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小隔间，一张大方桌，七八个凳子。

练舞累人，他们这几天还忍不住翻翻微博去看粉丝们的反应，心理压力也大，他们过于担心自己不能交给粉丝一个满意的答卷，过于害怕自己辜负一些人的期待。

吃饭的间隙仿佛已经成了他们这几天唯一的娱乐时间。

看他们陆陆续续吃完，我搬出电脑，朝他们招招手，把前几天自己剪的一条视频给他们看，“来，给你们看个东西。”

几个脑袋凑过来。

视频里没什么，是他们从去年出道到现在所有的团体舞台，有些是公演或者练舞时我自己拍的，有些是网上找的素材，毕竟站姐们拍的可比我好多了，把我拍的放上去充数属实是为了表明我也是很关爱他们的。

他们看得认真，一时间小隔间里只有视频播放的声音。

“嘭！”一声突兀的金属落地声在此刻显得格外刺耳，最要命的是，一滴油点子当着我的面肆无忌惮地落到了我的电脑上。

众人齐齐回头，看到一只僵在原地的严浩翔，和洒了一桌子一地的剩包菜。

“对不起！杉姐我不是故意的！”他顶着我审视的目光手忙脚乱地找纸巾，小心翼翼地擦掉那一滴格外显眼的油渍，然后请了保洁阿姨做场外援助，处理掉地上的可怜包菜。

一系列操作完，他拉着他的小板凳端端正正坐下，乖巧地朝我们笑笑，“继续，继续。”

“其实这些舞台你们肯定都复盘过很多次了，不管是老师带着还是自己私下里研究，所以我给你们看也不是为了再给你们复盘学习。”视频播放完毕，我斟酌着开口，此刻我就感觉自己仿佛是一名伟大的人民教师，要鼓励引导我的小花朵们积极努力乐观向上将来为祖国做贡献。

“我是想说……”我将视频调到某一帧，指着屏幕上同一首歌的不同舞台，“你们看，这是今年一月的舞台，这是四月的，这是八月的……是有在一次一次变好的。所以嘛，努力一定会有人看见的，咱们这才刚刚第一次演唱会，焦虑很正常，要是实在紧张，到时候上场前让小宋给你们表演一个鸡叫。”

小宋本来很认真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痕，“杉姐？”

“要么张哥表演一个大力碎石也行……”

张哥躲到翔哥身后，“杉姐，不合适吧……”翔哥着急地扒拉他。

“所以先别焦虑，好好练舞吧！喜欢你们的人自然还喜欢你们，不喜欢你们的，就……随便吧。你们是为了那些喜欢你们的人在努力，又不是为了他们。想想看，你们家里人看到你们没表现好会骂你们吗？他们只会给你一巴掌然后继续抱抱你。”

我看看手表，满意地笑笑，“好了，心灵鸡汤输送完毕，我先下班了，你们加油！”

“啊！杉姐！你不陪我们待着了？”耀文哀嚎，“你怎么能自己走啦！”

“大哥！我加班没有加班费的！拜拜啦！”

暮色四合，我骑着小电驴回家，冷风呼呼地从衣袖围巾的缝隙里灌进衣服，抬头望望一片灰蒙蒙的天空，北京是不是快下雪了？

脑子里闵姐的话还在回荡：

“林杉，你来公司也小半年了，名义上你是我的助理，我不应该对你要求太高，谈赞助这些也不是你的工作范围，但是你心里应该明白，我已经没有把你单纯当做助理在培养了，你也应该不止于此。这次的工作完成得怎么样，你自己心里应该也有数，再过几天就去南京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诶呀，对不起对不起！您没事儿吧？”

想得出神，我一不小心漏看了几秒红灯，反应过来急刹车的时候已经撞上了前面大爷的三轮车，大爷车上拉着一个大炉子和几个大箱子，用塑料布盖着，看样子是要去什么地方摆摊。

听到我说话，大爷慢悠悠地回头，带着些口音，“没事儿姑娘，天黑，路上小心。”边说边摆摆手，然后绿灯，慢悠悠地启动车子。

我很快整理好情绪，赶着绿灯回家。

到小区楼下的停车棚，我打着手电看了看，才发现我亲爱的小电驴被剐蹭掉一块铁皮，突兀地露出一块深灰，闪着莹莹的光。

还好没发生什么大事故，我这样安慰自己。

上楼时接到了妈妈的电话，我给她转了一笔钱之后，才真正把自己陷进床里。

——

20年11月24日

南京，机场。

落地的时候仍然是人山人海，粉丝们很热情，前几天票务系统一开票就秒没，我不自量力地试着进去抢了抢，结果连档位都没选上就被卡了出来。回头问小崽子们，结果他们傻傻的连界面都没挤进去，这多少让我好受了些。

