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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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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苍白,绕过七拐八折的院墙,斟出一杯倒进窗儿。

刘陵早已清醒。这几天,他很难入眠,躺上几个时辰,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也极浅。

他呆呆地看着苍白的日光从悄悄冒出一头,到勾勒出窗子的整个形状,印在仓黑色的地板上。叹了口气,掀开被子,走到桌前。

散下头发,对着镜子摸了摸,刚刚披到肩膀上。又想起哥哥的头发,既可以盘在头顶戴各式发冠,也可以扎成马尾效武将,倾身起玄雾,飒沓如流星。

如此美丽的头发,如此美好的人,一夜之间,连尸首也无处可寻。留给他们的,只是一份遇难通知书,几万个名字之中夹着“刘符”二字。母亲伤心欲绝,想去尸堆中找一找刘符的尸体,却只见一片黄土,立着一块小碑——抗贼英雄墓坑。

如此小的碑,如此单调无物的黄土,纪念的、掩盖的是二十万人的尸首,是几万个家庭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几万个老人或许就这样失去了晚年的保障,几万个孩子或许就这样失去了家庭的支柱。

刘陵第一次体会到战争的严酷性。战争是无情的,五青岛他带给人们的苦难几乎不可被切身地模拟地感受到,无情到它的严酷性几乎不可能被人们理解——死亡:二十万,几乎没有人能弄请这个数字是什么概念。

刘符,你预测到这些了吗?这是你想看到的吗?

当那些箭自空中向你们扑来时,你可否有一瞬后悔?

刘陵放空大脑,机械地将头发盘城两角于头的两侧。恍然想起以前读的“总角之宴,言笑晏晏”,只可惜自己没来得及和兄长一起总角。

他接了刘符的身份,接了他的魔鬼作息和父亲的魔鬼理想。

那一战后,父亲受了重伤,大腿、左臂骨折,腰受重创,此后再也不能亲自上阵。父亲只好把理想都倾注到刘陵身上,希望他通过艰苦的训练,成功追杀白元,为国讨贼。

让他一个十一岁的孩子讨贼?简直荒谬。且不说两人力量差距,就算再年长几岁,时间怕是也来不及,何况仍要训练,不免再耽误些时日。

心里虽这么想,行动上却不敢拒绝,毕竟父亲对他严格管制,又考虑到刘陵是刘氏最后的希望,某些方面比刘符还要严格。比如刘陵每日的自由活动时间被压得更短了。

梳头这一会儿,已经有丫鬟端着水盆进来了。就着对方的手洗漱,他头也不抬地问道:“雪雁,老爹今日心情如何?”

雪雁十六岁,冰雪聪明,一直在刘陵房里服侍,和他关系很好。刘陵对她也颇为信任,平常得了奖励赏赐都会给她一份,权当拉拢人心、作个眼线,不怕父亲收买。

“哥儿还关心老爷心情怎么样?您自己都黄花瘦了,脸上这么憔悴,眼下乌青赛乌鸦。”

刘陵揽镜自照,觉得雪雁说得极是,便道:“好姐姐,你教我一着,也免了我整天忧思吧。”

雪雁眼波一转:“哥儿权当先把大少爷地信锁了,从今以后不拿出来看半眼,日子久了,忧愁自散。”

“你倒是个逗乐的,在我房里这么久,还不知我的心性?”刘陵将视线从自己的面容上移开,起身整理了下衣摆,在铜镜中窥见配着剑的腰,心里甚是满意,回头又见雪雁杠整理好了床被直起身来,便满脸堆笑地走过去从身后抱住:“好姐姐,你告诉我我爹今日心情如何,暂免下我的忧劳罢。”

雪雁勾起一抹笑,微微偏头道:“老爷今日无甚事,哥儿自可放心去。”

刘陵发自内心地笑了,松了一口气。出了房门,便见院内仍像往日一样摆着一个木盆。他又发自内心地叹了口气,脱去上衣,交给雪雁。而后挽着裤腿进入木盆,舀起凉水倾倒在身上。

