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歆的婚礼定在了圣诞节，于城给巍然订了飞到N城的商务舱机票，巍然习惯性的对比了经济舱，他说四小时的飞行时间居然差了十倍的票价，其实他坐经济舱绰绰有余。

南方航空的经济舱已经很好坐了，又不是要去圣托里尼岛参加婚礼。

于城说，想什么呢，于家大少爷结婚，怎么可能让宾客坐经济舱。

不过你们有钱人也只是在酒店办婚礼吗？巍然好奇的问，不是应该包下一个岛然后彻夜狂欢之类的。

于城让他少看点没有营养的明星花边新闻，他哥哥又不是盖茨比，他嫂子也并不是于歆多年难忘的黛熹。

徐航像个听话的小奴隶每天都勤勤恳恳的等待林龙的奴役，午间还要去一中给林龙送关怀。巍然请徐航帮忙去酒吧代工几天，徐航问他又去哪个国家为国争光啊，巍然说这次不是，朋友亲戚结婚，去帮帮忙，徐航说原来是要沾喜气去。

晚上林龙到学校找巍然，问他要结婚的是不是于歆，巍然支支吾吾，林龙问说实话难道我会吃了你，巍然坦言，说实话我怕你去砸婚礼现场。

林龙冷笑一下，说婚礼照片给我看，巍然说没有照片，林龙说你别说谎，你说谎结巴，巍然说看了有什么用，林龙问你知道没用何必要藏着掖着。

于歆天生高大，胸肩宽阔，一米七八的模特踩着高跟鞋才勉强使得画面不失平衡，林龙问这女人什么来头，巍然说华尔街银行家的女儿，林龙把手机还给巍然，施施然评价，他才不爱她。巍然有点生气的收起手机说你又知道。林龙说爱情要棋逢对手才有意思，显然这个女人只是个镶着钻石的漂亮娃娃。

谁都会被得不到的爱情冲昏头脑，林龙也不例外，巍然希望自己不会变成那个样子，可是彻底为爱情疯狂一次，他也不知道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于城给他买的机票时间段非常舒适，不用早起，也不会晚到，硬要挑毛病，只能说那个时间段在云层上方紫外线会格外强烈。

他在家里做足了准备，于城说什么都不要带，什么都准备好了，他把手机装进口袋，想了想，从床上一把抓起了小熊猫。

【我带它一起来。】

他拍了一张照片发给于城，于城回复【苒苒也来啊】，巍然好奇，这个熊猫什么时候有的名字，于城说【买的时候就起好名字了】。

巍然第二次到南方，但其实第一次来已经没什印象了，他坐在车里一边看着窗外十二月天仍旧春意盎然的绿植，一边问于城，你家不是另外一个城市嘛，怎么婚礼在这里办？于城说涉及家族宗亲的仪式已经办过了，这边的酒店规格高大，宴请来宾也比较方便。家族的很多生意伙伴都在这边。

车子一路开到了一个隐秘宁静的小区，小区并不偏僻，转弯前还能看到高奢繁华的商业街。

跟在于城身后从车库走上去，是一幢典雅别致的中式合院。来往的佣人穿着笔挺的黑裤与洁白的衬衫，面相朴实，头发利落的挽在脖子后面。

于城带他去和于歆还有父亲打招呼。巍然第一次见到于城的父亲，老爷子六十岁高龄穿一套灰色的西装，仪表堂堂白发苍苍，面相不怒自威。

巍然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老人看他的眼光格外锐利，盯着他上下打量，好像有什么心思都能被他一眼看穿一样，这让巍然感觉心有戚戚。

“于城，我怎么感觉你爸爸不太喜欢我。”

走回于城卧室的路上巍然有些不安心的问。

“他谁都不喜欢。”于城说，“他也不喜欢我，也不喜欢于歆，他觉得他应该主宰这个世界，应该坐龙椅当皇帝，这世上的芸芸众生都该对他俯首称臣，祈求他的垂怜。”

于城作为于歆的花童在婚礼现场负责保管戒指，女方的花童是一个叫丽莎的女孩，负责保管手花，

丽莎穿着订制白色纱裙，坠着一对水晶耳环，高跟鞋的样式像是吉米周的设计。她容貌绝佳，美得惊魂动魄，像童话世界的妖精，天生一对漠视万物的眼睛。

于城和丽莎像两个吉祥物，被摄影师随意摆弄，要求配合拍摄各种造型的照片，被在场所有宾客称赞为门当户对的金童玉女。

在等待婚礼开始的巨大休息室里，巍然独自一人坐在一边，好像和这个世界有着一种天然的格格不入的气质，就像是从一场漫长的梦境中苏醒过来，梦境算不上美好，而现实更加残酷。