阿南哥把我们送到酒店，转头去接搬行李的工作人员。

我推推丁儿，怀疑地问他，“你带那么多双鞋，真的穿得过来吗？”

本来我也不知道他们行李箱里有什么，这毕竟还是一个比较私人的问题，只是早上去宿舍接他们的时候刚好赶上他们收拾行李，丁儿的鞋子之多，一个行李箱装不下。他房间里的鞋柜，收拾收拾都能开一家鞋店。

“还好吧……也没有很多……”他一脸认真地回答。

“等你以后不当爱豆了，卖了你这些鞋也能大赚一笔。”我也十分认真地向他建议。

丁儿眨眨眼睛，没说话。

“丁哥爱鞋如命，他才舍不得卖。”小宋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小包饼干，撕开时还伸了伸手看起来准备跟兄弟们分一分，但再定睛一看一包饼干只有两片，遂果断收回手，正要往嘴里塞，被一旁已经觊觎多时张哥抢去一片，于是酒店走廊里顿时一片吱哇乱叫，路过的保洁阿姨都皱着眉头多看了这俩怪小孩一眼。

小宋缩缩脖子，后知后觉地捂上嘴，转头和张哥展开一场无声的搏斗。

眼前的一幕固然精彩，但众人已经习惯了身边鸡飞狗跳。翔哥和马哥头对头在讨论新的舞台设计，贺儿在跟丁哥讨教一些动作技巧，只是不知怎的两人就手牵手相视一笑。

耀文儿戴着耳机一副酷boy的模样，我想了想，决定伤害一下快乐的小孩，“你作业写完了吗？”

他摘下一只耳机，眼神复杂，“杉姐，我觉得，我们不适合聊天。”

“哈哈哈哈哈哈……”

——

伴舞们要明天才能到，匆匆吃过午饭，小崽子们就赶去场地排练，我去体育馆找小罗和云烟汇合。

她们俩昨天就已经到南京了，需要提前来场馆这边的工作人员以及外包公司对接。

“杉杉这一看就是活儿已经干完了，走路都变轻盈了。”忙得焦头烂额的小罗叹一口气，取笑我。

“没有没有，还早着呢。”虽然服装的事解决了，对我来说确实已经如释重负，有一种剩下的那都不是事儿的错觉，但接下来还要对接导演总控，总也不会闲着的。

我溜达到后台，服装已经全部送到，剩下就是服装部同事的工作了。几个大衣架摆满了一屋子，每件衣服标着小崽子们姓氏的首字母。这些衣服不算华丽，但却是少年们初面世界的第一步。

我看着这些衣服，心底突然泛滥出一种老母亲的慈爱。

“杉姐！”云烟匆匆进来，“总导演到了，在找你。”

“好。”我点点头，快速出门。

远远的，我看到一个三十岁左右，瘦瘦高高的男人，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一袭黑色大衣。不同于之前见过大多数导演大腹便便衣着随便的样子，他气质儒雅，颇有些古代文人的味道。

“您好！我叫林杉，是时代传媒的员工，这次负责和您对接演唱会的流程。”

“你好。”对方有些瘦得脱相的手指轻轻握了握我的指尖，“我叫黎远。”

他说他叫什么？

黎远？

是我想的那个黎远吗？

我心里小小地震惊了一下，如果是的话，那这个世界还真是小。

我在偌大体育馆舞台下面翻着文件和黎导围在一个小小置物箱上面对接流程，心底的八卦之魂却在熊熊燃烧。

依我看，世上绝对不会出现如此巧合的事情！这个黎远八成就是严启口中闵姐的旧人。那他这次和我们公司合作，究竟是巧合还是蓄谋已久？闵姐知不知道这次的总导演是他？我要不要告诉闵姐？

瓜在眼前却很难吃到，这真是一件让人煎熬的事情。

面前的男人眉眼沉静，拿着对讲机指挥场控的时候游刃有余。如果说从前我从严启口中听到他的时候站在闵姐的立场对他没什么好印象，但现在却有一点变化。虽然人品不知道怎么样，但业务能力却是没的说。

“那今天就先到这里，后续彩排的时候会根据实际情况再做调整。”

“好，黎导辛苦。”我微微躬身。

他点点头，转身离去，我望着他的背影抓耳挠腮——他俩到底互相知不知道自己在和对方合作啊！

最近江苏开始高温烤人，哈哈哈哈哈我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