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辛庄大队离县城相对比较远，哪怕是坐牛车去也要小一个钟头，更别说到县里后还得去集市逛逛，这让熟知这一趟所需时间的同车人都自觉带上了干粮……除了苏南来。

行程过半，大伙儿都默契地从随身带的包袱里拿出干粮想着先垫补几口，剩下的等回来路上再吃。

看着大家都拿出了干粮，只有苏南来仍抱着手里带去医院的东西却不见拿吃的，坐在一旁的大队长家的闺女田小溪觉得自己应该学习她爸妈平常待人接物的热心态度，没半点心疼地掰下手里的大半块饽饽，递给苏南来：“嫂子，这是我娘给我带的菜饽饽，你尝尝味道咋样！”

饽饽是晒干的芥菜馅儿的，皮薄馅大，直给苏南来馋得忍不住咽口水。

末世的土壤早就被污染，根本没办法种田，人类生存到后期完全是靠那些科学家研究出的营养液活着，苏南来已经多年没吃过正常的饭菜了，自然无法拒绝被递到面前的菜饽饽。

“谢谢！”

苏南来没过多客气，说了声谢后接过菜饽饽直接咬了一大口——

好吃！

所以，这位好心的姑娘是谁？

苏南来深挖了一下记忆，又看了一眼对方具有鲜明遗传特色的长相，成功在记忆中挖出了对方的名字和身份。

田小溪，大队长田丰年和妇女主任邱丽娟的独生女。

苏南来对她有印象，她是队里唯一的高中生，也是公社小学的老师。平时不常回大队，但每次回来都会帮队里的扫盲班上课，是个和她父母一样正直又善良的小姑娘。

老田家的长辈和宋有牛的关系一直不错，哪怕如今两头的老人都已经去世，他们这个大家庭也分家了，但以田丰年、邱丽娟两口子为代表的老田家，和只剩下宋望北、苏南来一家三口的老宋家关系也仍保持友好。

田小溪主动跟自己搭话，应该也是受邱丽娟的提点，苏南来自然得承人家的情，笑着夸道：

“要说这贴饽饽的手艺，邱婶可是咱村数一数二的！之前我家圆圆去你家蹭过一回饭，那饭好吃得她都不愿意回来了！我当时还不服气呢，结果今天一尝，我不光是服气，简直想现在就带我家圆圆去你家蹭饭呢！”

“那就等圆圆出院，嫂子你到时候直接带着孩子来我家就行，到时候咱们还能一块包饺子吃！”

田小溪虽年轻但也是个敞亮人，听着苏南来话里话外都透着对自家的亲近之意，自然也对她生出不少好感。

真是个热情善良的好姑娘。

苏南来好久没和人这样正常交流过了，只觉得随着和田小溪的对话，她身上属于末世的气息在渐渐隐藏，对于当下这个曾经活过一次的时代更多了几分脚踏实地的真实感，并且也有一种尘封记忆在慢慢解封回笼的清晰感。

在说定了等圆圆出院就去她家做客吃饭的事情后，苏南来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说道：“说起来，你这年后就要结婚了，嫂子也没什么可送的，正好家里还收着一块红布料，大小肯定不够做衣裳的，但那是难得纯红色的布料，颜色可正了，正好够你做一对新枕套的。”

“哎呀嫂子你不用送东西，我结婚陪的嫁妆我爸妈都给置办齐了……”

“你这话说的，结婚是人生大事，嫂子哪儿能什么都不送呢！”

苏南来没理会对方还想推辞的话，拉着田小溪低声说道：“嫂子想送你的那块布料是当年你望北哥在部队领导那得来的奖励，也是我结婚时做喜服没用完的料子……这你可不许嫌弃啊！虽说是好几年前的布料了，但那颜色不光特别正，穿上身后太阳光一打，还能看出来隐隐的丝线刺绣，可好看了！”

田小溪去年就订好了婚事，对象家在公社，听说是个不错的小伙子。

苏南来对田小溪的婚事是真一点印象都没有，之所以知道她过完年就要结婚这事还是刚等刘叔赶牛车过来时，听旁边几个大嗓门的婶子说的。

作为队里的领导干部，田丰年和邱丽娟一直对她非常关照，明里暗里没少帮她挡住村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和事，他们俩的独生女要结婚，苏南来自然不能不表示。只是送礼送得太大容易招惹是非，送一块刚好够做对枕套的红布就差不多。

的确，对于一年才只能攒下几张布票的农村人而言，正红色的布料相当不好买，哪怕不够做衣服只够一对枕套，也足够令人惊喜。

更别说，这布料还是宋望北所在部队的领导给的奖励，简直是荣誉的象征啊！

可，怎么好意思白得人家那么好还是作为奖励的布料给自己做枕套呢。

田小溪心里止不住好奇那料子得有多好看，但更多的还是不好意思却又不知道该怎么拒绝苏南来的好意。

见对方有所心动，苏南来又添了一把火：“小溪你也知道，你望北哥常见不在家，我又不是咱大队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要不是有你们全家对我们娘俩的照顾，我怕是早就被老宋家的人给磋磨……哎呀，大过年的，不说烦心事！总之，这布料你一定得收！”

