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顺元年间，因先帝纵容王珵卖官鬻爵，导致官场混乱，成化帝一经即位，立刻罢免大量文官。

再到成化元年，成化帝设立传奉官，不必经过选拔和各部商议，可由皇上直接任命，成化帝意欲收复职权，打压文臣，而这一举措直接损害了文臣的利益，使得文臣更为不满。

且胡皇后之父胡晋为太保，其兄为羽林卫指挥使，其舅为怀宁侯，可谓武将世家，成化帝利用将臣打压文臣，重用胡家。

新政施行不过三月，春祭乐官死于宫中，逢天降大雪，卯时未到，翰林院率众学子跪于午门前，齐嚷新政误国害民，天道不容。那场祸事闹得巨大，齐齐要冲进皇宫，冲进奉天殿，不得已，成化帝指派羽林卫指挥使胡禄英前往镇压。

胡禄英到时，那些人已经要冲进了午门，他在阻止过程中误杀了一名学子，这更让其愤怒，眼见场面不受控制，最后还是胡晋提刀一路从宫内杀到午门前，杀了一人又一人，直到那些人不敢再往前为止。

胡晋身为前羽林卫指挥使，有的是魄力手段，其子胡禄英有顾忌，可他却能狠下手来。

他手上那把刀垂下，满刀鲜血循着刀刃急促流下，滴到雪地上鲜红一片，他跟前是横在众人脚下的尸体，杀得那些人不敢再往前一步。

雪越下越大，天空渐明，胡晋衣衫被血溅了一片红，他举起手中的刀，朝那些人吼道：“尔等胆敢再往前一步，下场便如同这些尸体。”

那些人也怕死，终究是不敢再向前，抱团缩在一起，看到那些尸体鲜血涌出来，眼中是止不住的害怕。胡晋最后率人将翰林院的人一并收押刑部，而那些学子被关押在贡士院内，不得出入。

直到后来，成化二年，成化帝出宫祭陵，巫蛊案事发前日，胡皇后便于宫中听闻周太后侄女失足落水而亡。

说是周太后远房来宫中暂住的侄女，可明眼人都知，其是庆远侯当年被派遣往江南时遇到的一商户女。

当年庆远侯于江南留情，回到京城后大概是已经忘了此人，谁料八年后徐淮月带了一子找上京城，当时周知远已经同前任吏部尚书之女方银珠结为连理，且生了一对儿女。

方银珠得知徐长风乃周知远于江南同徐淮月留情生得的孩子，一气之下将此事告到周太后跟前，周太后得知后立刻命人将徐淮月母子接进宫中，将养了一年，期间庆远侯一次都未到宫中看过。

也是因为徐淮月被周太后养在宫中，继而结识了胡皇后，胡皇后贤明，并未因徐淮月乃商户之女身份而有所嫌弃，反而同其私下有些交情。

巫蛊案事发当日，得知徐淮月失足落水身亡，因其身份特殊，周太后也只是命人用一卷草席将其带出宫去，胡皇后连其最后一面都未得见。

是故胡皇后想于宫中私下为其烧些纸钱，宫中不可私烧纸钱、设供台，谁料这一举措被万西华瞧见，告发到周太后宫里，后面的事世人都知道了，其宫人刘玉自胡晏容床榻搜出诅咒成化帝的蛊偶，太后借此立即将她禁于宫中。

胡家与钱太后本有些属亲关系，而周太后同钱太后本就不睦，对胡皇后也连着不满，钱太后薨逝后，其对胡皇后更是打压，如今抓到其错处，直接要成化帝废后。

听闻胡皇后当时人都是懵的，她颤着嗓音道：“太后，嫔妾绝对没有做出诬害皇上之事。”

其宫内内侍跪了一地，周太后冷眼扫向她脚边的蛊偶，厉声道：“证据确凿，皇后还想狡辩？”

胡晏容挺起腰背，稳住心态，“嫔妾父兄受皇上重用，嫔妾贵为皇后，一切都仰仗于皇上，还有什么不满的，会做此等自掘坟墓的祸事来？”

“是啊！你如今贵为皇后，我也想问你还有什么不满的，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周太后气定神闲，冷冷的看着下方跪着的胡晏容，面部是得逞之后的快意。

在她一记眼神过后，宫中内侍宫女纷纷跳出来作证，说她施行巫蛊之术。

待成化帝回宫知道后也觉着事有蹊跷，本想压下此事，谁知这一消息不知怎么的传到了前朝，那些文臣抓到胡家把柄，群臣上书废后，令胡家下狱。

“胡家之女祸主，其不堪为后，有此女定于坤宁，实乃我大明之不幸，皇上当以废之！”

“胡家罪女，当以废之！”

