驳君'章十七
“思季，在你看来，心悦男子是好是坏呢？”景赴雪问得格外认真。
“这……不好说。”思季抿着唇，过了好半晌，才继续道：“像扶祁这样的皇室，若是心悦男子，那肯定是不便明说的，若是不耽误娶妻生子，身边跟着几个男相好，还勉强说的过去，如果真的就是打算和男子相伴一生，那可就是南启皇室的一个污点了，再说，齐皇后能同意吗？南启帝又能放任不管吗？”
字字句句不点景赴雪，却字字句句直戳景赴雪。
皇室，是啊，他景赴雪何尝不是一个皇室中人呢，他也要娶妻生子，他不能让景氏一脉断了香火，这是很多皇室一出生就背负着的。
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思季的呢？大概是漠蜀陷入危机时，思季就像黑暗中那束光一样，很遥远，却又实实在在地落在了他身上。
景赴雪始终记得第一次见到思季的时候，思季坐在屋顶的瓦砖上，手中抓着一把不知道从哪里摘来的野果子，笑着对他说——“哭什么，人生漫漫路，又不似结冰的湖水，不可能一片光滑，反正都要走，你若是怕，不妨低头走，总会过去的。”
是啊，总会过去的。
可记忆里思季的笑颜，却从未过去，这是为什么呢，大概是因为……景赴雪这次抬头了，看清了，就忘不掉了。
“算了，不谈这个了，我们还是继续谈扶祁吧。”景赴雪哑声道。
思季求之不得。
话题逐渐回轨，两人不在去深究刚刚的小插曲，思季也不再去管景赴雪那些八卦是真或假，听着就挺放松的。
“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啊？”思季又躺回了被褥上，就怕聊着聊着又变味儿了。
“之前扶祁大概十六岁的时候，齐皇后给送去了几个启蒙宫女，结果你猜怎么着，都被赶跑了，十六岁欸，正是好年岁，这时候都不近女色，那就是不喜欢女子没跑了。”景赴雪说着，好像还对自己的推断极为满意。
所以，谣言就是这么来的。
“那你觉得，扶祁喜欢谁？”思季有一瞬间的好奇。
景赴雪思索了一阵子，到：“如果真要选一个人出来的话，我觉得可能是扶衍。”
“你疯了吗？！”
扶衍，可是扶祁的亲叔叔，亲、叔、叔！
其实景赴雪这么怀疑也不无道理，思季也知道，扶祁这孩子从小就是跟着扶衍的，感情自然是好，可是这样感情绝对不是……那种……感情吧……或许只是依赖呢？
想到依赖，思季突然觉得景赴雪对自己可能也是依赖罢了，他当年照顾着景赴雪，景赴雪把他当成大哥一样，渐渐的也认不清自己的感情了，可能归根究底，只不过两个字——依赖。
人的依赖性是很强的，扶祁依赖扶衍的照顾，景赴雪依赖他的帮助，所以看向对方时，才会有种道不出来的感情，想到这，思季感到一丝安慰。
依赖，一定是依赖。
“我没疯，扶祁对扶衍都感情肯定不纯，虽说扶祁年近四十了，不过不得不说，的确好看，而且一点都不见老，这样想的话，我还是可以理解——”
“好了好了 ，我要睡了。”思季害怕景赴雪再说下去又揣度出什么惊人的消息，赶忙打断他，人利索地躺下去，用被子蒙住了头。
这信息量太大了，让他好好消化一下吧……
……
第二日天刚刚破晓，景赴雪就起来了，他没有睡懒觉的习惯，即使昨晚很晚才睡，还是坚持早起。
思季还躺着，景赴雪收拾了一番后，曲着一条腿坐在思季前面，他用手撩开了思季额前的碎发，看着思季毫无防备的睡颜，手上的动作忽然一滞……怎么那么烫……
不会吧，真发烧了？
“思季，思季。”景赴雪轻轻拍了拍思季的脸颊，也是热得惊人。
果然带着湿发睡觉容易受凉，景赴雪只怨自己没有多劝劝思季。
他站起身，把思季打横抱到了床上，传了他从漠蜀带来的医师为其把脉治疗。
医师说思季身体里有其他的病根，且脉象复杂，并不像一个正常人的脉搏，好似缺了什么，又好似多了什么。
这时候思季也慢慢睁眼了，知道自己发热，他并不惊慌，对景赴雪说：“没用的，他们不会知道怎么治我的，出宫……去鬼谷……找，找我师父……喀喀……”
“可是我……”注意到医师还在，景赴雪压低了声音在思季耳边道：“并不识得去鬼谷的路……”
“没事，你只需要送我出宫，我……自己回去。”思季有些虚脱地强撑起身体，手忽然使不上力，又重重地倒下。
