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安,你是爱我的,对吗?”隔着头纱,她紧张的问那个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小心翼翼。
男人挺拔的身姿背对着她,没有回答。
燃盛的红烛映在她那身雪白的婚纱上面,烛火摇曳,入目也皆是鲜艳的红色。红色的锦被,红色的楠木方桌,还有象征喜庆的红食果儿。
疲惫,惊喜,困惑,有千百种奇怪的感受交织缠绕。
今日,她是这座江南小城里最晃眼,也是最让人羡慕的新娘。
烟雨朦胧,三千余梦回,最深是曾与江南回盼。
砖瓦制的教堂小楼里此刻喜气洋洋,大红色的地铺从门口展开,一路延到隔壁那条才翻新的马路上面。铁架的别克车缓缓从临街驶来。
卫兵先到一步,整齐的排列开队子,井然有序的站在教堂门口。
街两旁,有不少被吸引来看热闹的百姓,他们站在门前,因为有卫兵站着不敢去看仔细。只是在那,看到装饰新鲜的教堂,他们用着小城里独特的方言感叹。
阿婶看着那辆才开过来的别克车,“哎,你们说嘞个铁架子是什么呀,还会动捏”
“这你都fo晓得,那是车,会动的车”旁边那个穿着藏色中山装的年轻人给她解释。
“车,不就是拉黄包的嘛,我晓得呀”
“人家那车不用宁拉,自个就会动”
“啊,huan有噶厉害的东西”阿婶惊讶,她越看那车越是感觉新鲜。
“你们gang他们这个婚是啷个办,还磕头不”
“样东西,谁都没见过”婶子摊开手。
别克车缓缓停在教堂门口,从车后座上下来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他绕过车头走到另外一面,打开车门,挽住里面女子的手,将人牵下。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此证。”
请来证婚的是他恩师,亦是他的多年好友。念着手上红色的婚帖,复杂的婚词是从很久前就流传下的誓言。
老实说他并不反对这场新式婚礼,但从骨子里流淌的,让他还是更能接受传统的一辈。老人的声音不大,来的亲属也不会对这些誓词有多意见。古老的誓词在这新式的西方教堂里安静流淌,带去从前那段平静,淳朴的男耕女织的生活琐事里。
为着今日的喜事,佣人们提前把屋里的灯都换成这些红烛。透过红烛瑾安缓慢开口,“阿盈,你是我季安的夫人,也是我此生唯一的夫人”
他微微一笑,走去柜子,将这件束缚身体的西装脱下。
裁缝铺新做好的衣裳,没来得及去磨合,穿了一天,季安的手臂和后背上都有些刺挠和发痒。
“是吗”阿盈低下头,眉眼浸在黑暗里,分不清喜怒。
只是夫人,却不说出喜欢和爱。
*
“卡”
监视器前,王石看着刚拍好的这场。仔细确认过屏幕里的每一处角落,无论是景里光的位置,还是两人之间的对手戏,需要的情绪都精准落在点上,和想要的一样,他心满意足的抬起头。
听他说完后,工作人员压着的气氛才是真的放松。
在今天上午,H市就发布了全市的寒潮预警。从傍晚开始就有陆陆续续的下来几点小雪,那些些飘扬的雪花逐渐增大。都说在南方城市,能看到雪的机会并不算多,偶尔意思意思的下来几点和雨差不多的雪,或者落几颗冰雹,很少会碰到像这样连着整夜下的雪。
又看了遍带子,他得确保这条片子不会出错。
王石拿起旁边助理给准备的保温杯,走到后面搭起来的,那几间临时用的休息室。
导演一走,原本还压抑的现场也开始热闹。工作人员得赶着去拆掉前面的几台大设备,腾出位置来搭下场会用到的布置。
休息室里。
周瑾辰换下那件已经有点被雪打湿的戏服,穿上件保暖还耐脏的黑色羽绒棉衣,看着手机上刚新发过来的几条推送,他疲倦的给按灭屏幕,摘下隐形眼镜,坐在化妆台前,等着化妆师过来卸妆,还有拆头上的零散装扮。
刚拆下头上的发夹,王石推门进来。把手里的保温杯放在他前面桌上,“辛苦了”
周瑾辰难受的睁开眼睛,看到那熟悉的黑色保温杯,找到手边包里的眼镜,他用已经沙哑的声音回答,“拍的怎么样?”
