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莉涅醒的时候天还没亮，外面的雪已经停了。
她依依不舍地在被窝里温存了好一会儿才起床，在叠被子的过程中芙莉涅注意到了依然躺在她枕头边上的怀表，上面的指针指向六点十一分。
汤姆回来的时候没有把它带走吗。
芙莉涅看着那块怀表出神片刻，碰见
汤姆的话还给他吧。
还不到解开门禁的时间，芙莉涅还是头一回在那之前睡醒，现在也无事可做、芙莉涅在不算宽敞的屋子里走了几圈，最后坐在床上发呆。
孤儿院的生活真的很无聊，而这是她来到这里的第五年。当然，这期间有不少想要领养她的家庭，但都被她回绝了。
科尔夫人虽说遵守着约定从未并未干扰她的决定，但芙莉涅还是能看出她还是想让自己有个家的。
毕竟孤儿院里这么多孩子，科尔夫人再喜欢芙莉涅也没办法去做到明目张胆的偏爱，这对其他孩子来说很不公平。
在孤儿院里，不公的做法会带来什么科尔夫人心里再清楚不过了。所以在明面上，所有孩子都是平等的。
芙莉涅的思绪突然断了一拍。
不，并不是所有。
男孩的面容在她脑海里浮现，他是伍氏孤儿院里唯一的例外。
汤姆。
可能是因为过分张扬且不讨喜的性格吧，即使这个男孩有着出色的头脑和外貌，孤儿院里几乎没人喜欢他。
不过，也可以说是自作自受吧。
孤儿院里流传着不少有关汤姆欺凌他人的传闻，前几年倒是风平浪静、他还只是一个所有人眼里阴暗孤僻的孩子，孤儿院里这类的孩子其实并不少。
近两年他的性格好像越发恶劣了。
芙莉涅坐在床边偏头看向窗外的雪景，是什么导致了这种改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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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儿院今天的早餐是松软的面包配上香喷喷的烤肠，以及一杯温热的牛奶。
芙莉涅感觉自己没什么胃口，在勉强配着牛奶吃下面包后，她的盘子里只剩下了那根油亮亮的烤肠。
油腻的味道让她有些反胃。
一边年长些的女生见芙莉涅脸色看上去不太好，她朝芙莉涅的位置挪了挪：“芙莉涅，你脸色看上去好差，是不舒服吗？”
“需要我陪你去玛莎医生的诊所看看吗？”
芙莉涅放下手里的刀叉朝她露出微笑：“不用的阿兰姐姐，我想是因为昨晚有些着凉，我回去休息一下就好了。”
阿兰眨巴眨巴眼睛，虽然知道芙莉涅一向很有分寸、但她还是坚持自己的看法：“芙莉涅你的身体本来就不好，不舒服不要任性哦。”
“只是没胃口吃东西而已，不舒服的话我会去玛莎医生那儿报道的。”
芙莉涅没给阿兰继续劝说的机会，她站起来向这位热心的姐姐道别：“我想回去休息一会儿，阿兰姐姐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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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莉涅顺着走廊心不在焉地走着，就连在院子里铲雪的劳利一连叫了她好几声都没留意。
劳利把铲子插进雪堆里、他刚想追上去问问芙莉涅怎么了，一旁又来了几个小孩拉他去看他们堆的雪人。
一回头芙莉涅就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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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礼拜天，不用去上课、也没有零碎的义务劳动，一整天二十四小时都将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礼拜天万岁。
芙莉涅一回到房间就钻进自己的被窝，她也不是没有察觉自己身体的不适，但比起一些小问题、芙莉涅还是认为不要去麻烦在礼拜天依旧繁忙的大人了。
只是小感冒而已。
抱着这样不痛不痒的想法，芙莉涅很快在昏昏沉沉中陷入了沉睡。
…
又是同样的梦。
前世种种犹如旧灯片般在梦境中重现，往日鲜活的回忆被涂抹上厚厚的尘埃、画面泛旧了模糊了、如云似雾看不真切，其中流淌的情感却一遍遍冲刷着芙莉涅那颗砰砰跳动的心脏。
少女上一秒还拎着纯白裙摆走在春意盎然的小路上，下一秒名为悲伤的大雨倾盆而下、她在满世界的嘈杂雨声中犹如一叶孤舟。
纯白的裙摆滴答滴答淌下水滴，小舟要被大雨淹没了。
真是寂寞啊……
芙莉涅垂着湿漉漉的脑袋，漆黑的眼眸中不见一点亮光。
不是已经得偿所愿了吗。
……
雨越下越大了。
芙莉涅坐到一旁的长椅上，静静等待着梦境崩塌的瞬间。
“芙莉涅！”
稚嫩的嗓音透过厚重雨幕传来，只余下了微弱的声响。
