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来时坐牛车，归时吉普车。

苏南来心想，四舍五入算起来，自己这也是“衣锦还乡”了。

“……那我就先回去了，有新的情况我们会直接电话通知到苏同志你所在的大队办公室。”赵公安是王德彪的徒弟，也是县公安里唯二会开车的人。

在开车送苏南来回来后，赵公安见东西不少，苏南来抱着孩子又不方便，便又花了点时间，帮忙把被偷走的东西给搬回了家。

“小赵同志，真的是太谢谢你还帮我把这些东西都给运下来了……回去路上慢点开车，也想着替我跟你师傅道声谢啊。”

两个人简单寒暄了几句后，赵公安开车离开。

目送着赵公安离开，苏南来就又迎来了因听见汽车引擎声而聚集过来的村民。

才一会儿工夫，人就围满了苏南来家的院子，想来是坐车回来时大伙儿就听见动静往她家这边赶了。

对于大伙儿投在她身上的炯炯目光，苏南来完全没觉得不好意思，只先笑着同最先赶过来的邱丽娟说道：“我家炕是您还是小溪帮我烧上的？真是太谢谢了，我还怕说回来点炕来不及，到时候再给我家圆圆冻着，结果刚进屋就发现屋里暖烘烘的……不过我家圆圆这会儿睡着了，咱就先在院里说几句吧。”

邱丽娟哪能听不出苏南来话里是不想让大伙儿在这待长，也不乐意跟他们说太多的意思，自然是配合默契地回答道：“圆圆这才刚输液输好了，难得能睡个踏实觉，可别给孩子吵醒了。”

说着，邱丽娟压低了声音道：“我过来也没别的事，就是你丰年叔去公社了，我家就我和小溪俩人吃饭，就说过来看看，想着你娘来要是没吃饭呢，就喊你们一块上家吃点去。不过既然这会儿孩子睡了，你们娘俩就别折腾了，我给你们送过来点。”

“那敢情好啊，我们娘俩这一下午都在县公安协助办案，就囫囵在县公安食堂吃了两口。这一下午心里头装着事也不觉得饿，现在好不容易回家了还真是觉得有点饿。”

“这不好好吃东西咋行！你也别操心晚上饭了，婶儿现在就回去给你热饭，一会工夫的事，到时候让小溪给你送过来！”

两个人旁若无人地说着，也将两家的关系之好暴露无遗。

一直到邱丽娟离开回家，苏南来才像是刚看到其他人似的，唬了一跳地说道：“哎呀，大伙儿都还在呢……这是，特意过来看我？真是怪不好意思的，我们娘俩都没事，不用担心！”

纯粹是听见动静过来想凑热闹的村民们：“……”

苏南来像是没看到大伙儿被她说得都有些尴尬的反应，一副唠家常的样子，继续说道：“我家这点事应该都传遍四外五村了，我这当事人倒成了最后一个知道的了，要不是公安同志上医院找我去，我都还不知道我家让人给偷了呢！”

对于被偷这事，苏南来绝口不提关于老宋家和赵金花，只意有所指道：“这回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我这前脚刚收到我家阿北说今年不能回家过年的信儿，后脚家就被偷了……嗐，要我说，这也就是赶上我家望北不回家过年，不然都不用辛苦咱县公安的同志跟着跑前跑后……”

这一说出来，原本隐藏在人群之中，一直直勾勾盯着苏南来身后那扇紧闭的屋门，想着里头会有多少值钱东西的二流子们是一听一个不吱声。

伴随着苏南来感慨她男人的话，几个人更是下意识退到最后，并十分默契地互看一眼，确定彼此都没了刚刚还想要顺手摸鱼的想法……

这四外五村住着，谁不知道宋望北啊。

那可是上过战场，扛过枪杀过敌的人！

他们几个也就只敢在附近几个村里摸个鸡蛋偷把葱，虽说是有点眼馋能叫赵金花全家都因偷东西而让“大帽檐”抓走的钱得有多少，但……想起宋望北上一次出手，直接打折了宋大柱和宋三柱这俩亲兄弟的腿……几个二流子觉得他们以后还是得离苏南来远点。

产生这想法的人，不止这几个还没做贼就先心虚的二流子，大伙儿也都后知后觉地想起了宋望北这些年的丰功伟绩，和他对苏南来娘俩的在意，这心里都多少有些发憷。

苏南来也的确是故意提起丈夫的，免得有那不长眼也不信邪的，学着赵金花那蠢货一样惦记起自家的东西。

话一说完，见众人神情有所收敛，苏南来又“打一棍子又给个甜枣”地继续说道：“但不管怎么说，这回真多亏了田队长和赵主任的及时发现，也得多谢大伙儿的帮助和公安同志的及时赶到才能把贼抓到，不然我家恐怕得让人搬空了还没地儿说理去！。”

