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之遥坐在长椅上，望着不远处的草坪。
她原本打算让凌轩宇自己带狗过来，但一想到上次去团建时，路芷茗帮忙遛狗，还带圆圆去了趟宠物医院的小插曲，决定还是亲自跟过来。
入冬后，公园草地渐渐褪去绿意，干瘪中流露出几丝枯槁的气息，有点儿像被榨干了汁水的甘蔗渣。由于御寒的需要，狗子们大多数都开始发毛，和她上次见到它们相比，愈发显得滚圆蓬松。
别说人，就连狗也能看出社牛和社恐的区别来。
有的狗子追逐打闹，打成一片，几个狗主人就站在一旁相谈甚欢，根本就不用担心。
有的狗子则是寸步不离地跟着主人，一见其他狗靠近就变得紧张兮兮，如临大敌，甚至还会发出拖拉机似的呜呜声警告来狗，战况一触即发。这种情况就特别需要主人加以留意，防止斗殴。
圆圆就属于后者，对人类十分友好，对同类十分厌恶。因此，韩之遥很少带它进行狗类社交，一般都是自己在旁边找块空地自娱自乐。
现在，圆圆在平时的老地方和凌轩宇玩儿接飞盘游戏，远离大部队。
难得看到他有这样的闲情逸致，还挺稀奇的。为了能有这样一个不用去所里加班的悠闲周六，恐怕这周多加了不少班。
今天的见面安排是在上次团建见面时就约好的，就圆圆的归属问题，两人进行了长谈，最终决定为了圆圆的健康成长，还是由韩之遥继续养着，但是应当保证凌轩宇的探望权和陪伴权。
凌轩宇没问她讨要圆圆高额的身家，不过要求偶尔来看一看，也算是人之常情，她没有拒绝。
离婚夫妇为了孩子的缘故聚在一起，应该就是这样的感觉吧。韩之遥心想。
脚疼得还挺是时候，她以此为由理所当然地坐在了场边，一边用手机码字，一边不时地抬头观望一下场上的情况，尽量不去打扰他们岁月静好的互动时光。
相比手机，她还是更喜欢电脑的大屏幕。无论读写还是刷剧，都更加清晰明了。但问题是显示器和键盘并不便携，不可能随时开写。等到下班回家，有安静下来的时间，基本上离半夜的睡觉时间也就不远了。
手速快的情况下能勉强码出个一两千字，大多数时候确实却是对着屏幕绞尽脑汁一两个小时仍榨不出什么成果来，路上惊现的那点儿灵感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于是，她最近更换了写作策略。
但凡有零零散散的脑洞，都第一时间打开手机记录。百十来个字也是字，晚上回家数一数，有时竟能凑够一千字，就有一种捡破烂儿积少成多还能换钱的快慰。
还有一个好处，就是更容易从路人和日常获取灵感，比如那边由远及近，款款而来的一个身形修长的年轻女生，牵着一条柴犬，好像电影中的一帧画面。
原以为只是路人经过，没想到那个女生牵着狗，渐渐靠近凌轩宇和圆圆的地界，还和凌轩宇攀谈起来了。
圆圆正衔着飞盘从远处折返回来，一见凌轩宇身边多了一头陌生小狗，骤然停住，警觉地汪汪汪吠了几声。
这边的柴犬看起来倒是很老实，紧贴主人，原地坐着，并没有搭理圆圆的挑衅。
圆圆隔着几米的距离，慢慢匍匐了下来。
不妙，人家不理它，它就摆出了进攻的姿势，这是干仗的前兆。凌轩宇还没注意到脚下的情况，还在那边和人家谈笑风生。
韩之遥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从座椅上起身，忍着脚趾痛朝圆圆小跑过去，一边还不忘大声呵斥道，“圆圆，坐下！”
就在圆圆要蹦跶起来的千钧一发之际，她眼疾手快地从抓住了垂落在地上的牵引绳，用力收住往下带，整个人直接跪坐到草地上，将仍然蠢蠢欲动的圆圆拽了回来，一把搂住，厉声喝了一声“坐”。
这是圆圆为数不多能遵循的指令。
旁边的女生和凌轩宇一起扭过头，围观坐在怀中抱狗的韩之遥。
凌轩宇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过来拉住她的手，连人带狗从地上拽了起来。他紧张地看了看她前后左右的衣裤，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我就是怕它吓到人家，你朋友？”韩之遥满不在乎地拍拍膝盖上的草屑，还好自己眼观四面，耳听八方，保持了高度警惕。
“不是，人家路过的。”
“不好意思，你没事吧？”女生关切地询问。