“我不懂为什么人们会为了一场不爱的爱情滋生出这么多繁文缛节的仪式，好像这样两个形同陌路的人就会当场相爱一样。”

巍然惊诧自己怎么会听到本不该出现在这个地方的熟悉的声音，他抬头看，站在他面前的是此时此刻最不该出现的那一个人。

“你不会以为我是来破坏婚礼现场的把。”穿着黑色奢侈品牌西装的林龙亮了亮他手上的那张邀请函，“我比你想象的可能要稍微体面一些。”

林龙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问他怎么一个人一脸幽怨的坐在这里，巍然说，我才想问你，既然你都拿到了邀请函，那天晚上你为什么还要拦住我，问我是不是于歆要结婚了。

林龙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笑容。他身着礼服气质不凡，眉眼间一颦一蹙都勾人心弦，像毒蛇的诱惑，能轻而易举击碎意志不坚定者的心智。

“去宾客席。”林龙没有揭开巍然的困惑，只是一手挽过他的手臂，“我都不知道于城怎么会这么失礼的把你留在这个地方，自己和那个奶油女孩四处闲逛。”

“他有他的任务，我在这里又谁也不认识。”巍然替于城辩解，“总觉得不管走在哪里都会被人看来看去，所以干脆就坐在这里。”

“他要是无法顾及周全，就不该邀请你过来，他把你当作什么，随时带在身边安抚情绪的玩偶公仔嘛？”

林龙毫不留情面的刻薄批判，巍然有点犹豫要不要和林龙走，他怕自己擅自离开会让于城不知所措。

“他有手机会识字。等到他读到我发给他的信息，他就会知道你并没有偶遇伟大的魔法师而凭空消失，只是和所有受邀嘉宾一起在台下抱怨这非来不可的婚礼怎么还没开始。”

于歆的婚礼现场盛大而奢华，仿造西式的宴会模式，餐桌被摆成了长条。

洁白的桌布，让人眼花缭乱的银色餐具，丰盛的晚宴菜肴，连盛放葡萄酒的酒杯都准备了三种，方便宾客啜饮香槟，葡萄酒和白兰地。

于城在新人交换戒指热情拥吻之后，在舞台的正中央为所有人演奏《爱的罗曼蒂克》与《水边的阿狄丽娜》，这是两首无聊又肤浅的流行小曲。

巍然本以为于城弹奏完就会到宾客席来找到他，却直到宴会快要接近尾声都没有等到于城回到他身边。

周到的东道主安排了舒适的奔驰车接送来宾回府，林龙问巍然，要不要出去玩玩，今天圣诞节，游乐园有活动，现在正好有车可以送我们去。

巍然有点犹豫，他给于城发了信息，打了电话，却一点回应都没有收到。他说，我不去了，我在酒店等于城，我今天一整天都还没有和他说过几句话，明天我就要回去了，下次见面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其实我觉得很奇怪。”林龙在酒店的西饼店买了一些价格十分昂贵的巧克力和水果糖，“为什么好像每次都是你去找他，你到美国，你到这里，不管是钱还是时间，怎么看都是他比较充裕吧。他们家可是连私人飞机都有好几架的那种。”

“我比较自由吧。”巍然从林龙的手里接过一块造型像可可豆的巧克力，一口吃下去，苦的吐舌头，“怎么这种味道！还卖这么贵？”

“你不喜欢吗？这是百分之九十的可可含量，我还以为你就是很喜欢吃苦的那种人呢。”林龙拿了一颗水果软糖塞进巍然的嘴里，巍然觉得他刚才就是故意拿了一颗苦味的巧克力让他吃。

“为什么要拐弯抹角的说话。”草莓味的水果糖吃在嘴里是那种想象中的完美的草莓的味道。

“因为怕你脑子不灵光啊。”林龙拉着他去门口坐车，“脑子不灵光的人想要跻身上流社会可是有吃不完的苦。我哥难道没有告诉过你嘛，有钱人都是脑袋空空的狗屎。”