“……连县公安的领导同志都夸咱们大队的人，积极、善良、风气好！”

拉大旗，扯虎皮。

苏南来这话一说出来，大伙儿是彻底被唬住也被笼络住了——那可是县公安的领导啊，能得领导一句夸奖，那他们也就不用担心公社那边会因为队里出了赵金花的事儿，而对他们整个大队有看法，没准儿还能被另眼相看呢！

毕竟，在赵金花没被找到时，他们大伙儿也都是出了力跟着把村里村外都找了一遍，一直找到天都黑了，也的确没辜负人县公安领导夸的那几个词。

在场的社员们都有些心潮澎湃，包括不少在头几天半夜跟着找赵金花的大伙儿也都满是挺骄傲，全然没了头两天四处跟人发牢骚的样子。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被苏南来唬住了。

在场的人里也有几个耳聪目明的，察觉到了苏南来这趟回来后性情的转变，心中暗道她终于开窍的同时，又不禁感慨这两口子还真是天生一对——

从前是宋望北心疼媳妇，万事都由他出头，生怕别人吓着他这个小童养媳。如今看来苏南来也是个不怕事的主儿，从前没表露出来也是没真遇到事，跟她那个没缘分的娘一样，都是会扮猪吃老虎的。

挺好！

看破不说破。

意识到这点的人们下意识退到人群后面，眯着眼睛看向人群中几个还跃跃欲试想说点谁都不乐意听的话的蠢人，咧着嘴无声地抱以嘲笑的目光，表示：年纪大了，管不了事了，随便谁愿意当众出丑，都跟他们没关系，就当乐子看呗！

正在这时，还真有人毫不畏惧地，迎着大伙儿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目光，从人群中站了出来……

……

苏南来心想：来了来了！能帮自己刷新在队里人形象，白送上来给她杀鸡儆猴的人来了！

看着站出来这人，苏南来挺意外。

毕竟这是她难得还能记得住名字的人。

——住在村东头的徐寡妇。

苏南来对这人印象深刻的原因是她有个小儿麻痹的儿子，叫徐大壮。

徐大壮这人，因为小儿麻痹到现在三十来岁也没娶上媳妇，整天游手好闲不说，看见女同志就一副发/情的样子，是村里村外出了名的有贼心没贼胆的臭流氓。

早些年，这人还和苏南来耍过流氓……不，准确来说，是徐寡妇一手安排徐大壮和自己耍流氓。

徐大壮这人条件在那搁着，又因爱耍流氓而臭了名声，四外五村都没人乐意给他介绍对象。徐寡妇见正儿八经找媒人说媳妇的途径被堵死了，便憋了个坏主意，想让徐大壮和苏南来这个就算别欺负也没人撑腰的外乡拖油瓶生米煮成熟饭，好让徐大壮这个娶不上媳妇的天生残疾白得个不花钱的媳妇。

但当时村里所有人都知道“拖油瓶子”苏南来和“天煞孤星”宋望北已经定亲，就等着宋望北当兵回来结婚，可徐寡妇反而觉得宋望北去当兵了，村里更没人会管苏南来死活这一点，打定主意要让儿子“霸王硬上弓”苏南来。

对此，苏南来表示自己又不是傻疯了，怎么可能站着挨打，任由徐寡妇算计呢。

拜托，她的弱，是长得柔弱的弱，不是弱智的弱！

虽说从前到现在，她的确是柔弱到一直需要丈夫保护，一直到上辈子去世时也都没有表现过十分强硬的一面。

但早在很久以前，久到宋望北还没被宋有牛收养时，他就教过她一个绝招，一个真的很绝很绝的绝招。包括后来苏南来在末世摸爬滚打时，这一招也救过她很多次。

这一招叫作，撩阴腿。

苏南来到现在都还记得徐大壮被自己一脚揣上命根子时发出的惨叫声，以及埋伏在旁，想等她儿子把事做成后，自己跳出来抓个现行，好叫村里人都知道的徐寡妇当时比徐大壮叫声还大的，那副悲痛欲绝的模样……

印象太过深刻，以至于多年后的此刻，再见到徐寡妇这位许久未见的“故人”时，苏南来到底是没憋住，还没等对方开口放大招，就先扑哧一声地笑了出来。

徐寡妇：“……”

你礼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