说着，苏南来没给田小溪继续拒绝的机会，故意扬声道：“小溪，你这年后也该嫁人了，嫂子也没啥可送的，想来想去，家里还收着一块红布料，正好够你做一对新枕套的，这就当是嫂子送你陪嫁妆的了！”

这话一说出来，车上的大伙儿听见了倒也没觉得有啥问题，毕竟苏南来两口子和田丰年一家的关系，是远在宋望北的养父宋有牛没去世，田丰年也还没回来当大队长就一直来往走动的，这些年也一直没断了联系。如今老田家唯一的闺女要结婚嫁人，苏南来送她块布料当陪嫁也正常。

想明白这层关系，大伙儿也跟着起哄说着喜庆话，再说上几句不荤不素的话，气氛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也叫田小溪羞得不敢抬头。

大伙儿的起哄，和苏南来真诚的祝福与礼物，让田小溪觉得又惊喜又感激又甜蜜，不禁想念起了过完年就要成为自己丈夫的对象。

只是她到底还是没出门子的黄花闺女，对于苏南来说要送自己布料当嫁妆这样直白的说辞也是有些害羞，只低着头又递了块饽饽过去，轻声说了句“谢谢嫂子，等回去我就跟我爸妈好好说说嫂子对我的心意”后就自顾自脸红了起来。

见田小溪实在害羞，苏南来也就没再开口臊她，接过饽饽大口吃起来的同时，还不忘竖着耳朵继续听牛车上其他人的聊天。

山不过来她就过去。

车上的人跟她没话聊，那她就听她们聊。

说话总是要喊名字的，苏南来正好能借此机会认认人，免得以后有事不知道该找谁，或是不记得找的人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样。

……

一个小时左右的路程就足够苏南来在将车上同行的人认识一遍，并且还在明目张胆的偷听中解到了不少这时候队里发生的事情，以及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和要准备的东西——

再过不到一周就是阳历年，队里就该准备分红、分粮、分肉了，而队里的社员们也能不用再去上工，可以踏踏实实准备过年需要的东西，暖暖和和在家里猫冬过年了。

不过由于现在大伙儿都还一起吃着大锅饭，大部分粮食估计分不到个人手上，会直接送去大食堂的后厨，分到手里的就是小部分的粮食和红薯、大豆之类的，还有各家自留地种的菜。

分到个人手上的小部分粮食也一样得按人六劳四分，而交到食堂那里的粮食，则是根据队里所有社员的平均工分算出来的。

在交完这部分工分数的粮食后，还有工分的社员就还能再分到额外的粮食，没用工分的社员就分不到，甚至还有一部分社员是连给食堂粮食的工分都不够，得由大队先垫付的“透支户”，这类人等到年底分粮、分红时，就得先扣掉之前透支的。

“现在食堂的饭是越来越稀，我倒是宁可把粮食分到咱自己手上，这样也能给家里的劳动力多吃上几口，省得总是赶去食堂那里挣来抢去！”

说话这人是队里的范婶子，她家一共有五个劳动力，她丈夫连着四个儿子个个都是人高马大，是干农活的好把式，自然是不愿意和总爱偷懒的人一起吃食堂。

挣得工分都不一样多，凭啥吃的就能一样多？

范婶子觉得这样吃亏，总是想按劳分配。

队里有这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但政策摆在那里，大伙儿也就私下里发发牢骚，不敢真的去找大队长提意见。

苏南来对此深表认同，她也不喜欢大锅饭。

要不是在饥荒期间也坚持继续吃大锅饭的话，老宋家的人也不会有借口说自己看孩子没空来亲自打饭而堂而皇之占据她口粮的机会。

大锅饭的初衷必然是为了能让所有人都平均平等地吃饱饭，可被错估的人心，让本该吃饱的勤快人吃不饱饭，让本该没饭吃的人能饿不死还能继续偷懒。

苏南来不知道造成这样结果究竟是谁的错，但不管大伙儿心里咋样，这大锅饭也得一直办到没米下锅为止。

不过比起这个让人不太愉快的话题，范婶子在之后又提起了年底要把队里剩下的三头猪分了的事，这就让人很愉快了。

苏南来真的已经很久很久没吃过肉了……

在末世那样恶劣的环境下，土壤破坏到粮食蔬菜都种不出来，就更别说早就变异的动物了，至于后来研究出来那营养液也只能管饱，味道就……

末世生存太难太苦了，苏南来可以记不得队里的社员们，却不可以忘记队里每年都养的那几头肥肥的，肉肉很好吃的猪猪！

想到猪猪，苏南来克制不住地咽了咽口水，觉得等到了县医院见过圆圆后，她必须得跟护士打听清楚国营饭店的位置，到时候买上十几个大肉包子回来，和圆圆一起吃个过瘾！

……

苏南来心里想着大肉包，嘴里吃着菜饽饽，倒也没觉得有啥落差感，尽管这玉米面有些拉嗓子，芥菜干也有点苦，但不管是穿越前还是穿越后，苏南来都很习惯这种口感，尤其是在经历过末世后，她更是珍惜当下能够自产自足的农村生活。

