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姆车停在门口，出去就能看到。

司机一早过来，还把车上的暖风空调打开。外面寒冷的凉风和里边的燥热形成对比，沈欢刚上车就被这股热气闷到。她脱下外面穿的那件厚牛仔衣，当成毯子盖住露出的小腿，整个人陷进在保姆车定制的软皮沙发当中，满脸的疲惫。

两天两夜，她有将近三十个小时没有休息。

一靠在软和的地方沈欢就开始犯困，本以为能够安静睡会，可耳朵里听见的全是米亚那吵闹的声音。

“Sandra你刚才那条裙子简直太美了”米亚坐在她旁边沙发，激动的说，“你出场的时候，我旁边那几个记者看得眼睛都呆住”

车里的空间有限，米亚站起来，开始模仿起记者刚才的样子，“Queen，No，is angel”

“angel，在台上的你简直就是那个浑身都发散着金光，让人移不开眼睛的仙女，不，现在也是，什么时候的你都是”她彩虹屁吹了一通，沈欢听到也开始恍惚。

“好了米亚，这路上都是你在说话，先暂停会好吗”Rom整理好手上的工作文件，他连忙叫住还处在兴奋状态里停不下来的米亚。

米亚眨着眼睛，笑笑坐回位置里。

她是一年前来公司的，新毕业的大学生，学的是服装设计，毕业成绩不错，但不知道为什么她会跑来做助理。

正好那时候一直照顾沈欢的助理怀孕，Rom去公司面试了一天，初步有几个备选。他给沈欢发去这些人的简历和大概情况，在聊到米亚的时候，Rom说这姑娘很热情活泼。

“能有多活泼？”沈欢刚结束一个拍摄，在换妆的间隙，她收到Rom发来的语音消息。

Rom绞尽脑汁也想不到更为具体的形容，他直接，“你就往最活泼的那方面去想”

“最活泼？”这描述，沈欢也确实想不到。她其实对助理没多少要求，“只要不是撒手没就成，既然活泼那就要她吧，就当给咋们添点生气了”

一个规规矩矩，一个又是闷葫芦不喜欢说话，也确实需要个活泼的人在里面。

Rom看着平板上的工作安排，“EA的品牌方认领了你上周发布会穿的那件礼服”

“嗯”沈欢闭上眼睛，用很轻的声音应下。

“X的品牌商务想跟你聊下一季度的续约合作，除了既定的几个活动之外，他们还新增加了支线品牌的代言，如果你想续约的话，我再帮你去谈”Rom推动鼻梁上的眼镜，“其实X品牌不错，不管实力还是品牌的背景，而且在我们之前的合作当中，都没有出现过太大问题，续约的话，对你今年谈其他的商业都是有点好处”

指腹按揉着太阳穴位，沈欢强撑着睁开眼睛，她整个人都是恹恹的，很没有精神，打了个哈欠，身体往靠椅上挪动，“下个季度，我不再续了”

“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Rom惊讶，他很意外，沈欢竟然会这么快就给做出决定，“我知道你刚工作完很累，不用着急给我回复，缓两天也行”

拿来放在旁边座椅上的矿泉水，拧开瓶盖，沈欢一口气喝了半瓶。有冰凉的水滑下喉咙，发干的嗓子终于好受许多。看着在旁边捣鼓手机的米亚，沈欢靠在椅背上，侧头去问：“米亚，上次跟他们合作你开心吗？”

突然被她提到，米亚在座位里仔细想了想，一个按照规定流程走完的合作拍摄，从开始到结束都有专门的人来负责带领，无论是哪一方面出错，他们都会有完整的备选方案来做帮助。所有人都是一板一眼，除了工作之外再没有其他交流。她记得很清楚，在化妆间里，那个短头发的造型师进来想给沈欢做头发的时候，前面的化妆师还在补充眼妆，造型师就站在旁边，等化妆师结束了才去加热卷发棒。

米亚提醒说可以先加热卷发棒，节省时间，却遭到造型师拒绝。造型师说，现在是化妆师的工作时间，她不能参与，加热卷发棒会耽误她的工作。

毕竟卷发棒的插电位置是在沈欢脚下，倘若要插电加热，就得让沈欢移动位置。

米亚摇头，“虽然我很喜欢这样的合作，不会出现幺蛾子，但是总感觉哪怪怪的，好像机器人”

“X品牌主打是对生命的活力，强调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鲜明的个性，并活出自己想要的生活，可是他们的员工却都被培训成为一种固定的模式，如果品牌自身的基调都不能去渗透到自己的员工内部，那他们要靠什么去打动消费者？”

Rom说：“你会不会是想太多了，他们怎么打动消费者那是他们内部的事情，我们只是合作，拿钱办事”

“赚到这个钱，那其他的钱就难赚了”沈欢坐起身体，“我是商品的展示者，如果我连商品最基本的概念都展示不了的话，那还会有其他品牌来找我合作吗？”

