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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 2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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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无期将茶水端到女人面前,两个人隔着茶几四目相对。

“我知道你能看清我的本来面目。”

少年语气平静反衬出客人的紧张,在没有实打实见面之前,魏欢高估了自己的心理承受力。尽管此时的现实世界应当是一片晴朗和煦,可是她身处的这方客厅阴气森重,魅影幢幢,最为可怕的是与自己坦然对坐的钟无期,她打心眼儿里不愿意直视男孩儿的脸,凶神恶煞,似人非人,似鬼非鬼。

“魏楚源老先生跟你是什么关系?”

魏欢挪开目光时见东南角供奉的牌位,忽然开窍:

“原来我叔公念叨的那个人是你?!”

有几次回老家过年,老人莫名其妙地向当时尚未与汪洲认识的魏欢不断询问“将军”近来如何。魏老先生八十高龄,身体健朗,精神矍铄,替求上门的人看事儿不过是闲暇乐趣,家里几个子女均受过良好教育,苦口婆心劝他别成天搞这些封建迷信,却也拗不过父亲的脾气,看在他年纪大的份儿上终于各退一步,只要老头不弄得太过分,孩子们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魏楚源刚过八十一岁生日第二天,一对看似父子的人携礼前来拜访。男孩儿一脚刚跨进院门,老先生便出现在了正屋门口大声呵斥阻止,随后让留在身边一直照顾他的小女儿用捆扎的柳条狠狠抽打访客,场面狼狈不堪。

至于后来老人和这两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小姑姑不得而知,老爹眼里亲闺女肉眼凡胎,所以历来不许这丫头在“作法”的时候进屋,她对父亲笃信的这些东西同样嗤之以鼻,平日里顺着他权当是逗老小孩儿玩儿。哪知就在这两个客人离开没几天,女儿发现魏楚源表现得不太对劲,健忘、迷糊、说话东拉西扯,甚至开始失忆,医生下的诊断是阿尔兹海默症,也就是老年痴呆。

一夜之间,仿佛有什么力量带走了魏老头的神志。

方便就医着想,大儿子把父亲接到了城里居住,夫妻俩孝顺,给请了保姆二十四小时看护,吃药吃饭照顾得当,然而老头子身体依旧日渐衰弱,体检却查不出其他更多病因。

与此同时村子里起了谣传,魏楚源生平泄露天机太多,目前这结局肯定是遭报应。

“他不是泄露天机,他是遇上了你。”

由于自己阴阳眼的能力,以前只要魏欢回老家,魏楚源都十分高兴,像是欣慰于魏家血脉里的神秘力量有所继承。老人的偏爱摆在明面上,给小魏欢的压岁钱都比别的晚辈多,一老一少特别亲,两人总有说不完的话题,每次魏欢讲到生活工作,讲到没法儿与周围人倾诉的心里话,叔公都听得非常耐心。除此之外,对超自然的敏感也让他们更加心有灵犀。

可如今叔公什么都不记得了,不再认识自己,魏欢坐在老人身边握着他枯瘦的手,揪心,却无能为力。

想起叔公八十五岁大寿前夕,家里上下张罗着要好好操办,老爷子人是糊涂了,气氛还是可以分辨到的。

动车坐了四个小时,魏欢从彭江去往叔公所在的城市,拎着蛋糕兴冲冲进到大伯家就见一地还未来得及粘贴在墙上的彩色气球,厨房地上堆着小姑从农村老家拉来的蔬菜和宰杀好的土鸡,饭厅摆着亲朋好友带来的酒水、果篮......但是一大家人个个唉声叹气。

整一周能吃能喝没出任何岔子的魏楚源猝然陷入昏迷,听保姆说今儿大早还好好的,在她喂过早饭后,老爷子突然开口叫出这个照顾了自己三年多的女人的名字。阿姨愣在当场,接着惊喜地挨着老人坐下:

“爷爷,您认得我了呀!”

“认得。”

保姆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口齿清晰,目光有神的老人和这些年生活不能自理,痴痴傻傻的病人是同一个,她心里有点发毛。魏楚源扯住女人的袖子,她要打电话给正往超市购物的雇主家两口子,老头不管那些,固执地掰过对方的手机对准自己。阿姨先是有些不知所措,随即就冷静了下来,莫不是要她给他拍照?