早晨的冰水澡,他曾见兄长和白元“前辈”天天洗,说是能洗去睡意、洗刷思绪。如今兄长已去,他只能接下他的事业,守这烦人的折磨。

幸好现在是夏末秋初,不然他真的怀疑自己撑不下去。

乖乖用冰水把身上淋了个遍,快速用雪雁递来的毛巾擦了擦,便哆哆嗦嗦地钻进衣服里。

接下来,雪雁便去忙其他事情了,刘陵则要在早饭之后开始一天的学习。

餐厅在东面,正对院落。经过清晨的忙碌,太阳已经高于屋檐一丈了,金灿灿的阳光洒进回廊,整个院子像被一只蛋黄色的、毛茸茸的手抚摸着。

刘陵在心里长叹一声。刘宅的早饭天杀的不好吃。若不是有事(比如有客来访),他一般都在外面买一点。现在父亲对他实行严格管制,连这一点小小的愿望,也是很难实现的了。

餐厅的氛围一直如此压抑吗?刘陵一进门,便偷偷观察父亲的脸色。母亲还没来,父亲就没有上桌,而是在一旁的圈椅中读书。

刘陵想离父亲远一点,便直接在饭桌旁落座了。刘符已死,刘陵自然就取代了长子的位子。他试图回忆之前在餐厅吃早饭的经历,记忆最深的一次就是白元来的那天,她打量着白元,看着他从容有礼地在客位坐下(甚至不需要仆人引导)。刘陵当时就觉得白元将来是干大事的人,而今知道他是皇室帝胄,一切就都了然了。

“刘陵吾儿,课业温习得如何了??刘语突然打断了刘陵的思绪,他忙回答道:”都温好了,父亲。”

刘语的眼睛仍盯着书,但声音冷峻,仍丛书页里钻出来:“为父今天可要查查你的课业。”

“孩儿知道。”刘陵闷闷地回答,心想母亲为何还不来。

刘陵百无聊赖地摆弄筷子,摆出各式各样的花儿,眼前突然被摆上一碗粥,抬头看时,却见父母皆已落座。

母亲慈爱的笑着,看着刘陵道:“陵儿真是太可爱了,经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不知外面发生什么。”

刘陵没有说话,只是放下筷子,掂起碗里的勺子,一点点把粥吹凉。金色的小米粥折起波漪,他呆呆地看着,只觉得自己仿佛躺在碗中,一波波水扑到身上,卷着他压着他进入最深的碗底。

仿若梦境一般,躺在温软的米粥之上,米粥轻轻盖在他身上,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好想一直像梦中一般活着。

舀了几勺粥,刘陵突然又觉得躺在粥里的那人并不是他,只是一个不知名的、幸运的人。刘陵掂起一勺粥,轻声问道:“阿兄,是你吗?”

没有回答。

刘陵加快速度,把粥一扫而光,却见碗底空空荡荡,没有刘符的影子,甚至连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也没有。

刘陵感到极为失落。或许他所希望的、美梦版的世界是不可能有人享受到的。

母亲见刘陵已将粥喝完了,便拿了一个蛋黄糕放到他的碗里:“陵儿倒是快。等你爹吃完,先再吃一口饼吧。”

刘语身体不好了,连胃口也受到了影响,吃饭变慢了。

刘陵看了看父亲,后者仍在喝粥,整个身体伏在桌上,用鸡啄米的姿势把粥一点一点送入口中。刘陵感到无趣,便道:“我去院里吃。”

父亲喝住了他:“站住,坐在位子上吃!去院子吃,成什么体统?掉渣弄脏了院子,谁去打扫?”

刘陵心中不满,却是毫无办法,只好偷偷撅着嘴乖乖坐回去,却是又把饼放回屉子里:“我不吃了。”

父亲更为愤怒,把勺子摔下,怒喝道:“你在跟谁置气?!”

“我没有,我只是不想吃了,有什么问题?”刘陵压抑许久的情绪——压力、烦躁、悲痛在这罐头上一起爆发,本着玉石俱焚、视死如归的原则,毫不示弱地顶了回去。

“你不用跟我耍这些花招,你的心性,我也经历过,怎会不懂?”刘语想站起来增加些气势,但身体状况不允许他久站。

“我不吃,单纯是我不想吃,它太难吃了!”刘陵感到十分委屈,他非常想立刻回到那个美梦中,或是直接当场暴毙。

父亲眉毛倒竖,皱纹都爆发开来,像愤怒的井喷:“你必须吃,因为那是你母亲给你的!”

刘陵浑身颤抖,他现在非常想直接把那所谓的蛋黄糕扔到刘语的脸上。母亲两边都劝解不开,很是为难。

爷儿俩对峙很久,刘陵最终败下阵来,却只是掀开两片饼,取出中间的鸡蛋,囹圄塞进嘴里,便出去院中散步了。

早饭把他的一天截成两半。早饭前是美梦、是温床,是即使他用回忆和幻想伤害自己也适得安逸的自由;早饭后便是日光下白得理性、白得露骨的现实了。

太阳仍停在房檐上一丈的位置,四周楼阁向下包围着他,也围住洒进院中的阳光。

刘陵站在石板上,头顶四周的屋檐俯视他、窥视他,突然觉得自己十分渺小。然而当他这么觉得,又抬起头来时。他周围的阳光又使他感到自己十分庞大,如那房檐一样高,他早晚是要冲出它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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