当然，如果能没有会像在末世时那样饿肚子的饥荒就更好了。

在吃完了田小溪给的大半个菜饽饽、红薯干和几个花生瓜子后，苏南来觉得身体中多了不少能量，估计之前是饿得有点低血糖，这会吃了东西就缓过来了，也有了不少力气。

这对苏南来而言是个好消息——

说明她的力量或许能够恢复。

苏南来觉得自己要是能再吃上十几个肉包子，力量一定能恢复得更快！

当然，除了肉包子以外，还能再吃上小鸡炖蘑菇、猪肉炖粉条、锅包肉、大酱骨头、烀肘子……等等这些菜，她估计都能扛起一头猪！

正在苏南来畅想着自己该靠吃些什么好吃的来恢复力量时，牛车渐渐放慢了速度，只听见刘叔敲了敲手里的旱烟杆，对身后板车上的女同志们喊道：“前面就是县城了，等会我把车停在路边，你们自己走进去就是了。还有，最多俩小时就得回来啊，不然等天黑就该不好赶路了！”

刘叔就将牛车稳稳停在了路边，示意大伙赶紧下车进城好能早去早回后，又对苏南来道：“望北家的，你先别急着下来，我直接送你去医院门口，这医院离这儿远着哩，总不能让你拎着这么多东西自己走过去。”

这是田丰年之前交代好的，刘叔也乐意给苏南来这个军属卖个好，车上其他人也没觉得这是区别待遇，就像老刘头说得那样，她们下车的地方离集市近，走几步就到，但离县医院却远得很，步行走过去至少得二十分钟，自然不能让苏南来扛着那么多东西自己走过去。

十分钟后。

牛车即将抵达县医院的门口时，刘叔开口问道：“望北家的，你这得在县城待几天啊？你给叔来个准信，等出院了我好过来接你回大队！”

苏南来没推辞对方的好意，认真想了想，道：“大夫说我家圆圆得住五天院，昨天就算一天，等大后天就能出院了，到时候就辛苦刘叔过来接我们娘俩回大队了。”

“这有啥可辛苦的，都是一个大队的！”话音刚落，刘叔就将牛车稳稳停在了医院门口，又对苏南来道，“望北家的你赶紧进去吧。等大后天我就在你下车这地方等你们娘俩。”

“成，那就谢谢您了。”

目送刘叔赶着牛车远去后，苏南来拎着包袱进了医院。

……

对于县医院，苏南来几乎没什么印象，连病房在哪里都不知道，有心想拦个护士问一下具体的病房，但奈何这年头的医院对登记信息并不完善，护士只知道有几间病房住的都是小孩，却记不住孩子们的名字，差点还对苏南来的身份产生怀疑，担心她是人贩子，最后还是苏南表明了自己军属的身份才算勉强过关。

“行吧，既然你是军属，我就破例带你去几个病房找找。”小护士见苏南来拎着这么多东西挺费劲的样子，索性好人做到底，帮她拎起了布兜，带着她朝病房走去。

知道苏南来这趟过来是为了陪床，小护士也就多嘱咐了几句：“食堂在医院后面院里的平房，早饭是六点到八点，午饭是十一点到一点，晚饭是五点到七点，去晚了可就没有饭了……哦还有，打饭时候别忘了带粮票啊。”

粮票？

苏南来扒拉了一下自己压箱底的记忆，回忆起了自己所处年代的最大特点——

所有物品不是有钱就能买到，要想买，得有票！

对此，苏南来第一想到的是——

怪不得刚刚自己说要送布料当贺礼时，田小溪会显得有些受宠若惊，看来是因为布票也很稀少。

在意识到票证很珍贵后，苏南来就忍不住庆幸自己把从赵金花兜里掏出来的东西都拿过来了，里面肯定有票证，就是不知道有多少，够不够去国营饭店给闺女买大肉包子的？！

但还没等她得到答案，苏南来的注意力就先被不远处病房里传出来的阵阵哭声给吸引了过去……

怎么好像……

是圆圆的声音？！

这本书好像写得很烂的样子_(:з」∠)_

但没关系，我就烂！（抹泪）（假装镇定）（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