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牙不敢吃巍然特意在食堂给他买的肉包子,巍然有这好心?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问巍然是不是想毒死自己好在总排名榜上名次靠前一个。
巍然冷笑一声,哼,我有这杀人不犯法的名额,毒死大少爷整个年级每个人的名次都靠前一个。
猫牙说,“也是有道理啊。”把手里的面包咬了一口,觉得口干,找巍然要水喝,巍然说花钱的没有,洗手间龙头打开免费接。
猫牙是单数靠前的学号,按专业划分后弦乐组第一个考,还在大家过度紧张的时候他就已经一身轻松的从考场里出来了。
很潇洒。很自信。也很热情的回答同学们的各种问题。
里面的监考老师都有哪些。他们看上去心情好不好。
满足完各位同学的求知(求生)欲后,他提着琴和还在定弦的巍然说。
走了拜拜,去音乐厅看大帅哥的单曲演奏会去了。
巍然也想去看于城考试,虽然在家听了百八十遍,他耳朵起茧都能背下来了(也没什么好骄傲的,能背下肖邦练习曲的多了去了),可这又不妨碍他和大家一起看热闹。
可他这个学号排序特别寸,按他的算法等他考完赶过去看,于城该回家歇着了,他要是有胆子去看完再回来考试,他也可以直接回去歇着了。
天大地大,考试第一大,巍然不敢造次,只能寄希望于猫牙看他录的视频了。
他坐在教室外和同学们一起苦等,台阶上长满了百无聊赖的初一新生。
手机在口袋里不安分的躁动,他本来不想理会,大家总是对无关紧要的事津津乐道,直到于城的名字频频从聒噪鼎沸的人群嘴里脱出。
【于城和初三的打起来了】
【什么情况】
【这么刺激嘛?】
【好多人围观】
【他好吓人】
文字像饥渴的蚂蚁涌向地面的雪糕,顷刻间占领了整个手机屏幕,在现实与字里行间中,他都沦为了一场喧嚣闹剧的中心。
巍然抱起手中的大提琴就往音乐厅的方向冲去,快一点,再快一点,不顾只穿过一次的皮鞋把脚后跟摩擦的疼痛难忍,好像只要他到场就能平息一切纷争。
熟悉和陌生的面孔堆攒在后台入口处,一个高大的学生捂着眼睛站在一边,旁边是他嘘寒问暖的兄弟,于城被隔离在了另外一边,谁也不敢和他为伍。
教导主任义正言辞的在于城面前说教,于城的看上去既不谦卑也不诚恳,平视着那个主任一副桀骜不驯冥顽不灵的样子。
学生打架本来就是很恼人的事,而且现在这个局面被打伤的那个学生估计还很严重。
主任的话越说越难听,你以为自己拿个奖就是什么人物了,这个学校国际上拿奖的学生大把,告诉你,别太看的起自己了,不想上这个学赶紧给我滚,尽在这里没事找事。
于城依旧一副无动于衷事不关己的样子。
巍然冲上去给于城解围,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虽然根据以往的经验十有八九是于城先动的手,不过也不能胳膊肘往外拐吧。
所以伸张正义的事先稍微放一下,他现在是古希腊掌管偏袒的神。
“主任,你别生气了,他不是还要考试嘛。”巍然一团和气的抱着大提琴站在于城和主任的中间,“你给我爸打电话,让我爸教训他,他可听我爸的。”
巍然一口一个我爸我爸,清澈的眼睛无辜的望着火气还在头上的主任,乖巧的酒窝镶嵌在吹弹可破的娃娃脸上,任谁看到这幅面孔坏情绪都得消散一半。
“考个鸡X考。”主任爆了句粗,也顺着巍然递过来的梯子舒坦的拾阶而下。
察言观色见机行事这种事,他驾轻就熟信手拈来,如果有个国际哄人比赛的话,他大概能一直蝉联冠军宝座吧。
主任总算是暂时放过了于城,一边管理后场秩序的年轻老师才通知他们于城下一个可以考了。
巍然荷包里的手机一直在催促,他抽出来看到来电上显示的是班主任的名字。班主任是个很年轻说话很小声的女老师,电话里的她人都要急哭了。
“巍然,你在哪里啊,考场怎么到处找不到你人。”
“老师你别急啊,我在音乐厅这边。”先安抚吧,巍然觉得自己一时半会儿这边也是走不开了,“我马上过来了,马上马上,我都在跑了,体校见我都想来抢生源。”
班主任在电话那头对他这笑嘻嘻的浑不吝性格没办法,通知他被排到上午最后一个了,赶紧过来等着候场。
都排最后一个,我赶什么紧啊,又不是谁先到谁先考。
巍然挂了电话心里嘀咕,而且排在最后一个意味着是接在初三学长后面考,这评委听完还不高下立判,分数肯定是惨不忍睹。
不过好在大家对他拉大提琴从来没有什么期待。巍然自我安慰。反正只要不弹钢琴他的人生已经没有什么价值了,命运的死亡通知书在十岁的时候已经下达到了他的手中,无药可救,自行了断吧。
于城直到现在还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主任一走他就往地上一坐,很自然的翻开了他的乐谱,盯着写满了笔记的那一首,双手在谱面上敲击,模拟演奏。