成化帝看着一众朝臣，心死的闭上了眼。

如此也就罢了，胡晋门生于胜上书指责胡晋父子滥用职权，收受贿银，效仿当年宦官王珵卖官鬻爵。无奈，成化帝为平众怒，只得废除胡皇后，将胡家流放岭南，宗族子弟流放北疆。

可就当他以为事情到此结束之时，胡晏容居住的冷宫当晚就起了火，等成化帝人赶到时，宫殿已经化为一片废墟，连胡皇后尸体都被烧没了。

后来连逢噩耗，胡太保一家流放岭南途中，被寇匪杀害，无一人生还，这件事也成了他平生最大的憾事。

而如今，事实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因万西华而起，他如何能不怒，不管如何，万西华此人，决不能再留。

“来人！”成化帝喊道，“将万西华革去东厂提督一职，即刻收押刑部。”

押着万西华的人还未出奉天殿，殿外章玟走了进来，瞥了瞥一眼万西华，后朝成化帝道：“禀皇上，清宁宫差人前来询问，早前命万掌印前去清宁宫听差，为何如今还不见人，又听闻万掌印在奉天殿这儿，特命其前往清宁宫。”

成化帝神情阴冷得可怕，他朝章玟道：“告诉清宁宫的人，万西华涉及当年巫蛊案一事，已被朕下令关押刑部，另，你再让他告诉太后，叫她好生于宫中休养，莫要插手些与她不相干的事。”

成化帝也没说得过于隐晦，章玟出去告诉清宁宫的人后，那人回去便一字不漏的说与周太后听，气得周太后摔了个白瓷杯。

待万西华被押走后，成化帝又看向赵世安，道：“当年你父亲于牢狱中服毒自裁而亡，死前写了份认罪书，将一切揽到自己身上，士子闹事案才结的。”

那一年，赵世安好似已是束发之年，后来他姐姐赵贵人也因赵文柏而于钟粹宫悬梁自尽。

赵世安伏首叩安，而后道：“罪臣父亲，乃是在狱中被人下毒而亡，姐姐也并非悬梁自尽。”

他这话一出，在场之人都定定望向他，接着就听他继续道：“家父曾告诉罪臣，他知此事是步险棋，为留后手，亲手写了一份关于午门士子闹事前因后果的手书，藏于翰林院匾额之后，皇上可差人前去查证。”

成化帝朝戴安示意，随后戴安退身出殿，朝翰林院而去。

奉天殿内，赵世安还在继续说：“而罪臣为何知道家姐乃是自尽而亡，全是因为其侍女偷潜出宫相告得知，家姐乃是因知道胡皇后巫蛊案一事是因万西华所为，故被人灭口，伪成悬梁自尽。”

他再也隐忍不住内心的哀恸，闭上眼后，一行清泪从眼缝中流出来。

殿内静默，无人敢言，直到最后，众人才听到成化帝开口：“查，给朕查！”

他在圣旨上快速写着，随后将这道旨意甩到徐长风跟前，可见他是动了多大的气。

“让你北镇抚司给朕好好的查，最好查他个底朝天，朕倒要看看，还有多少人将朕瞒在鼓里！”

自西陵回京途中暗杀宋宓一事，他如今尚且不会同徐长风计较，可巫蛊案一事涉及众多，他也想知道，背后除了万西华还有多少人涉及其中，他要知道一切原委。

徐长风拾起那道旨意，道：“微臣遵旨。”

成化帝没忘记宋宓，听说她受了重伤，加上如今西厂被他下令撤除，一时之间不好安排，于是他朝宋宓道：“你且先回御马监去吧！京中无事，先将身子养好。”

宋宓虽也想同查巫蛊案，可成化帝没有这层意思，她也不好开口，只道：“臣领命。”

至于赵世安，成化帝让徐长风先领回北镇抚司，他算是此案关键，须得好生看着。

成化帝废除万西华东厂提督之职这一旨意下时，所有人都闻到了风声，只是不知是因何缘故，但京城世人得知此事皆大欢喜，只因在西厂之前，东厂也干了不少勾当。

而重查当年巫蛊案的圣旨一下，朝廷上下非议，巫蛊案一事本早已定罪，为何又要重查此案，这一举措惹得朝野上下又一阵惶恐。

庆远侯府，周知远背手立于书房内，他身后跪着一人，乃是受了重伤未死的燕回。

书房之内气氛压抑，周知远一声不吭，徒留一个冷漠的背部，燕回知道这是他生怒的前兆。

“我给了你那么多次机会，你都没能杀死宋宓，你真让我失望。”

他缓缓转过身来，朝跪着的人摇了摇头，走到他身旁握住他的肩膀用力压下去，“宋宓此人不除，实乃我心头大患。”

燕回忍住肩膀的疼痛，眉头紧皱，而后沉声道：“属下有辱使命，望侯爷责罚，可若没有镇抚阻拦，属下已然得手。”

“羡安？”周知远面上露出难以言喻的怀疑，“你是说他在护着宋宓？”

燕回这才将徐长风那句话告知周知远，惹得其发出一声冷笑：“看来这次的教训还不够。”

如今万西华被关押刑部，没将他供出还好，若将他一并供出，那他周知远也好不到哪去！

他放开燕回，轻轻拍了拍他肩头，道：“我不杀你，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若这次杀不了宋宓，你自行了断吧！”

房门打开，后又关上，屋内只余燕回一人，他还跪在地上，久久都未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