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慎睁开眼睛，透过车窗，午后灼眼的阳光正照在他脸上。
“弟弟。”
常娟坐在副驾驶。从江北市里下来娄江，一路颠簸，常娟难得坐车晕得厉害。她忍着恶心，侧身给了元慎一块巾帕。常娟：“做噩梦了吧？”
“……嗯。”
元慎向后捋着额发，额发已经完全被汗水浸湿了。他攥紧巾帕，很久才从梦境中清醒。后视镜里，见元慎面色恢复了一些，司机正了正坐姿，元慎本来靠着车窗，突然竖直身体，他和常娟都吓了一跳。
“也是回家？”
和自己一样？常娟回头看了看元慎，青年长着一张精致的脸，她不好意思盯着看了。只见年轻人一个个离开娄江，倒没见过哪个回县里来。上了顺风车，元慎倒头就睡，两人都不敢出声，现在车里开始热闹一些了。
“不一样吧。”司机：“大学生，来学习。不是吵架回娘家。”
常娟：再次禁言！
“是啊。”元慎爽朗一笑：“宿舍太吵，学不进去，不像县里安静。”
元慎重新阖上眼睛，梦境仍然历历在目。深色的帽衫，眼角的浅痣，还有愤怒的眼神。男人大叫着，举刀刺向他：“去死，去死吧！景致！”
“……元、元先生？”
“元先生！”陆耑：“到啦！”
“啊，嗯。”元慎从中介车上下来，裤脚已经被粘上了很多泥点，陆耑：“娄江下了几天大雨！”大雨混合废水从地下漫上来，潮湿的空气里夹带着异样的气味。
“元先生。”陆耑脸上都是细汗：“来，上楼吧！”陆耑对着图片：“元先生眼光真棒！”
图片上……很难看出来，楼房已经非常老旧了。“但是南北朝向，采光一流！附近环境，元先生也注意到了吧，商超、诊所、车站应有尽有，相当便捷！”如何不算县里顶级房源！“最主要是价格极其优惠！”陆耑包票：“没有第二家了！”
只是……斑驳的墙面上，覆盖着一片一片广告，有些完整有些只剩下半面胶印，楼梯裸露的钢筋上面甚至包裹着一层铁锈。
“嗯！”陆耑重复：“尊嘟。”没有第二家这样的房子了……
but！
now！
“房！东！最！低！价！”
房？东？最？低？价？
“……行！”
元慎：“有其他住户吗。”不、不是危楼吧。
“有！”陆耑手忙脚乱：吧！
“有！”
“邻里和睦！”
陆耑：“房子在三楼，元先生，跟我来吧。”
陆耑上了楼梯，没有元慎的动静。
“元先生？”他顺着元慎的目光回头，楼梯上，站着一个穿着深色帽衫的男人，左右两个垃圾袋，也正望着他们。
陆耑舒了口气：有人，果然有人！
只是男人穿着和季节极不相称的帽衫，半张脸都埋在衣领中，只露出一双眼睛，居高临下地扫过自己，和他身后的元先生。
“元先生。”陆耑再次提醒元慎跟上他。
但元慎仍然静止着，久久不能回神。帽衫！元慎：还有泪痣！和梦境当中，一模一样的泪痣！
“……哈！”
元慎自嘲：不可能，自己在想什么！？
男人下去了，他跟着陆耑来到二楼，房子半开着大门，里面有风扇响动的声音。陆耑感慨：“看来民风淳朴呀！”夜、日不闭户！
那个男人，住在二楼？
元慎往门上看了看，没想到门后又意外地出现了一个人，陌生的脸庞正对着自己。元慎不由得张口“阿”了一声，青年显然也很吃惊，清澈的眼眸里满是诧异，像一只……受惊的小鹿。两人呆呆地对视了一阵，又不约而同移开了目光。
大门被轻轻合上了。
陆耑在三楼wink：“元先生，上来呀。”元慎收敛心神，回头看了看关上的大门，上去三楼。
