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的夜里总是下着大雪。
门卫室的火盆里跳动着温暖的火苗，劳利裹着厚厚的大衣，身上搭了条洗得发白的毛毯，他整个人都窝在陈旧的躺椅里昏昏欲睡。
事实上孤儿院并不需要什么夜间看守、但在有次几名流浪汉偷偷摸摸进到孤儿院偷走了许多粮食后，勤杂工劳利主动揽下了这个职位。
伍氏孤儿院的经营其实并不算差，也能给到每个孩子周到的照顾，一日三餐虽然谈不上什么丰盛、但也和苛刻沾不上边。
但是，在这个并不算和平的年代、在孤儿院的经济完全仰仗那些有钱人扶持的情况下，能减少一些损失都是好的。
最近的天气是越来越冷了。
劳利端起温在火盆边上的缸子喝了口热茶来提神，他似乎看见有个小小的身影走了过来。
在眯起眼睛看清来人时身材高大的劳利连忙从躺椅上起来，他打开门卫室的门就快步走了出去。
“芙莉涅？怎么大半夜出来了？”
劳利没等芙莉涅说话就伸手拍掉她脑袋上的雪花，把自己的帽子扣在了她头上。
芙莉涅还没开口说话就先被冻得连着打了几个喷嚏，她把围巾往上拉了拉、声音有些哆嗦：“劳、劳利叔叔，可以带我去医务室给我一点药吗，我好像吃坏肚子了……”
“怎么吃坏肚子了？”劳利拧起眉头，脸上写满了担忧：“你先进去烤火吧，里面要暖和一点，我去给你拿药。”
芙莉涅眨眨眼，乖乖答应去了门卫室。
随着劳利高大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内，一直藏在暗处的汤姆终于露面，芙莉涅看他鼻尖也被冻得红红的，看起来怪可爱的。
“钥匙给我，芙莉涅。”汤姆轻声提醒她。
芙莉涅这才不情不愿地拎着钥匙串出了温暖的门卫室，她看着汤姆轻手轻脚地用钥匙打开了孤儿院的大门钻了出去，整个过程没有一丁点声音。
“……”
孤儿院的大铁门其实很陈旧了，每天早晨她都在大门吱呀吱呀的呻吟声中醒来。
眼下汤姆已经在外面将铁门合拢，芙莉涅要做的只是把门重新锁上。
也不知道汤姆能不能看见，反正芙莉涅朝他投去了敬佩的目光。不愧是经常溜出去的，手脚就是比较利落。
很小心地锁上大门后，芙莉涅还不忘把雪地上的脚印遮盖住，完成这些后她赶紧在劳利先生回来之前回到了温暖的门卫室。
希望汤姆那边一切顺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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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利拿完药回来时，就看见芙莉涅蜷缩在角落的旧沙发上睡着了，女孩的眉头还轻轻拧着、应该是做了不愉快的梦吧。
劳利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动作，他盯着芙莉涅看了好一会儿，心里恍惚地想着自己因难产而去世的妻子以及未曾面世就夭折的女儿。
如果艾米顺利出生的话，现在也和芙莉涅一样大了吧。
陷入回忆的劳利整个人看上去十分低落，他默不作声地提起水壶替还在睡梦中的芙莉涅冲泡好药物，等到温度差不多的时候才轻轻推了推沙发上的小女孩。
“芙莉涅，起来吃药了。”
芙莉涅其实没睡太沉，劳利回来的时候她就醒了，但她确实困得迷迷糊糊的、所以不想动。
“唔……”
“芙莉涅，听话、喝完药回房间去睡。”
这下芙莉涅不得不爬了起来，她睁开眼的时候劳利已经把盛着汤药的碗递到了她面前，芙莉涅闻着苦兮兮的汤药压下嘴角。
这还真是不得了的牺牲啊，都怪汤姆。
她捏着鼻子端起碗一饮而尽。
劳利看着女孩的脸皱成一团，心里也有些心疼：“很苦对吧，明天我给你带点糖果好不好小芙莉涅？”
芙莉涅这下被苦得彻底清醒了，她从沙发上起来、对劳利笑了一下：“谢谢劳利叔叔，我感觉比刚刚好多啦。”
“那就好，我送你回去吧。”劳利慈爱地摸了摸芙莉涅的脑袋，随后拿起了一旁的提灯。
这点事情芙莉涅不好推辞什么，只好由劳利一路领着回了房间。
“我对这方面也不算太懂，芙莉涅明天要记得去玛莎医生那儿再看看。”劳利站在门口还不放心地小声叮嘱。
芙莉涅乖乖点头：“好，我会的。”
劳利看着芙莉涅乖乖钻进被窝才放心离开。
“晚安了，小芙莉涅。”
“劳利叔叔晚安。”
房门被轻轻关上了。
芙莉涅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又从枕头底下摸出汤姆给的怀表看了眼时间。
十点四十三分。
汤姆说要出去大概一个半小时，那就还有一个小时左右。
“……”
好困啊。
不过为什么她一定要等汤姆回来啊。
退一万步来讲，她就不能直接把窗户打开然后睡觉吗。
心动不如行动，芙莉涅飞快爬起来把窗户打开条缝然后又飞快缩了回去。
