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确认了所处之地后，我先摸了摸眼睛。

嗯，没有美瞳，头发应该也还是白色，衣服依旧是柔软昂贵的布料，本体刀也没有变成廉价的塑料。

这让我稍微松了一口气。

其实在说“陌生地方”、“和我有牵连”的时候我就多少有了猜测，于是真的站在这里的时候，我也就没有太惊讶。

【青】也好刀剑们也好，大家都很担心我糟糕的视力会给这次远征带来相当的困难，但至少现在，我可以确定是不用担心了。

即便模糊到只剩下色块，我也还是能认出来——虽然理由有点无奈，但我对这街道的各种布局还算熟悉，就算问我前面左数第三个路口进去尽头的店是哪家，我也能答出来哦？

——毕竟答不出来的话，有人会生气。

【青】说她那边可以从我的视角看到画面，所以会及时告诉我前方的路况，让我放心地挑一个方向走就好。

这耳机还有这种功能吗？真厉害啊。

考虑到目的是找我的灵魂碎片，那或许往我常走的路上去会更好？两个小时能走多少路呢？下次或许可以同姬君说一说，把远征的时间延长，从早走到晚的经验我也有，就算她想在山顶看完日出看日落我也可以做到。

——我着急修复灵魂吗？那倒没有啦，只是因为【青】想要熟悉这周边，所以我觉得每一处都走过会好一点。

嗯，但是出发之前，有件事要确认。

我轻声开口：“刀剑乱舞。”

【青】的声音有些疑惑：“小鹤，抱歉，刚才好像杂音有些大，你说了什么吗？”

看来耳机里的杂音不是为了妨碍我，而是为了保护她啊——毕竟自己认真生活的本丸其实只是PPT游戏这种事，怎么想都容易让人无法接受。

所谓的世界壁垒大概也就是这么回事吧，不过，说不定那边的世界在这里是游戏，而这边的世界在那边是小说或者漫画呢，谁也说不好。

“没有。”我从小巷里离开，岔开话题，“姬君现在不在本丸么？”

“现在已经准备回啦。”【青】说，“设备需要家里人帮我调试，既然已经稳定下来，我就要回本丸了。”

原来如此。

我顺着街道边缘走，属于人类的记忆一点点复苏，让我下意识开始在心里重复每家店的名字。

从没有监控的小巷出来左转，过了路，顺着人行道往前，右边依次是奶茶店，奶茶店，奶茶店，糕点店，手机营业网点……左边依次是奶茶店，卤味小吃，美妆店……

虽然这个世界的时间线对于2205年来说属于“历史”，但到底也是现代，附近也有常常用来做漫展场地的会场，我的装扮并不算奇怪，今天又是工作日，这个时间会在街上闲逛的人不多，也没什么人会看我。

这算是好事。

不用【青】提醒，我也能避开路上突兀立着的电线杆，顺着大路走出很远，然后在道路尽头右转。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好像周围已经没有商店了。

要不要折返回去换一条路呢？可【青】没有指示，那或许就这样走下去就行了吧。

我就这样走着，因为不需要我自己调整摄像头的角度，也没有人指手画脚要我不断移动镜头，所以这枯燥的走路活动并不算坏。

大概吧。

“——喂。”

头顶传来了某人的声音。

“——喂，你。”

是认识的声音。

但是，应该不是在叫我吧？

“给我站住！”

熟悉的命令语气，我要停下吗？可是——

在还没有完成思考的时候，就被冰水泼了满身，顺便还附赠了从天而降砸到我头上的铁盆。

“……”

耳机里的【青】好像发出了一点都不淑女的尖叫，我想也是，毕竟这个耳机很贵吧，万一进水的话不知道会不会坏？或许我应该赶紧把耳机摘下来擦干……可是铁盆砸到头上的声音实在是让我脑袋发晕，虽然都不痛，但果然还是鹤丸国永不轻不重的一拳更好些。

——话说，从以前开始我就想问了。

“没听见吗？我在叫你！”

我抬起头，模糊的视线中看到某个熟悉的影子。

到底是谁帮他装好满满一盆冰水，又让他能轻易倒下去的啊？他现在的房间可是三楼，换个人来的话说不定会死掉哦？

“——”

