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呲……”
陆千明拧开两瓶可乐，递一瓶给厉少昀说：“不是试镜么？怎么着，剧本变了，演武术社帅气学长了？”
“没有。是片方那边突然通知我不用去了，试镜取消。”
厉少昀抿了口快乐水，就抿了小小一口。
陆千明看着难受：“你也太自律了，保持着好身材给谁看？有什么用？又接不了戏。”
“债都还完了，再过两年慢慢就会好的。”
“那就两年以后再自律，给我喝！”
“……咕噜噜噜噜噜……唔！嗝——”
“噗哈哈哈哈哈！”
厉少昀实在是个实诚人。
被人一唬，吓得一口气灌了半瓶下去，喝完打出一个长长的嗝，把陆千明逗得开怀大笑。
“别笑了，路人都在看呢。”厉少昀用胳膊肘顶了陆千明两下，红着脸说，“求求你别笑了，千明。”
陆千明和他一起坐在某个常年不开的教学楼侧门阶梯上，左手边是一片草地，草地上种满鸢尾花和风雨兰。
陆千明的笑容就跟盛放的风雨兰一样惹眼，粉红粉红，张扬一片，直直开到草地尽头，某人心间。
厉少昀越看脸越红，越看脸越红，最后干脆把头埋进胳膊里在地上找有没有蚂蚁。
这是社死了？
那感情好。
陆千明站起来，对着正在拍风雨兰的不知道是游客还是学生说：
“要拍就拍这个人，他可帅了，华阳大学曾经的校草！”
“陆千明！”
厉少昀猛一抬头，正对上好几个严阵以待的镜头。
他慌张捂脸，发现口罩还在，稍微松了口气。
“我走了！”
他恼了，丢下陆千明跑远。
腿长就是好，陆千明追了半个校园，跑得都断气了才追上厉少昀。
“你……不是……呼。”他喘匀呼吸后继续讲，“你不是演员吗，害怕镜头干什么？”
“那你也不能当众逗我。”
“逗你好玩。”
眼前，陆千明因为剧烈运动出了汗，脸蛋粉扑扑的，彻底跟风雨兰一个颜色了。
厉少昀移开视线，抬眼一看，发现自己居然闷头跑到了武术社的活动室这里。
今天开放日，学弟学妹们都出去忙了，活动室刚好没人。
“那个，你想不想试试散打？反正你今天也没有其他安排了。”
陆千明眼睛一转：“你怎么知道我今天没有其他安排？”
厉少昀脸上的慌张稍纵即逝：“……猜的。你想不想试试散打，我可以教你，毕竟你刚才来问了，我以为是你对这个感兴趣。”
“打呀，有冠军教我，是我赚了。”
两人在更衣室里换衣服，陆千明解开衬衫扣子问：“你怎么还帮武术社发传单？毕业了不就自动退社了么。”
“前段时间有学弟找到我，说他们缺专业教练，求我回来教新生打拳，还说活动室空闲的时候，可以借给我免费使用，我就成了编外人员。”
厉少昀站在一扇打开的柜子前。
透过铁柜透气用的百叶窗缝隙，能看见陆千明正在脱衣服。
他下意识转头避嫌。
陆千明五官没那么深邃，但特别好看，厉少昀觉得他一直长得很像古画里的才子妙人。
尤其是眉毛，淡淡的，像老天爷不愿意给墨那样。
但嘴唇的颜色又很艳，像墨给多了。
十年了，陆千明的发型没变，留成刚好能拢在耳后的长度，和从前一模一样。
淡淡的弯眉也和印象中不差分毫。
真的不差分毫么？
他偷偷地，飞快看了眼。
真的。
真的还是那么美。
换好衣服，戴好拳套，两人来到场地上。
陆千明穿的背心，胳膊大大方方露在外头，厉少昀却裹得很严实。
“你怎么回事？小时候也没这么害羞啊。”陆千明指指对面人的上衣，“脱了。”
“我就这样挺好的。”
“脱。”
“……”
精壮的肌肉群暴露在昏黄的灯光下，被染成蜜一样的颜色。
它们像经年累月被海浪冲刷打磨的礁石那样硬实饱满，陆千明看直了眼。
“我去，这哪是自律给你自由，这是自律给你肌肉啊，太帅了。”
厉少昀对陆千明的反应挺满意的，但也不是那么满意。
就是感觉……
感觉和直男朋友给出的评价一模一样。
他又把衣服穿上了。
“小气鬼。”陆千明嗔怪一句。
5岁，刚跟厉少昀认识的时候，这人就在练散打了。
陆千明从小身体不太好，陆家夫妇把他送去慕家玩，最开始的目的就是希望能跟着慕家二少爷一起练练拳，养养身体。
但是吧，他有个特点：不怕疼。
俩小孩对打，彼时还叫慕昀的厉少昀把他鼻血揍出来了，他都不认输。
“你别过来了，你流血了，我害怕。”
“我没事，咱们继续打！”
五分钟后。
“呜呜呜呜呜……妈妈，他好可怕，我打他打都没力气了他还不放弃，他满脸血追着我跑哇……”
从那以后，陆千明就不玩散打了，因为他已经从精神层面把慕家二少爷打服了，这游戏已经没了挑战性。
今天厉少昀敢主动约他玩，估计是忘了小时候的心理阴影了。
孩提时学过的招式现在还记得一点，用成年人的躯体挥舞拳头起来更酷更像样。
只是两个人都收了力道，不像孩子时不知轻重，每次都打得鼻青脸肿。
然而，职业到底是职业，外行终究是外行。
尽管厉少昀万分小心，还是在教授拳法的时候动作快了点。
陆千明菜鸡一枚躲避不及，鼻子挨了一拳。
意外。
真的纯属意外。
“你、你流血了！我……我……”
陆千明没有感觉，随手擦了擦血，厉少昀却两眼一翻，直直晕倒在地。
陆千明：“……？”