开启照相功能,女人拍了几张照片给他看,魏老头不满意:

“我要说话。”

原来是要摄像!保姆立即滑到摄影,摁下了录制。

现在这段几十秒的影像在大家手里传阅,本是来贺寿,这下不得不改奔丧的亲戚们不时抬头用奇怪的眼神瞟一眼魏欢。大伯他们接到电话返回到家时叔公已不省人事,一家老小面面相觑没了主意。要不是有保姆手机里的视频为证,没有人会相信这一切的发生。

轮到魏欢观看,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好几年没有见过老爷子这般清醒了,眼睛浑浊却有神,话语简洁明了,态度也一如既往地强硬且不容置疑。

“时辰到了,我要走啦,临行前嘱你们做到四点。第一、勿把我送到医院受罪,不要抢救,没气了赶紧火化;第二、下葬后打点随员的东西我已备好,就埋在老房西面旧厨房的灶台底下;第三、囡囡你须牢记,观面不观心,往后自然能平安顺遂;第四,不要存留我的图像,勿流传开来。”

家中小辈里唯有自己被叔公昵称作“囡囡”,魏欢鼻子一酸,立即跑进卧室,刚推开门竟有一阵沁人心脾的清爽扑面而来,定睛但见魏楚源端坐床上正笑呵呵地望着她。

“叔公!”

紧紧地搂着老头,魏欢忍不住大哭,抽泣中,叔公温柔地抚摸她的脑袋,像是回到了儿时。

“叔公......你别走,我不要你走......”

老人是魏欢生命里的慰藉,所有人都把自己当作异类的家里,只有魏楚源认真地聆听着她的苦恼和困扰。父母没有真的在意过女儿的行为举止,他们将这孩子不时流露出的“疯癫”归结为童年和喜好装神弄鬼的叔公接触太多,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魏欢一度自怨自艾,干脆到处张扬自己看得到鬼魂,谁要生病、谁要去世,一说一个准,吓得大人小孩儿对她避之唯恐不及。

为此闹得鸡飞狗跳的家庭战争中,是魏楚源平复了女孩儿极度的焦虑与不安。他理解她独自面对的痛苦,她小小的身躯压抑着巨大的惊恐,更糟糕的是通常他们这样的人无处宣泄这些情绪。叔公深知幽暗力量的嘴脸,遇到弱小,它们会变得越发肆无忌惮,张牙舞爪,他希望囡囡能暂时关闭能力,切断同异界的联系,至少在她尚未拥有自保之力前可以照顾好自己。因此老人用荨麻为她做了替身,施五行术封堵住了“眼睛”。

“不要重蹈叔公覆辙,”魏楚源和缓而坚定地说:“力量是天生的,可命运是自己掌握的,你长大了,应该懂得活在这个世上装聋作哑才是大多数人顺利走到生命终点的诀窍。洞察一分,你也将不幸一分,日积月累损耗福报,得不偿失。”

“但是叔公你帮过不少人,帮他们度过难关,让他们明白不是自己失智,更没有发疯。”

“人有人道、鬼有鬼途,不论哪方,偏离了正轨自然招致天数违常。我非刻意帮助谁,而是注定要行答疑解惑之事以求自身通达。囡囡你却不一样,你还年轻,还未踏上这条独木桥......我知你亦有所感,那个替身的法力会随着你年龄增长而削弱,终有一天你会重回岔路口,怎么走,很重要。”

尽管彼时魏欢不全明白,她仍懵懂地遵从着魏楚源临终前的告诫——观面不观心。叔公的离去令她寂寞,她的确不想卷入任何人的命运,更不愿意插手改变,她要学会习惯这种可能延续一生的孤独。

直到汪洲的出现,她不可思议地盯着他瞧,让他有点不好意思,还很不解。她发现自己居然控制不住力量了,他的元灵散发出强大的气息,又非常明显地残缺不全,像是被拿走了些重要的部分,可即便如此也不妨碍它轻而易举地撬动了魏欢辛苦维持的那把“锁”。

没过多久,她双目刺痛低头,阿鼻地狱的魑魅魍魉簇拥而至,轮回六道顷刻翻覆,夜叉恶鬼从中钻出,在感到自己快要沉沦之时,有人拉住了她。

服务员清扫地上的碎玻璃,男人不停道歉,爽快赔付了打碎餐具的钱后带女伴离开了餐厅。人行道边各色商店的灯光晃得她眼泪直流,思维越发混乱,他应该是察觉了这点,于是故意走向灯色暗淡的小巷,她猛然警觉,开始挣扎,他没有强迫。

“对你来说,汪洲是与众不同的吧。”

“我只是想亲自会会潜伏在他身边不断吸取他精气的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他和我说过你是养子,但对你的来历闭口不谈。我原先单纯猜测是他不走运,无意中沾染了不干净的东西,不过现在看起来,你挺有分享精神的呀。”

魏欢冷冷地注视着挤满客厅环绕在他们身侧的孤魂野鬼。

每搬一次家,就有被钟无期吸引跟随而来的魂魄,可绝大多数情况下它们表现出对男孩儿的畏惧,尽量不去激怒他,于是夜里便偷吸汪洲的元灵。

“龟缩在这样一具躯壳里,你八成也很郁闷。曾经有人利用这副肉身制造过太多血债,因你横死的家伙连堕入地狱都是奢望。你肯定疑惑,为何在抑止不了痛苦和愤怒时像要被什么给燃烧殆尽,被吞没、湮灭......”

