已经听床尾三个朋友叙述过一遍残缺情节，现下这三个朋友插不上话，听孔明简白讲述他自己的电灯泡经验，达成共识先行告退。

隔壁病床的老人在用勺子挖火龙果吃，叶芷君起身拉上隔帘，回来大咧咧仰在椅子上，掏出彩色软糖一颗颗往嘴里塞，甩甩袋子问：“医生有说不能吃糖吗？”

“不能吃。”汤逸群轻而缓地摇头，睫毛随着眨眼的动作颤动。

“你别摇头，待会儿脑震荡更严重，脑浆都要摇匀。”叶芷君把软糖收回去，看着脑震荡患者一反常态，懵懂的神色，嚼完嘴里酸酸甜甜的软糖咽下去，心情也变得酸酸甜甜，把剩下的糖放柜子上，起身抱住他的脸轻轻揉一揉，母爱溢出：“哎呀，你现在好乖啊，好可爱，我都不忍心跟你离婚了。”啵的一声在他额头上亲一口。

他柔软的脸颊无力逃离魔爪，嘟着嘴巴问：“你搬回家住是因为要跟我离婚吗？”

叶芷君的笑容僵住片刻，勉力维持，“对啊。”

“为什么要离婚？”

“等你病好了记忆恢复，就会知道了。”叶芷君松开他的脸，坐回椅子上。

“是我要跟你离婚吗？”

“不，”叶芷君摇头，“是我。”

“为什么？因为我没钱了？”记忆中卡里只剩一万多块，并且叶芷君总是强调，她就是图钱。

“不是这个原因，我说了，等你记忆恢复就会知道。”

“我同意离婚了吗？”

“同意了。”

“我怎么会同意？”汤逸群倾身过去，“房子都买了，爸妈也同意了，你也说你喜欢我的，我不要离婚。”

“记忆残缺的你不能替代记忆完整的你做决定。”叶芷君低头看向米白色的地板，上面布散鞋子带进的灰尘和脏点，粘合缝隙深浅不一，“游戏快打到通关来不及存档就被强行卸载，功败垂成所以难过，这不可避免。”

“这不是一回事。”

“我搬走以后你没有找过我，微信比我还快要删掉，早就决定悄无声息把我抛离你的生活，假如昨晚你没有失忆是不会给我打电话的，感情这种东西只是用记忆堆叠起来，营造虚假的灌输进大脑也可以，人与人之间这种爱只是因为互相有需求，哪怕向外释放善意也是希望被他人同样友善对待，跟用钱交换一件物品没多大区别。”

汤逸群捂住太阳穴闭上眼，“你现在不要跟我说这么深奥的东西，我脑子转不过弯。”

叶芷君抬头看他，“不深奥，以物换物，很简单的逻辑。”

汤逸群也睁开眼看她，“你又要跟我离婚，现在又表现得很喜欢我，还亲我，你很奇怪。”

“因为我蠢，不聪明不理智，才会被恋爱的幻象所束缚。”

“那么聪明那么理智有什么用吗？你又不是要当科学家改变世界拯救人类。”天塌下来还不如打两局游戏。

“天晓得，我蠢才觉得没意思。”

越临近中午，越靠近太阳，温度越高，蝉鸣声越聒噪，七楼病房的窗户掩着一小道缝隙，能清楚听到它们振动的腹腔和透明的翅膀。

“你吃过知了吗？”汤逸群看窗外，蓝天、云朵、楼房、树，知了在树上。

“没吃过。”

“怎么会没吃过？你小时候也是在农村长大的。”

“长得很恶心。”

“知了很漂亮啊。”

“漂亮你还吃它。”

“炸起来很好吃的，我今年都还没抓过知了。”

“也许这个星期抓过，只是你忘记了。”

汤逸群捂空虚的肚子，咕咕叫，早上只喝了一碗稀得根本没几粒米的白粥。

叶芷君抓起柜子上没吃完的软糖，一颗一颗往嘴里塞，赤橙黄绿青蓝紫，色素丰富到可以在她身体里画出一道彩虹，跟他讲述她今天的历程。

12点，王爱珍吃完午饭拎两只饭盒送来，凌晨和亲家母商量过，乡下路远不方便，脑震荡没食欲容易反胃，每天中午来送一顿饭。

山药菠菜鲫鱼汤，给汤逸群当饭吃，给叶芷君的是干菜干饭。

下午汤建国换.妻子回去休息，到床边守着。

正巧周日，来看望的亲友来完一波又一波。

下午三点半，汤逸群睡完午觉刚醒，吓得一晚没睡的张思远收到周倩语的保平安后，一觉睡过头，与周倩语同来看望。

汤逸群的记忆恰巧模糊在何煜明请吃饭的那天，完全忘记自己怀疑张思远喜欢的女生再次被何煜明抢走了心。

39章解锁的原因在上一章送审核的作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