思季这样景赴雪怎么放心让他独自回鬼谷！不过他既然如此说明，那定是不愿意景赴雪知道太多关于鬼谷的事，毕竟鬼谷现在独立门派，局势危险的很，鬼谷位置自然该隐秘些，想来，思季心中自有分寸。
但思季这个样子景赴雪都怕他在半路上昏过去，虽说思季自己也精通医术，可生老病死人生常态，就算思季再怎么了解自己的身体，不舒服就是不舒服，总不能让他病着时候，给自己扎针开药吧
再说，思季知道要去找赤乌，那么也证实了他对自身的病况束手无策这一点，那如今怎么办，去是不去呢？
也许思季是看出了景赴雪的犹豫，道：“放心吧，出了宫，会有人来接我。”
当然是句假话，但若是不那么说，景赴雪绝对不会让思季独自离开。
“既然如此，那走吧……”景赴雪道。
刚刚那位医师说了，思季早些时候落下的病根加上受凉发热，让他一直处在半睡半醒的状态，如同身在飘渺，麻木得连手都抬不起来，思季不肯再让景赴雪抱着，但自己又使不上力气，就一手搭在景赴雪的肩膀上，整个人挂在了景赴雪身上。
景赴雪生来就是驰骋沙场的好苗子，耐力极好，而且力气也大，以前他单手握着大刀骑马，都不觉得有多费劲，如今只是扶着思季，自然也不会很累。
到了门口，马车早早候着了，不过马夫还没来。
景赴雪扶着思季正要上马车，却被拌了一下，整个人往后踉跄几步，好在他眼疾手快地用手托住了重心不稳的思季，却使不上力将思季扶起。
景赴雪重重地呼了口气，但还是无法把思季扶上马车，他四处张望了下，真巧看到不远处有一个身影往他这边走来，景赴雪也不管那人是谁了，只大声道：“喂！过来搭把手……”
那人愣了一下，然后快步向这边走来，走近了，景赴雪认出了那人是谁。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南启太子——扶祁。
景赴雪昨夜才说了扶祁的闲话，现在面上虽不表现出来，但心里还是有些心虚的，不过转念一想，扶祁又不知道，这才安心了些。
要问景赴雪是如何认得扶祁的，那还要追溯到好几年前，那日他上山狩猎，“救下”一位姑娘，其实就是那姑娘也在狩猎，但景赴雪以为她是迷路了，然后就把人家带下了山……
这段不重要。
然后那姑娘虽然很无语，但还是觉得景赴雪是出于好心，就说愿意报答他，后来景赴雪才知道这姑娘是漠蜀洒夜阁的一个很有名的“百晓生”，于是景赴雪就让那姑娘告诉他一个八卦，而这个八卦，就是关于扶祁的。
当然，景赴雪刚开始也不相信，就问那个姑娘怎么知道的，那姑娘就说反正都告诉你了爱信不信之类的话，景赴雪就没在意了。前几天景赴雪刚来到南启，去拜访南启帝的时候在路上就碰到了扶祁和扶衍在那聊天，才回想起来有那么件事。
于是乎，就有了昨晚和思季聊天时的那些话。
扶祁把思季扶到马车上后，景赴雪松了一口气，靠着马车大口呼吸，缓了一会，转头对扶祁道：“我叫景赴雪，漠蜀来的，谢谢你啊。”
“没什么，”扶祁眼睛一直没从思季身上移开，他们居然真的再见面了，“这位……是……？”
“哦，我一个朋友，生病了，我带他出宫。”景赴雪道。
“生病了出宫干嘛，宫里有御医的，况且，景公子没从漠蜀带医师过来吗？”扶祁皱着眉。
“啊……”景赴雪一时不知道该不该解释，“我朋友他身体一直不好，宫外有专门的医师的，他不想麻烦别人，就让我带他出宫。”
扶祁歪了歪头，对景赴雪道：“要不让我专门的御医来给这位公子看看，他医术高超，必有办法，更何况，这位公子看上去只是发了热，不会麻烦到什么事的。”
再高超能有赤乌先生高超？景赴雪心说，当时他父王的病可是把整个漠蜀皇城的医师难住了，谁都没办法的时候，赤乌出手相助，不过一个月，就把他父王的病治好了，那医术肯定是没得说的。
见景赴雪还在犹豫，扶祁又说：“景公子大可以放心，你这位朋友我也认得，我说有办法为他治病，就不会害他。”
扶祁什么时候认得思季了？思季早就进过宫了？景赴雪有些怀疑，思季以什么身份、什么立场进宫来的暂且不说，就算真的要和南启帝谈什么事，也不会和扶祁见面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