“元先生看看房子吧！”陆耑：“虽然外观简约，里面……”转动钥匙打开大门，呛人的灰尘便蒙了两人一脸，陆耑：“咳！”他崩溃地驱散着灰尘：可恶啊，好歹做一下清洁吧！偷看元先生脸色：“元先生！”陆耑滑跪：“只是长久没有住人了！”一会他清洁一下卫生，保准像图片上一样！
“一模一样！”
元慎左右看了看：“……行。”
环境堪忧，但价格能够承受，自己只需要一个学习环境。
太！
好！
了！
再！
见！
陆耑频频鞠躬开溜。
空调！元慎：“开！”
外机“轰”得一声启动中！但，元慎等了很长时间都没有冷气。
“……”元慎：中介，回来！
好在有个风扇，慢慢有了凉风，元慎在床沿坐下，头部一阵刺痛，他躺下，在床上蜷缩起来，阖上沉重的眼皮，元慎昏昏欲睡，可脑海中却突如其来，显现出半张凌厉的脸。男人斜眸望向自己，一颗泪痣也随之露了出来，两张面孔重合。“去死！”男人大喊着：“去死吧，景致！”
元慎猛然睁眼，墙上，钟表显示时间只过了一两分钟。
“真可怕。”元慎抚平情绪，这种感觉……怎么回事。“景致。”他重复着梦境中的名字，但在梦里，男人举刀刺向自己时他的感受，竟没有比此刻回味更令人紧张。
“……害！做梦而已。”重新躺下，他才发现有“嘎吱嘎吱”的声音规律地不断从地板下面传来。“二楼的风扇。”
他翻身看着自己头顶一样的风扇：“……两人是室友？”
元慎睡得昏天黑地。恍惚中，他仿佛听到了孩童吵闹的声音，还有风扇“嘎吱”作响。“看来还有其他住户，但隔音真差呀。”元慎睡觉的时候在午后，再醒没想到已经傍晚了。头痛欲裂，他开始整理桌上的资料，专业第一，输给了本校考生？“哼。”元慎合上书本。环顾房间，路上，他见过一家商店，得买些吃的和生活用品。
娄江本来僻静，元慎想不到古楼一带人烟更少，且以老人居多，零星几个穿着清凉，扇着蒲扇，在树荫下乘凉，根本看不见多少年轻人。第一次出来，他差点失去方向，岔路密集，等到商店，太阳都已经下山了，再回头一看，走了不少冤枉路！
买了鼓鼓囊囊四个大包，元慎大汗淋漓，商店空调坏了too！元慎“哼哧哼哧”拉开移门，门外也有人正准备进来。四目相对，青年友善地向他点了点头。“……”元慎：住在二楼的青年！？元慎鬓角完全浸湿了，额发不断滴落着汗水，他晃了晃神，也马上点头做出回应。青年的皮肤上面沁着一层细密的汗珠，元慎：……但比他清爽多了。理着湿漉漉的额发，他从门口的冰柜取了几盒雪糕，又进门结账，看见青年徘徊在食品货架前面，没多久已经湿了后背。
元慎出门，坐在台阶上面消暑，听到身后传来响动，含着雪糕回头，青年从门里出来了。一会功夫，像从水里上来一样，两人对视一眼，都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
元慎伸长手臂，递给青年一盒雪糕，青年愣了几秒，婉拒了哈！元慎不知道自己肉眼可见地变得有些失落。青年：“……”走了两步又转向回来。“你。”他看着几个大包：“新搬来这？”
他准备住下？青年：难得有同龄人会来到古楼……
元慎点头，但不是长住。
他从台阶上站起来：“我叫元慎。”
“元慎……”青年目露思索。
元慎：“元朝的元和慎重的慎。”“唔，元慎。”青年笑着点点头：“需要帮忙吗，我来帮你吧。”他接过元慎的袋子，抬头，对上元慎的眼睛。“我……”轮到他了，青年脸颊唰得一红。
“……”
“我叫景致。”
“景致的景和景致的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