耳机里好像传来了不得了的脏话，我决定当作没听到。

【青】的失态只持续了几秒，又立刻问道：“小鹤？你没事吧？！要不要现在就回来？——先离那里远一点，这哪里来的神经病啊！”

虽然那孩子让我站住，但姬君这样说了呢，我于是低下头继续往前走，思考着要不要把盆往边上踢一踢……结果刚迈出一步，视野就微妙地往旁边倒了过去。

在彻底摔倒之前，我用手勉强支住了身体，然而刚被铁盆砸过的头又蹭到了旁边的墙上……或许不止是“蹭”的地步，我不太清楚。

……好晕。

今天是和我的头过不去了吗，还好胸针没有擦到地上，不然鹤丸国永就真得帮我修了。

【青】好像又……嗯，用网络用语来说，“发出了尖锐爆鸣”。

我稍微喘了两口气，打起精神开口：“没事的，姬君，应该只是没站稳。”

也有可能是脑震荡。

或许是因为这并非战斗，好好带着的三个金刀装没能派上用场——真是惭愧，我大概是第一个远征不到半小时就挂彩的刀吧。

我扶着墙站起身，轻轻摇了摇头，试图让大脑清醒一些，那孩子还在说话，或许接下来又会砸别的东西下来吧。

不出所料，书，水杯，花瓶……陶瓷落地的碎裂声促进了我思绪的明晰，或许刚才那踉踉跄跄的一两步已经离开了他的射程之内，这些东西没几个砸到我身上的。

明明是因为生病才没法出门，在这种时候却向来很有力气……反正他是个聪明的孩子，也没有自残的嗜好，不会伤到自己。

是因为自我有意识以来基本就都在照顾他吗？就算隔了这么远，我也能想象出他大发雷霆的样子。

……就这样离开吧。

这样想着，我心不在焉地拍了拍衣袖，耳朵却擅自从耳鸣中捕捉到了窗沿扭曲的微妙声音。

“——！”

明明已经摔过一次了，怎么还是不会害怕呢？

我从很久以前开始就弄不懂他在想什么，直到从这世界消失也没能明白，现在作为刀剑回到这里，也还是不清楚。

可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会很痛吧。

而且，我已经习惯去“保护”了。

于是在【青】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就已经站回原地、张开了手。

到底在慌乱什么？有慌乱吗？我在做什么？有意义吗？有必要吗？有好处吗？会开心吗？——会受伤吧？

直到那孩子狠狠地把我撞倒在地，我也还是没能得到答案。

“……”

从窗户跳下来的“弟弟”完全没有自己刚才做了什么危险动作的自知，我应该是完美地接住了他，用后脑着地做代价。

他还说着什么话，大概是“为什么不听我说话”或者“我说了要停下”之类的话吧，比起我来，他更符合“任性”的评价。

因为不合心意，就不断对别人——对我发泄情绪，只要不高兴，就完全不计后果地做出愚行。

是因为确信自己会被保护和纵容吗？我不知道，因为我从没有过这种心态，也做不到换位思考。

因为我从来都是……去保护和纵容的那个。

他不需要思考后果，不需要担心惩罚，他从来都没有怕给别人添麻烦的想法，他天真，残忍，撒谎成性。

——可是在发现我的白发染上红色时，又会后知后觉地开始慌乱。

“你怎么了？”

多灾多难的头终于撞破了吧，大概。

“你别装了！”

我倒是想装，这身衣服可是昨天才洗过的，现在肯定又弄脏了。

“你给我起来……反正你不会痛吧！你一直都骗人……”

会起来的，前提是你别这么压着我，有点重……一直都？

我可不是一直都不会痛的。

你不是曾经实验过吗？用多大的力气打我才会说痛，结果我说疼的时候你却说我骗人，等流了血你又要哭，最后还是我被罚。

“你……”

“你不要死……”

不会死的，死不掉啦，唯独这一点我可以保证……啊。

【“不要死……”】

什么啊。

我用混沌的大脑努力想道，原来说这句话的人是你吗？

可是明明，就是你想要我死掉的吧？

那个时候也好，现在也罢，都是一样。

稍微记起来了，“穿越”的那一天……

是你，把我从楼梯上推下去了啊。

小鹤：我不懂啦，毫无恶意的伤害和理由明确的针对，到底哪边更好？

……为什么，非得选一边不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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