即使只是开了一条小缝，顺着缝隙吹进来的冷风还是使室内温度降低了不少，芙莉涅在被窝里都感觉有点冷，她哆哆嗦嗦爬起来把袍子搭在被子上，这才好上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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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另一边。
雪越下越大了，凛冽的寒风裹挟着翻飞的雪花拍打着汤姆单薄的身子，他身上孤儿院统一发放的灰色袍子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手中那盏提灯中不算明亮的火光也在寒风中摇摇欲坠。
汤姆此刻也正在心中懊恼自己夜晚出门的决定，早知道今晚风雪这么大、他该冒着被发现的风险下午就开始行动的。
啧，多说无益。
汤姆眯着黑色的眼睛在纯白的天地中辨别了一下方向，他在心底估算了一下路程，看这样子预计需要花费的时间要延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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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林里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阴暗的洞穴深处沉眠着许多蛇类，它们中的一两条时不时蠕动几下，看上去这个冬眠并不愉快。
尽管只是短短一天不到的时间，洞穴的入口已经堆积了厚厚的雪，汤姆拎着灯在雪堆前站了一会儿，他没有要去清理的打算。
突然，一阵细弱的嘶嘶声响了起来。
汤姆听着这道声音皱了皱眉，他嘴里也发出了同样诡异的嘶嘶声，像是在回应什么。
没一会儿，一条细长的小蟒蛇从雪堆中钻了出来，它嘶嘶吐着信子、一路从汤姆的脚边攀上了他的肩膀，最后脑袋抵着汤姆的脖子，像是在以自己的方式表达对他到来的喜悦。
‘你为什么晚上来了？’
汤姆开始拎着灯往回走：‘白天还是晚上重要吗，我只是想带上你。’
‘哦天呐，你能这样说我很高兴。’
小蛇的尾巴绕住了汤姆的脖子，它有一些兴奋：‘我们现在是要去你的巢穴吗？’
汤姆眼里浮现出嘲弄和厌恶：‘是啊，是我暂时栖息的巢穴。’
‘你听上去不喜欢你的，嗯、人类应该是叫家吧？你听上去不喜欢你的家。’
‘别这样说，那里可不是家。’
‘哦，那好吧……’
‘……’
盘踞在汤姆脖子上的小蛇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也许是人类温暖的体温让它难以抗拒地陷入冬眠吧。
汤姆沉默着在风雪中前行，雪已经没过了他的脚踝，他的身后留下了一串长长的脚印。
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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汤姆回到孤儿院时已经是凌晨十二点三十多分，他绕着孤儿院高高的院墙走了大半圈才找到正对芙莉涅房间的老树。
长时间处在低温环境中导致他的四肢都被冻僵，现在想要爬上老树再从围墙上跳过去还是有一些难度。
汤姆四下看了看，把手里提灯熄灭后藏到了一个隐匿的角落，一切妥当过后他开始活动被冻僵的四肢，直到双手能正常抓握后才去到了大树的底下。
被雪幕遮盖的模糊黑暗中，汤姆的身形像一只灵巧的猫咪，他几下就攀上了树干、随后在围墙上稍稍落脚就跳进了墙内。
积雪已经堆了厚厚一层，汤姆落地时没有发出太大声响。
接下来只要从芙莉涅的房间回到他自己的房间就好了。
汤姆在黑暗中摸索着来到芙莉涅的窗前，他的指节只是略略触碰到窗户、并未上锁的窗就顺着他那点微弱的力道敞开了些。
汤姆略微愣了一下，他翻进房间看见床上熟睡的芙莉涅时、心里涌起了莫名的不愉快。
没等我。
汤姆站在黑暗中看了芙莉涅好一会儿，在看到女孩似乎因为灌进房里的冷风而微微蜷缩起身子时，他瞥了眼身后大开的窗户，毫不在意地关上了。
在他看来，芙莉涅是这个孤儿院里除他以外的唯一的聪明人。
但芙莉涅的性格一直让他反感。
所有人都夸她是最听话，最懂事、最聪明的孩子，但汤姆的心底一直都觉得芙莉涅不该是他们说的那样。
盯着那张甜美的睡颜思考了许久，他还是没能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余光扫到女孩枕边的怀表，汤姆不甚在意的挥开那些无关紧要的想法，他犹豫了片刻、还是任由那块怀表躺在芙莉涅的枕边，推开房门走进了一片黑暗的走廊中。
夜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