“不错”王石满意的拍了拍他肩膀。
再想说什么时,却听见一道悦耳还带温柔的声音从休息室门口传来。
陶倩倩懒洋洋的靠在门框,她换了件衣服,但脸上的妆还没有卸。裸色的底妆搭配那又加深的红唇,放下来的卷发披散肩前,她虽然和王石说话,可眼睛却会无意识的去看向在座位上的周瑾辰,“王导,您都知道周哥拍摄辛苦,怎么还要一遍遍的去重复拍啊”
王石憨憨笑着,“没办法,不都是为了这部戏嘛”
“是是是,王导您的作品啊,那都是最好的”她附和着,巧笑嫣然。原本还想周瑾辰听到会有什么反应,只是他却连看都不来看自己。
觉得没趣,助理又刚巧收拾好东西出来,满当当的提了两手,“倩倩,我们该走了”
这场戏结束,主要的剧情和戏份都暂时告一段落,剩下几个配角还有群戏,王石琢磨半天,索性就开个通宵,这样还能给他们多腾出几天休息。
“嗯”陶倩倩应着,她看看王石微笑说,“王导,周哥,我就先走了”
“慢点开,路上当心”王石嘱咐两句。
“拍完还不高兴”周瑾辰卸去脸上的妆,再没有外力的增色,他的长相却显得越发俊朗,只是眉眼中间尚有几分疲态。
他喝了好几口王石给带来的花茶润嗓,喉咙里那股快要爆炸的干涩和难受,随着入口的温茶这才有了简单缓解。只是这已经沙哑的声音,大概还需要几天才能恢复。
“被你看出来了”王石心虚的摸了把头发,还以为自己装的挺好,没想到一下子就被他识破。
“不开心都写脸上了,怎么会看不见”周瑾辰说,拍今天第一场戏的时候,他整个人的状态就不对。在高压的环境下面待久,对一些莫名的,突然发生的意外就会有很大反应,王石就是这样,哪怕试拍,只要有一处不对的地方,他都会烦躁,而他烦躁的表现,就是不断去握拳和放松。
“缺个人啊”王石挠了挠头,苦恼讲。
周瑾辰问:“谁缺,让你这么烦”
脸上的妆都卸干净,助理张肖也收拾好桌上剩下的零碎东西,他拉了个半人高的行李箱过来,“老大,我们该出发去机场了”
“还有工作?”王石问。
周瑾辰站起来,“之前就定好的”
“那你这嗓子”
他喊了一天,最后几场完全是靠撑着忍住才没有破音。
“没事,就是去看场秀,不怎么会用嗓子”
雪还在下,地上攒起不少积雪,夜里的温度也有些降低。
还好他化妆间的门是一直敞开,外头和里面的温度并没相差太多。隔着不远的地方,几盏高倍照明的机器还在工作,明晃亮眼的白光是生生将那半边黑天给照成白日。
周瑾辰看了手机,已经三点多了,还有剧组在赶工。
王石看着那扎眼的灯光感慨,“老赵还是这么拼命”
“赵导的戏不是已经杀青了吗?”他昨天一早,不,现在应该是前天。过来的时候他还跟人打了个照面,见着轻装上阵,脸上的表情也全是轻松,并不是有要通宵赶进度的苦恼。
“好像是要补拍几个镜头,档期调不好就只能从下午拍到现在”
“十几个小时?”
“也是个苦差”王石感叹。
周瑾辰突然想想到,“还没说你缺谁呢?”
正在琢磨要怎么开口,他却提到,王石忐忑,“你跟老林也是有点交情吧”
“怎么了?”周瑾辰侧下头,疑惑问。
周瑾辰大学拍的第一部戏就是林渊导演。
在转型路上的林渊碰到周瑾辰这个初出茅庐的新人,不同性格的两人却意外碰撞出新的火花,电影上映后在行业内大受好评,不仅让林渊顺利的从电视剧导演转型电影导演,也让周瑾辰这个新人才成为历史上最年轻的影帝,他们两人也因此成为忘年好友。
王石看向那边剧组,“蒋叔前两天给我打来个电话,说他看中个人,想让她来我们这部戏里串个角色,我让小孟去联系对方经纪公司,但那边说她最近都没档期,剩下的还没老林定走,所以我想让你去管老林要个联系方式,我直接找她经纪人谈”
原来是这么回事,周瑾辰说,“你直接跟林导说不就好了”
“老林的脾气,我这么跟他要人他肯定跟我急”又不是不清楚林渊的脾气,直接跟他要人,保不准得听他叨叨。
“哪个角色,这么久都没定下来”周瑾辰思考问。
“还有谁,就是后面几场里跟你有对手戏那个蓑衣”
“蓑衣?”周瑾辰记得这是个底次要的人物,出场戏份也没多少,全加在一起也不过几十个镜头,赶拍的话一周也能结束。但他记得在剧本上有句专门为她写的旁白,风尘中人,却比世家小姐还要干净,如果说在这乱世当中还能找出一位醒着的,想来这人也只有她。
王石苦恼,“蒋叔给剧本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谁都能改,只有这个绝对不能动,我面试十几个,他一个满意的都没”
周瑾辰开玩笑,“老爷子还挺执着”
避开旁边的助理,王石悄咪咪和他讲,“听说是照着年轻时候的初恋写的”
“难怪了”周瑾辰一派了然。
“蒋叔说在网上看到个还不错的,让我去联系,如果时间可以就定她了”
“网上”周瑾辰诧异
“是个模特,最近几年才开始拍戏的,蒋叔还发了好几个片段给我,我看着样子是行”
周瑾辰答应,“行吧,到时候我给林导打个电话”
“那我先谢谢你了,等这戏结束,你随便挑地方,我请客”
保姆车刚好开到,车门打开,周瑾辰又提醒了句,“别赖账啊”
“赖不了你”
坐进车里,他挥手,“走了”
“慢点开”王石依旧叮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