“我没有想跻身上流社会。”巍然义正言辞的纠正林龙对他的误解，“我又不是因为于城有钱才决定和他做朋友的。”

“做朋友啊。”林龙让门童召唤一辆于家预定的接客奔驰车，“那预祝你们友谊天长地久。不过天真烂漫这种事可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小姐的权利，你要是不尽早看清现实可是有吃不完的苦的。”

应召的奔驰车稳稳停在了酒店门口，林龙再度热情邀请，巍然还是拒绝和他同行。

林龙坐进车里打下窗户，把手里的巧克力和水果糖递给了巍然，“祝你圣诞快乐，这磕碜的礼物我劝你趁早收好，不要不识抬举。”说完自己就笑了起来。

这种玩世不恭的感觉简直和他第一次见到林林时一模一样。

巍然拎着手里的纸袋返回酒店等电梯。所有外来的宾客都被安顿在了举办婚礼的酒店里入宿。

“今天弹钢琴的是于家老二吗？”

“是不是那个哑巴？”

“不是哑巴，是语言发育迟缓。这种话千万不能当着他大哥面说，于歆那个人最怕别人提这件事，有个残疾弟弟，谁脸上都挂不住。”

原本在巍然身后站着安安静静等电梯的几个人，涌进电梯后就忍不住张开了叽叽喳喳的嘴。

巍然第一个进的电梯，安分的贴在了最里面的角落。

“我听说于歆是想让他弟弟和墨家订亲？我刚才听见好几个人在谈这件事。”

“墨家？今天那个花童是不是墨家千金来的，好像是说耳朵听不见？你说这些人，就是造孽太多，都是报应。”

“墨家现在势头正旺，于家老爷子这些年身体遭不住，于歆这么急着和金家小女儿结婚也是绑个靠山，再要是有墨家的支持，到时候于歆就能只手遮天了。”

“我听说于歆这个人私底下玩得蛮花的。金家家主倒也真舍得，要是我女儿，我可舍不得这么给人糟践。”

“要不你没钱呢，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啊。”

电梯里顿时穿出一阵哄笑。

巍然在下电梯之前，那几个口无遮拦的男人开始讲起下流的荤段子，巍然觉得脑袋像被人重击了一圈，耳朵嗡嗡做响，眼前的世界一片天旋地转。

他回到房间后又给于城打了几个电话，没想到接电话的竟然是于歆。

“有什么事我可以帮到你的嘛？”

于歆的口气平缓清晰，像要和他谈公事一样，根本听不出来是一个刚才在宴席上逢人就举杯邀饮的新郎。

“没有，也没有什么很重要的事。”巍然不知道对这于歆该说些什么，尴尬的沉默在电话的这头。

“是不是有什么招待不周或者疏忽的地方，我替于城向你道歉。我今天也实在太忙分身乏术，难以顾及周全，我会让我的秘书联系你，你有什么要求提出来，他都会照办，不需要拘束。”

于歆和巍然寒暄了几句客气话就挂断了电话，他把手机还给了于城。于城坐在充当婚房的套间沙发上，一言不发的看着于歆。

克拉拉依靠在窗边喝着酒杯里的白葡萄酒，微醺的目光涣散的望向远方，像一樽高贵的穿着冷紫色晚礼服的白玉雕塑。

“秘书会为他准备好送他去机场的车，你的那位叫林龙的同学也会陪伴在他左右，那是个非常聪明的年轻人，你不需要担心他有任何安全问题”

于歆坐在一张柔软的椅子上，面对着于城，“巍然从始至终都是局外人，他不属于这个世界，这里发生的一切没有哪一件是他能够欣然接受的。”

两个一模一样的金色卷发少年，穿着纯白色濑兔毛编织的薄浴袍赤脚站在于歆的身边，脸上既没有快乐，也没有忧伤，表情像肥皂泡泡一样空洞，容貌精美绝伦，像披着人皮的球形关节玩偶。

“不切实际的妄念幻想还是早点打破比较好。阶层跃升的通道不是为毫无野心的小白兔准备的。不要妄自尊大的以为你能保护他不受伤害，事实上你连自己的问题都处理不好。

等他走出象牙塔，花花世界的拥扰会让他忘记懵懂少年时代发生的一切。火鸟的烈焰光芒万丈，却会灼烧平凡小鸟本该拥有的所有幸福。

不要去打扰这些孱弱无辜的生灵，这是你唯一能对他施舍的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