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四千米到五千米。
小型生物销声匿迹，硕大的妖兽如云四起，相互间的捕猎更加惊心动魄。
整面海中岩壁附着的青绿苔藓，在一条鲸鲨路过的瞬间活了过来，如一张结实细密的渔网，每一丝网线都绞进鲸鲨的血肉，不多时这庞然大物就只剩硕大的骨架。
绿色活物重新和岩壁融为一体，平静的似乎什么都没发生。
红玉打了个冷颤，对深海的危险有新的认知。
五千米以下，大型捕食者的痕迹也渐渐消失。
红玉不禁问道：“这里怎么渐渐没了生物的踪迹？”
闻绎回答：“甸因这种级别的妖兽都有领地意识，其他生物慑于其威压不敢靠近。越有本事的妖兽领地越大，你只看三千里内皆是甸因的领地，就知道它有多难对付。”
红玉点头，高度警惕。
七千米，隐隐可以看到海心的底土。
闻绎带着红玉下来，将她放在硕大岩石后面，叮嘱道：“你既然来了，也别光看着。耳朵要灵眼要快，看清如何与妖兽战斗。你以后总用得到。”
红玉点头。
她从岩壁后探身观察。
只见一片尸山骨海，大概有千具人类尸骨，似乎是按照某种阵法有规律的层叠铺开。
为了防止流动，甚至用看起来像骨刺的东西固定在海底的软沙上。
那阵法中心坐落着一只庞然大物。
其身如蟒，棕衣黑斑，黄色点缀，盘踞在那里有里耶的小山那么大。
菱形的鳞甲遍布体肤，闪着黑色幽光。
只消一眼，就让人心中生出一片凉意。
红玉仰头向上看去，见它颈有锥刺，形如象牙，细密铺开。
头如湾鳄，齿骨极大，利齿森寒。
无疑是极为棘手的对手。
红玉背靠岩壁，甚至感到一丝不适。
修者理应无所畏惧，可她之前从来都是和同类对战，乍见这样丑陋的巨物，看一眼都觉得内心似乎有蚂蚁在钻，与它对战简直是一场盛大的考验。
甸因迅速察觉外来者的入侵。
巨大的灰绿眼球上，黑色裂孔状瞳孔竖立，凶残暴戾之气铺面而来。
它张开腥臭的大嘴，燃着的火团朝闻绎袭来。
这火炎蕴含充沛的威力，生物沾身即死。
闻绎将灵力注入脚尖，一个倒飞动作一脚踢开火团，将其完璧归赵。
甸因愤怒地直起身子，幽光鳞甲翕动着变化。
闻绎趁此机会凝结冰凌，飞上半空两袖一挥，将刺骨的冰锥打入甸因的蟒衣。
甸因大吼一声，音波甚至击碎了红玉藏身的石壁，红玉只好移到更远处。
它意识到对手不是简简单单能解决的，开始进行近距离攻击。
那蛇皮具有惊人弹性，它甩动着尾巴，一鞭下去海底就震颤三震，可闻绎都灵活躲开。
眼见此招不成，又舞动着向前想要将移动的白衣修者缠绕致死。
没那么容易，闻绎没有一味闪避，反而在甸因移动的过程中，在其蟒衣上刺入更多冰凌。
甸因大怒，将胃中储存的腐蚀液外喷而出。
它为蟒、蛟所生，胃部极大，胃液腐蚀性极强。
这样源源不断四射而出，连闻绎都闪避吃力，不断与甸因拉开距离。
这样一看，两人战力似乎在五五之数。
甸因终于停止喷射，开口谈判：“阁下何方神圣？为何扰我清居？”
“我正是为这累累白骨而来。”闻绎环顾四周，厉声喝道，“尸山骨海结成怨灵大阵，甸因，你究竟想干什么？”
“结阵可不是修士专属，我自然是为多一些力量。”甸因眼珠一转，自它有灵智以来，就不满足这逼仄昏暗的小小海心，称霸星幻海就是它好好生存的第一步。
“不如你们随意挑选两件灵宝，然后速速离开，莫要坏我好事。”甸因蛇头直立，利诱更兼威逼。
“想得美。”闻绎冷然道，“今日遇我，算你时运不济。”
“既然你软硬不吃，可就受死吧。”甸因念念有词，大阵尸山骨海，怨气合则聚灵。
无处黑气从白骨上飘出，凝成一个更加巨大的黑影，阴气深重，望之不祥。
这黑影迅速哀嚎着向闻绎扑来，如同恶鬼看到生前的仇人。
闻绎运用灵气在水中打出一个大环，眼见着怨灵躲开，又打出第二个大环。
两个大环在水中受到彼此牵引逐渐靠近，在边缘贴紧的一刻融为一体，像一条扭动的变换多端的白练最终变成一个圆融的大环。
大环吸引着无数水中气泡汇聚而来，清澈而又粗壮。
闻绎用灵力牵引大环向上，将这些怨灵合围，又拉紧束住。