“没事。”韩之遥摇了摇头，抬眼看向对方。时髦的穿搭和妆容风格让她想起了何韵琳，因而觉着有点儿眼熟。
“你不用担心，这只柴情绪很稳，不会打架的。”美女似乎试图安慰她。
“我家狗胆小，也不会打架。但它和狗不对付，很会打嘴仗，我怕吓到你。”韩之遥如实相告，但刚说完就隐约觉得哪儿不大对劲。她明明已经用这套说辞安慰了好几位狗主人了，怎么现在才发觉，乍一听好像有点儿桑骂槐的嫌疑呢。
好在对方和其他狗主人一样，貌似没有在意她的措辞，“没事，我不怕的。我就是刚刚远远看到有一只柴，想靠近点儿看看，果然很可爱。”说着，她笑眯眯地撸了撸圆圆的狗头。
不知是受声音还是气味影响，圆圆最喜欢年轻漂亮的小姐姐，欢快地摇起了尾巴，看来是安定下来了。
韩之遥看了凌轩宇一眼，仿佛在问他，这是不是他认识的人。
凌轩宇轻轻摇头，只是路人。
“你这只也可爱。”韩之遥礼尚往来，夸了回去。
“我看你有点儿眼熟，你是不是来过我们店里呀？”
“什么店？”
“柴咖店，在东区。”
“啊，那次呀。”韩之遥想起来了，眼前的女生是亲切地叫原斐然“阿原”的柴咖老板。
女生露出了俏皮的笑容，比划着眼周的位置，“上次见你，你好像戴了眼镜，我一下子没认出来。”
那天，韩之遥出门送狗洗澡，顺便体验一下原斐然介绍的柴咖，素颜出街，没认出来也正常。
“这是原斐然的狗？红豆？”她恍然大悟。
“这只其实是我的，叫豆豆。不过，它和阿原家的那两只一黑一白是同一窝出生的，你上次应该都有见过吧？”
原来，上次在柴咖见到的三只花色各异的狗，有一只是店主的。
韩之遥抬起头往四周扫了一眼，“原斐然没来吗？”
“来了呀。”女生跟着她回头，四处张望了一下，没见到人，“估计去买水了，我让他回来再来找你吧。”
“不用。”韩之遥飞快地摆摆手，唯恐避之不及，“我就随便问一下，不用让他来找我。”
“对了，你们两位谁是狗主人呀？”女生伸出手指在两人中间晃了晃，“还是说，是一起养的？”
“是我。”韩之遥立即抢答。
“你有兴趣让你家圆圆来我的店里打工吗？”
“打工？”韩之遥不知道对方葫芦里在卖什么药，“它这样不合群，也能去狗咖打工？”
“它喜欢人的吧？”
“喜欢的。”
“那就行了，我们店里是轮班休息制，不一定所有狗都同时放出来。”
“你突然这么问，我也不太能立马说好或者不好。具体是什么情况？”
“你就想像成兼职的服务生吧，只不过从人变成了狗。”
“具体需要它干嘛？”
“什么都不需要干，自由行动，想吃就吃，想睡就睡，想玩儿就玩儿。”
这是什么人间理想生活啊，韩之遥眼神逐渐迷离，凌轩宇在一旁听着，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呀？”她以为他在笑自己，偷偷扯了一下他的衣角。
“没什么，我觉得这差事听着是挺好，不过，既然是兼职，我们就来类比一下吧，福利待遇怎么算？安全保障方面呢？万一出了什么问题，比如不小心伤了顾客或者被顾客伤了，怎么处理？商业保险能覆盖吗？”
还是凌轩宇稳准狠，直击关键，韩之遥暗暗地自叹弗如，她当下还没想到这么细。
女生认真听他问完，慢悠悠地点了点头，“嗯，都是好问题。不过，我们也不是什么黑店。你要是想了解，可以先到我店里来看看，我们到时候可以详谈。”
“你觉得呢？”凌轩宇和韩之遥交换了一下眼神，看得出来两人对这个提议都不反感，甚至还有点儿兴趣。
“这样吧，我先给你们留一张名片，你们有什么问题，随时都可以跟我联系。”女生打开随身斜挎的小包，从里面取出名片夹，递给两人各一张名片。
韩之遥快速扫了一眼，终于知道了对方的名字，赵伊纯。
“这是我的名片。”凌轩宇也递上了名片，“如果你有任何与法律相关的问题，也欢迎随时和我们沟通。”
韩之遥忍不住偷偷打量了一下他的运动休闲装，刚刚压根儿就没看清他是从哪儿掏出名片来的，只能感慨他的准备实在是太齐全了。
日常即工作，一键切换，自然流畅。对标卷王，她只能喟叹，自己望尘莫及。
赵伊纯举着名片，眼睛一亮，“原来是凌律师呀。”
她抬起头，视线从左到右依次扫过面前的两人，落在了韩之遥脸上，“我才发现，你也是律师，对吧？”
韩之遥微微挑了挑眉毛，略感意外，自己并没有和赵伊纯在工作场合打过交道的记忆。不过，她还是很快点了点头，“我是，你是有案子想找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