他想起来了。
那时候，小慕昀不仅患上了“陆千明ptsd”，也从此得了晕血的毛病。
等厉少昀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大床上。
床边，陆千明正在和一个医生打扮的人交谈。
“玉茗哥，没别的问题吧？”
“没有，再休息会儿就好了。”
“那你慢走啊，让王叔送你，改天请你吃饭。”
“客气啥，走啦。”
今天这件事过后，陆千明觉得慕临不愧是能独自扛起慕氏家业的人，这远见，这布置。
瞅瞅，回国第二天就用上私人医生了，简直神机妙算。
“我这是……在哪里？”
“醒了？你在你楼下邻居家，休息会儿吃了晚饭再回去吧。”
厉少昀挣扎起身，头还有些疼。他问：“你这么瘦，怎么把我背回来的？”
陆千明无语道：“你这么重，还比我高那么多，我背你，你是想用自己的脚把华阳大学的地都犁一遍吗？”
王叔这边给慕临回完电话，进屋问候道：“是夫人叫了两个热心的大学生帮忙把您送回来的。夫人，二少爷，两位晚上想吃点什么，我让厨子赶紧做去。”
陆千明视线落在王叔屏幕还没熄灭的手机上，想了想说：“何姨不是买了鹌鹑么，那就吃鸟呗。吃飞不高也飞不远的鸟。”
王叔装作听不懂夫人的话，尬笑着退出去，把门顺手带上。
另一边，法国蒙彼利埃某处别墅里，一台笔记本电脑上映出陆千明卧室里的画面。
鼠标在监控开关按钮上犹豫着，最终点了下去。
下午，厉少昀一直卧室睡觉，因为知道这是陆千明的床，所以他睡得不自在，浑身出了层薄汗。
“二少爷，晚餐做好了，出来吃饭罢。”何姨在门口说。
厉少昀穿好衣服下床，目光落在被子上。
他说：“您进来吧，我有话想问您。”
“怎么啦二少爷？”何姨进屋道。
“陆千明的床单被套我能带回家吗？”
何姨：“……”
何姨：“孩儿啊，姨还年轻，姨不想退休。”
厉少昀：“？”
厉少昀：“不不不阿姨，您误会了，千明他有洁癖，我把他的床单弄脏了，想给他洗干净再还回来。”
饭碗保住了。
何姨笑道：“哪用得着您动手呀，我来就行。”
“没事的，我洗吧，我都是自己洗衣服的，不会洗坏。千明刚回国，估计你们都挺忙的，我不想给大家添太多麻烦。”
何姨是新来慕家干活的，有关这位二少爷的传闻听过几耳朵。
总之是个爹不疼，亲生母亲又死了的，无人照顾的可怜虫。
她没想到二少爷这样心善懂事，当下就酸了鼻子。
“孩儿啊，姨这回不跟你抢。但以后你楼上有干不完的家务活，姨都给你包了！”
吃过美美一顿晚餐，王叔他们走了，陆千明准备回工作室写歌。
他让厉少昀自己看着办，想回家或者在留在这里玩都行。
手机嗡嗡作响，陆千明看了下来电人，去厕所关上门后才接通。
“陆制作人，我的大才子，您什么时候能把《Moonlight Knife》写好啊？您有靠山不缺钱，咱都是平头老百姓耗不起。人哪吒三太子难产也就三年，您这多少年了？”
“迟序，我有我的原则。”
“原则？原则能当饭吃么？你自己的小金库还够补贴公司多久？再没有进账，你家那位又能支持你多久？你干脆让他金屋藏娇得了，省得天天来折磨我们。”
“他会支持我的。”
“……行行行。但我丑话说在前面，合约就剩下3个月，这3个月你要是再不能完成，咱们只能分道扬镳了。别怪哥们儿无情，新人一茬接着一茬往外冒，又便宜产量又高，你不让位的话，别人没机会发挥。”
“……我尽量。”
从厕所出来，陆千明心情烦躁，特别想抽根烟。
他走进工作室找烟盒，撞见厉少昀在里头很专注地盯着他的电脑看。
“你怎么在这儿？”
厉少昀吓了一跳，转过头回答：“你说我可以留在这里玩，我就想看看这些年你都在干什么。我好久没听到有人唱你写的歌了。”
“写不动了，不写了，以后就靠你哥养吧。”
“可你这首《Moonlight Knife》真的写得很好，不考虑卖吗？感觉Frontier Fox乐队主唱的声线就挺适合这首歌的。”
Frontier Fox？
说得可真顺嘴。
陆千明眉毛跳了跳。
“多年不见，你现在还懂音乐了？连Frontier Fox这么小众的乐队都知道。怎么，他们主唱是你影迷啊？”
厉少昀一双大眼珠子不敢看人：“……嗯。”
“你嗯个屁！你什么时候身败名裂的，六年前吧？人乐队什么时候组建的，四年前吧？逻辑上说得通吗？”
“身败名裂”这个词虽然写实，但太过难听。
厉少昀脸上有点挂不住，音量提高一点：“那人家可能是看了我以前的电影，觉得我演技好，才成为我影迷的呢。”
陆千明把声音扯得更高：“你还成沧海遗珠啦？人乐队主唱我不认识吗？我没给他们写过歌吗？人一直男得闲出什么屁来才会去看您热演的同志大电影啊？”
说到演戏这件事，厉少昀多少有点自负，胸中来了股勇气。
他试图还嘴。
“直男怎么不能看gay片了，欣赏艺术不行啊？”
他还嘴失败。
因为陆千明眉毛一横，嗓音一沉：
“昀哥，不准顶嘴。”
“…………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