“去找你们真正的仇人。”闻绎说着，三两步踏上甸因的大头，用力掰开它的牙骨，将这些被捆成一束的怨灵打入甸因嘴中。
甸因痛苦地翻腾，却不忘报复闻绎，用尾端开始缠绕。
闻绎被缠至粗壮的背脊，眼看一息之间就要殒命于此。
红玉正打算出来帮忙，就看到清风剑自上而下将甸因的躯体从中劈开一分为二。
这一剑堪称惊艳。红玉揣摩着清风剑的剑意，竟有些痴了。
剑随身动，剑随心动，剑随意动。真正的力量就是这样吧。
力破万法。不愧当年寻道台第一人的风姿。
自己再过一百年、再过两百年，能否拥有这样的力量呢？
闻绎眼神冰冷，居高临下看着甸因依然挣扎的尸体，将它头颅砍下，用冰凌冻住，在储物袋中找到礼盒，正好能够放下。
“红玉，你且过来。”闻绎打断红玉的神思，“既然来了，就打扫下战场吧。”
红玉依言一根一根拔着骨刺，又将这些尸体沉入底土。
在做着繁杂重复工作的同时，她还是不免好奇：“闻仙长，您施用法术好像无需时间，只要您心念所至，无需结印也无需念咒，冰火灵力就任由您操控。”
“熟能生巧罢了。只是世上大多数人都是只熟不巧。”
“熟能生巧便能心念所至吗？”红玉喃喃道，“我必会勤加修炼，早日达到此境。”
“你比你爹竟还上进些。”闻绎微微一笑，又敛去笑意，“但在里耶，修炼要紧，功绩更要紧。纵然仙山也不养闲人。你看有些弟子卡在寻道台上几百年却不能再进一步成为仙君，也并不都是修为不够，有很多功绩欠缺罢了。”
“仙门大派，理当如此。”红玉颔首受教。
岸上。
闻绎御剑带着红玉飞回。
“干什么去了？都找你一天了。”秀慧把红玉从剑上拉下来，“我有话对你说。”
红玉看向闻绎，闻绎点头让她随意。
秀慧直把红玉拉到林中僻静无人之处：“你那天被磷虾咬到，有没有看到什么？”
红玉点点头：“磷虾的光点有致幻的作用，做一些梦也不奇怪。”
“你觉得那是梦吗？”
“当然了。”红玉想起梦中夫郎的脸，斩钉截铁道，“决不可能真实发生。”
秀慧长舒一口气：“那太好了，我那天做了个噩梦。你这么一说我就放心了。”
最近也不必天天躲着关象每了。
无论如何，她都不会让自己和关象每的结局成真。
那厢。
茂林看到闻绎仙长带着红玉回来，不禁好奇：“这是什么意思？闻绎仙长带着红玉去斩甸因了？”
“对啊。”魏重台漫不经心地擦着杯子，“昨天我们本来已经被闻仙长拒绝了。可我想红玉应该是偷偷潜下去正好和闻仙长碰了面。”
“红玉胆子真大。”茂林目瞪口呆，“好在闻仙长包容，没在她师父那里告她一状。”
“红玉似乎与闻仙长关系不一般？”魏重台停下擦杯子的手。
茂林笑道：“这是自然。你难道不知红玉是闻绎仙长带回里耶的，两人情分深些也很正常。”
魏重台点点头，若有闻绎作为红玉的背景，她和那些世家之女相比也不差什么。
另一厢。
南岭仙长打开闻绎放在屋前的巨大礼盒，看到新鲜的甸因头颅，开怀道：“好！不愧是闻师侄！明日召开村民大会，碧水村至此可安居无忧。”
“是！”闻绎执礼，“明日会后，我将前往幻海宫向星幻海主借宝，稳固莽山印，镇压莽山兽。”
“你尽管去。有什么问题及时传讯。”南岭仙长颔首，“星幻海与我里耶历代交好，此事难也不难，易也不易。谈判中如有利益交割，一定要先禀明掌门。”
“弟子明白。只是此去想带一人同去。”
“哦？谁能入闻师侄法眼？”南岭仙长挺感兴趣。
“正是您的徒弟，我的平辈小师妹——红玉。”
“你愿意指教我徒弟我高兴还来不及。”南岭仙长笑道，“只是我看你与她这般投契，你可是怪师叔先下手为强了？”
“在您门下反而更好。”闻绎冷不丁一句，“毕竟我以前那些徒弟没有一个善终。”
这话听来森寒。
南岭仙长叹口气，拍了拍闻绎的肩膀。
“我带她走可是出于公心。”闻绎却笑了笑，“在我师父眼里我怕是废了的。红玉辈分大、天资好，对一些事又格外有主意。我观之，百年后由她支撑门庭也无不可。”
南岭想起在碧水村红玉点评村长的那番话，不由点头：“你说的很是。我的徒弟便先托付于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