刚才打架多激烈巍然不知道,不过看于城的样子应该是没吃亏,指关节有些血色堆积,不过这并不影响他灵活的运指。
校服是有些皱了,可脸上还是干干净净的,和初三学长干架,人家可是高等级压制。
兄弟是真的略懂一些拳脚啊。
巍然喊他去台侧准备上台了,于城从埋首的乐谱上抬起头,看着他还是一副木讷的样子,像个无辜的小傻子,很努力想知道巍然在说什么,却徒劳无功。
巍然只能一手夹着琴另一只手把于城从地上拉起来往舞台边领。等到前面那个人被台下评委喊停,巍然就在他身后推了他一把。
准备上台了。
那一刻,于城身上好像有了光,他依然一言不发的看着巍然,只是原本困惑的眼眸变得无比清澈,面无表情的精制的脸也在此刻晕染上了非凡的气度。
他脱下厚重的校服外套,把衣服和乐谱交给了巍然,从容不迫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扣和衣领,大步朝台前走去。
巍然一只手掌着立在地上的大提琴,弓子还勾在左手食指上,右手夹着于城的外套,手里拿着那本肖邦练习曲。
他看到台上的那个人有点想笑,他一点都不像来考试的,而是像来参加一场非他不可的隆重表演。
台侧看不到于城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的侧身背影。
于城的左手扶在钢琴上礼貌又矜持的向台下鞠了躬,一些稀稀拉拉的掌声试探性的响了起来,一个中年人的声音开口说道,这是考试,不是演出,不要鼓掌。
那是钢琴学科主任,一句话就能断送一个人职业生涯的权威的领袖,那些才冒头的试探听到这个声音立刻怯懦的躲藏了起来。
于城在钢琴凳上坐了下来,调整好琴凳的高度和距离,脚放在延音踏板上,随着右手果断的和弦陷入琴键,左手一串连绵不断的旋律行云流水,如扑面而来的千军万马,拉开了华沙起义战争腥风血雨的帷幕。
1830年十一月,流亡的钢琴诗人肖邦离开故乡不到一个月,便爆发了一场震动波兰的华沙革命。
无数波兰人民投入到这场为祖国而战的革命之中,却在短短十个月内被沙俄军队血腥镇压。
从满怀希望到深陷绝望,一生命运多舛的肖邦用澎湃汹涌的音符质问上帝,魔鬼到底是犯下滔天罪行的人类,还是全知全能的你。
整整两分二十七秒的演奏中,每一个音符都是声嘶力竭的呐喊,如果我们的抗争终将以覆灭收场,那希望的代名词是否就是绝望。
这是一首技巧与情感都十分充沛的乐曲,光是左手复杂的运指,右手连续性大跨度和弦就能让大部分人望而却步。
短短的两分钟,于城就经历了一场体能与耐力的纠缠较量,从开头的第一个音到结束,没有留下一丝一毫喘息的缝隙。
像一场残酷无情的连绵无绝的战争,子弹横飞枪炮嘶鸣,只要稍有不慎便全盘皆输。
当最后一组和弦的余音还在演奏厅的上空盘旋,于城的手指已经离开了琴键,他的肺叶张弛到了一种极限,他低着头猛烈的呼吸,像完成了一场两分二十七秒的极限挑战。
速度的极限刺激他的肾上腺素到达了几近失控的边缘。他像一个疯狂的赛车手将仪表盘的数字提到最高值,他的大脑如同飞速运转的发动机,他的手指坠落下的每一个音符都是决定他生死的拐角。
额头渗出的汗水滴落在键盘上,背上的衬衫已经全部浸湿,音乐已经结束,他鼓胀充血的心脏仍然在疯狂的跳动。
寂静。
从未有过的沉默。
是抗战失败了吗?1831年的肖邦灯前纸背奋笔疾书,我的祖国,我的家人,我的同胞,无数身躯血肉铸就的城墙依旧没有抵挡住魔鬼的践踏。
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无需再思考的问题。
我们死去,我们还活着,人类不会灭亡,正义不会屈服于魔鬼的暴虐。
冲啊,向突破口冲啊,鼓起勇气,热血沸腾,收起善性,怒目圆睁,露出利齿,绷紧神经。
冲啊,人类的勇气至高而珍贵!
于城从钢琴凳上站了起来,他扶着钢琴向权威之下无动于衷的人们再次鞠躬。
台侧有轻微的的掌声响起,那掌声像星火燎原,更像人群中的一场剧烈的传染病辐射蔓延。
从台侧的边角,到周遭站立的人群,接着是台下零星的响应,再到整个观众席爆发出雷鸣的掌声。
甚至有人站了起来吹响了口哨。大声喊着BRAVO!
于城再次鞠躬,这次鞠躬的幅度很深,他抬起头朝侧台望去,巍然的两只手都被占着,只能歪歪头向他示意自己也在看着他,表现得很好。
只是于城的反应完全是在巍然意料之外,这位面瘫弟弟是笑了嘛?
是自己站得太远看错了吧,还是过于激动头脑发热出现了幻觉。
无论如何,这种景致看一次也是赚到了,SUPER IDOL的笑容也不过如此,巍然自我评价,这波不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