“你到底是什么人!?”

话语被再也坐不住从座位上站起来的无期打断,魏欢皱眉,露出苦涩自嘲的笑容:

“我?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人......我仅仅是能看见罢了。我看得到你体内的业火已快要爆发,如果不采取措施,你将连累他万劫不复。”

空气凝固了,钟无期的理智之门终于被女人攻破,魏欢不得不集中所有意志对抗贯穿全身的窒息感,仿佛有条无形的巨蟒绞缠住她,一点点挤压掉胸腔内氧气,死亡濒临。

可忽然之间,有什么挡在了自己和钟无期之间,光洁的亮片星点洒落一扫阴霾,熟悉的轻盈感唤起了魏欢的记忆,捆缚松解,似有手温柔抚着她额头,女人倒在沙发内瞪着眼急切地大口呼吸,徘徊周遭的鬼魂不知去向,少年脸上不复刚才的杀戮血光,并且那张丑陋狰狞的面孔也随之消失。

“离开他,不要再碰触他的生活。”

“你宁肯拖着他遭业火焚烧,两人一起灰飞烟灭么?”

抛出问题后魏欢连滚带爬地逃走了,窗外闪电划过,不知何时天际乌云密布,钟无期陷入深深的迷茫。他从未留恋过这世界,他的快乐全部来源于汪洲殷切的盼望,他伪装成汪洲期待的模样,默默走上汪洲想让他走的道路。其实这个男人埋藏在心底的遗憾与恐惧才是钟无期渴望的,他脆弱无依,不自觉地暴露出弱点,任由自己攫取元灵。大概有那么一天,当汪洲的能量不再足以支撑,无期就获得了与他携手迈向生命尽头的资格,无所谓刀山火海。

然而刺痛依旧锥心蚀骨。

恨意泛滥,数不清这是第几次沉溺于仇恨无法自拔了,汪洲不知道,自己也不会让他知道。雷声轰鸣,厉鬼尖啸,一路跑出小区,骤雨袭来,所到处根根路灯熄灭,少年失去方向,死灵们集结成团紧追不舍,说到底它们根本不稀罕生人的元灵,它们觊觎的始终是钟无期。

“我要吃了你们!”

你们将四分五裂被我吞入腹中失去转生的机会,跟我共同承担这烈焰的煎熬,永世不得翻身!

“钟无期!!!”

利箭离弦、匕首寒光出鞘......有人倒在血泊中。

“我恨你......恨你......”

不!我怎可能恨你呢!

连地狱的黑水也涤荡不尽我的思念,奈何桥的小鬼扯烂我的喉咙灌入孟婆汤,混沌里陪伴着我的仅剩那条老迈的上古孤兽低沉的哀鸣。在时光长流跳动的某个节点,我松开了手,这并非放弃而仅是想要弥补曾经犯下的过错,我没有勇气一遍遍经历失去你的崩溃,背负骂名与诅咒,望眼欲穿地等待你的身影不知何时何地于历史重生。

阴司簿上你的人生已千变万幻,可我还是我,不同的是这一世我发誓不会再放手了。

高跟鞋踏出的空洞脚步声逼近,女人手里抱着那块出自魏楚源手笔的灵牌,指向一旁似被定格屏蔽的汪洲,语气透出几分怜悯:

“砸碎它,释出那些折磨着你的力量,回到你该去的地方,也好放他一条生路。”

“你看尽世间众生命运百转千回,怎会不了解我嗔痴难尽,孽业难销?”

“世间众生畏死而求长生,到了,死亡迄今还是宇宙中他们唯一能确定之归宿。你凭什么认为自己能够打破规律,随心所欲。”

“不试一试,我不服气。”

钟无期的冥顽不灵令魏欢失望,知道没必要再苦口婆心,高举牌位摔在地上的一刻,她的两颗眼球冒出紫色火苗,掩面发出凄惨的嚎叫,这次是真的很疼。紫焰由被烧得发白的眼珠子倾泻而出迅速延烧整个空间,火光过后生迹无踪,黄泉尽头,层层峦帐间幽都泰山府崖梯一千二百级,七十二司三十六狱层层尽显于无期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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