米亚听到，在旁边跟着点头。

沈欢继续，“买什么，其实更多的是想要成为什么，喜欢这个品牌，自然会去关注到他的方方面面，有些人是透过展示者去关注品牌，但更多人还是通过已经构建完整的品牌故事，和品牌的基调去思考和审视展示者，奢侈品牌不会找普通人，那不是他们的目标客户。如果展示者和品牌强调的理念不对，除了会说品牌，但更多还是说展示者，你也不希望我好不容易才攒起来的粉丝，就这么的流失掉吧”

她在丢到沙发的包里翻出之前常带的那副墨镜，大宽沿的款式，黑色的镜框内外都有不同大小的漆被磨掉，铁质的镜架也因长时间磕碰，面上增了许多划痕。

“怎么了？”沈欢坐在沙发椅子里。

“漆面都掉成这样，左边的镜架是不是少了颗螺丝，我看着怎么有点歪？”Rom看到那有些奇怪的左腿，边缘稍微翘起，两根镜架的位置也有高低。

“是吗？”沈欢给摘下来，看得还挺认真仔细。

“我记得这个牌子上个月刚好出来新品，你要是喜欢就让米亚再去买一副，免得你那些粉丝看到又该说我压榨你，连个好点的墨镜都不舍得给你买”

“我这个人念旧，再用段时间吧”沈欢又打了个哈欠，说话一来二去的，她也没有刚上车时候的那股子困劲了，醒神过来，她问米亚，“我下个星期是什么安排？”

米亚快速地从包里翻出记事用的小本，刷刷往后面翻，按照日期，上面是用各种不同颜色的笔所记录下来的工作信息和资料。

“CM杂志约了下周一和周二两天时间拍摄一组内刊，和一组新年刊的封面，C市的时装周定在这周日，邀请函已经寄到公司，我定周四下午的机票，这样有一天隔出来可以调整时差”

“嗯”沈欢应着。

米亚看到本子上的记录，“剧组那边打电话来说有几个镜头不过关，问我们什么时候有空过去补拍？”

沈欢来了精神，“有说是哪几个吗？”

看见写着潦草的大概，“一场雨戏，还有几个棚内的景和宣传照”

米亚说着，把提前打印好的几张剧本的复印件找出来，拿给她看。

接过这两页纸，沈欢发出疑问，“怎么我也要拍宣传照？”

“姐，你在剧里不是有个cp吗，他前面一部剧刚有点热度，可能后面有用吧”米亚提醒。

沈欢点头，都会留几手宣传的准备，说不准明天谁就突然爆红了。

“我什么时候有空？”

“周三下午”

“那就跟剧组定周三和周四上午的时间，这几个镜头一天应该够了”沈欢靠回沙发里，“时装周之后我准备休息一段时间，到月底之前谁都别来找我”

“好的”米亚应下，拨通手机去和剧组联系。

“我收到公司那边的消息，他们想安排你炒绯闻”Rom试探的，手上平板划拉，调出之前就收到的邮件还有附带的合同草稿。

“我的绯闻，谁要看啊”沈欢笑笑，并没有把这当作一件正经的事情来想。

Rom换了话术，改变成其他说法，“其实也不算炒作，就是后面会有两次合作，需要我们这边配合一下”

眼睛里酸胀，她忍着难受才把合同和邮件看完。平板还给Rom，她似无意的嘲笑两句，“早两年没想到我，现在来了”

Rom在旁边说，“两部网剧的女一，一个台播综艺的飞行嘉宾，明年公司经手的那些广告代言先你挑选，要算起来我们也不亏”

“和谁啊”沈欢闭着眼问。

“poum 李俊淼”

“谁？”沈欢好奇，之前没有在公司里听过这个名字。

“艺人部上个月新签的，不出意外的话，你下部戏应该是和他搭档”

“新人啊，那他运气不错”沈欢感叹。

哪个新人不是熬过一个又一个的春夏秋冬，才有机会换来这不起眼的出头日子。

沈欢突然想到，“他多大了？”

“00年还是01年的，这我真没去注意”

“真好，年轻就是好啊”她伸了个懒腰。

平板收进包里，Rom以为她又在说运气这桩事情，“有公司股东做靠山，资源能不好嘛”

“太子爷啊，也不知道他脾气好不好”越发能感觉到这身体的疲倦，沈欢没了力气，半躺在沙发上开始自言自语。

“你管他脾气干嘛，咋又不是真跟他相处”

“太子爷看不上我们这些人，再说吧”拉过衣服盖住头顶的亮光，沈欢呢喃着，没再打理Rom。

保姆车平稳匀速的行驶在开去机场的高架路上，偶尔能听见从旁边经过的汽车发出鸣笛，还有经过减速带时带来的轻微震感。

沈欢很疲惫，她闭着眼。

纵然困乏，即便身体已经没有力气，可是她依旧睡不着。脑中无意识的闪过很多的思考，但都是片面，理不清自己到底在想什么，也不想理，各种繁琐的事情堆压在脑海，和这安静的车里，更让她感觉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