芙莉涅动了动手指，她不为所动、垂着头的她看上去在大雨中昏昏欲睡。
这又是记忆中哪个片段呢。
“芙莉涅？”
声音的主人似乎走近了些，略带疑惑的音调十分清晰地钻进她的耳朵。
……
奇怪啊，我的记忆里有这样一个人吗。
芙莉涅听见了雨水拍打伞面的声音，紧接着她头顶的雨停了下来。
芙莉涅睁开双眼，和正为她打伞的汤姆对上视线。
啊……
“为什么在这里睡着了？”
眼前的汤姆看上去小了许多，他轻微皱着眉毛、漆黑的眼里写满了不高兴。
“淋雨是会感冒的，芙莉涅。”
“这点常识你都不知道吗？”
芙莉涅看着眼前气呼呼的小汤姆，一时间忘记言语。
是梦啊。
她在沉默时总会不由自主地放空思绪。
汤姆，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梦里呢……
小汤姆似乎因为自己被彻彻底底无视而感到了生气，他伸手拉住芙莉涅冰凉的手、稚嫩的脸上跟明显地挂上了不乐的神色。
“你有在听吗？”
小汤姆的手不带什么体温，芙莉涅下意识想挣开手、却没能如愿。
于是她对上小汤姆那张情绪生动的脸。
芙莉涅愣了愣。
眨眼间，倾盆大雨化作纷纷雪花落下、梦境的背景化作了一片沉寂的孤儿院。
“……”
眼前小汤姆的脸上洋溢着现实中的他未曾出现过的色彩，情绪过于生动从而和现实产生的割裂感让芙莉涅清醒了几分。
她隔着飞舞的雪花看向汤姆那双黑沉如同深夜的双眼，雪天带来的寒冷丝丝侵入她的骨髓。
芙莉涅看着为她撑伞的男孩。
“雪要停了哦……”
眼前的汤姆只是看着她不再言语，梦境似乎就这样戛然而止。
是因为自己还不够了解汤姆，所以就连做梦都只是做一半吗？
芙莉涅不知道。
快要被大雪掩盖的孤儿院此时似乎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风雪无声肆虐、两个就此沉默的孩子彼此无声对视着。
梦要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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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莉涅从梦中醒来时已经是下午的两点多。
睡眠并没有使她身体不适的情况缓解，芙莉涅现在整个人都处在太阳穴疼痛和过度睡眠带来的晕眩当中。
她艰难地从被窝中爬起，伸手探向额头、手掌触摸到的滚烫温度提醒着她，发烧了。
芙莉涅晕乎乎地在床上呆坐了好一会儿。
看来还是要去玛莎姐姐那儿报道啊。
尽管内心对医务室有一点抗拒，芙莉涅还是一路慢吞吞挪向了医务室所在的二楼，她在敲开房门后、意外发现这间小小的诊所已经有人先一步造访。
芙莉涅看着汤姆有些冷淡的侧脸，一时无言以对。
嗯……毕竟在下着雪的夜晚溜出去好几个小时，这么冷的天会生病很正常。
一见到是她，正在给汤姆配药的玛莎立马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她表情有些紧张和担忧。
“小芙莉涅，你有哪里不舒服吗？”
芙莉涅是医务室的常客，众所周知。
芙莉涅看见汤姆朝她看来，他对她露出个标准的微笑、就仿佛刚刚那个面无表情的人不是他一样。
“下午好，芙莉涅。”
“下午好，汤姆。”芙莉涅自觉坐到了汤姆的旁边，她对玛莎笑了笑：“我没什么大问题玛莎姐姐，应该之前发烧了。”
玛莎皱起了眉头，她伸手摸了摸芙莉涅的额头：“天呐小甜心，怎么会这么烫？！晚上睡觉着凉了吗？”
汤姆看了芙莉涅一眼，似乎有些意外。
玛莎飞快把给汤姆开的药打包好：“早中晚都要吃一次，先吃两天看看情况、不舒服记得来找我。”
在玛莎稀奇的目光下汤姆接过药，还不忘礼貌道谢：“谢谢您。”
一直到汤姆走出医务室，玛莎都没能从汤姆那副乖巧模样中缓过劲儿来。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震惊的看向芙莉涅。
那个孩子该不会……
芙莉涅现在整个人都处在发热引起的头晕中，她没发现玛莎脸上精彩纷呈的情绪变化。
玛莎把温度计塞进芙莉涅的衣服里，随后又给她倒了杯热水，在等待的过程中她满脸严肃。
“小芙莉涅，你和汤姆很熟吗？”
芙莉涅反应了一会儿，她突然想起了梦里的小号汤姆，一时卡壳、不知道该回答什么。
“没有吧……”
玛莎急的都快跳起来了：“最好不要和汤姆走太近，小芙莉涅你知道的、汤姆可不是什么好孩子。”
某段词句清晰地钻进她的耳朵。
不是什么好孩子。
芙莉涅艰难地在心里反复咀嚼这么短短一句话，她思维迟钝、四肢无力。她突然感觉一直被压在内心深处的某种隐秘情绪被揭开一角，然后如同决堤般一发不可收拾。
她费力地呼吸着。
不是什么好孩子，那、好孩子该是什么样的呢？
芙莉涅手有些颤抖，她掩盖般握起拳头、垂下眼睛。
我现在，算是一个好孩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