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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康平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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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宁州大震的消息传入京城后,郑寒玉脸上再未出现过笑影,元珩政务繁忙脱不开身,但挂念着她,遂命玉竹入紫宸殿看顾郑寒玉。

这日玉竹提着医箱方迈入后殿,只见郑寒玉手中捧着个装满银铤的木匣,身边案几上另有个盛装金饼的匣子。

“娘子怎么清点起金银来了?”玉竹放下医箱朝郑寒玉行礼。

郑寒玉将两方木匣闭上交予白榆,又指了指一旁绣凳令玉竹坐下,向她解释道:“五年间已发生两次大震,有心人若欲在此事上做文章,指不定要谣诼大虞皇室德不配位。故而我从内帑中匀出些金银来送往宁州,一来可堵住悠悠之口,二来上行下效,或可使民间义捐善举蔚然成风,也算为宁州百姓尽一份心。”

“民生多艰,我所能做的也仅有这些罢了。”郑寒玉眉宇间有浓浓忧色。

玉竹见郑寒玉怅然若失,为她搭脉,又觉她脉象滞涩,是郁结于心之兆,便出言宽慰道:“娘子不必忧心,奴婢听闻宁小将军已率羽林军将士抵达宁州,羽林军治军严明,做起抢险救灾之事来也定井井有条。”

“且陛下下旨,亲点太医署十余位擅防治疫病的太医前往宁州,当年越州的悲剧当不会重演。”玉竹温言道。

郑寒玉心中被针扎了一般刺痛。

当年越州大震后,时任越州刺史的是个才到任不久的外放京官,毫无地方治理之经验,更不知晓如何应对灾情,震后死伤无数,死者尸体未得到妥善处置,这才生了瘟疫,酿成大祸。

瘟疫发生之时崔洵已在越州,当即将疫情上报朝廷,彼时英宗亦派了太医,然而为时已晚,太医们奔赴越州之时,越州已成人间炼狱。太医是救命之人,不可再生闪失,崔洵便将他们安置在越州郊外的官驿,崔洵擅丹青,便亲自领人察看患者病状,记述于纸上,呈交给太医,也正是在这个过程中,崔洵才染上了瘟疫。

“但愿吧。”郑寒玉垂眸,但愿上天有好生之德,不要再令无辜之人白白丧命。

郑寒玉神色怏怏,玉竹便不再提地动之事,改而说起近来出入何家的见闻:“奴婢近来时常出入康平侯府为敬阳公主请脉,娘子可知那何家是多么气派。”

郑寒玉自郑家出事后便常年闭门不出,因此虽听过何家豪富之名,却直至上回见敬阳公主之子何粲时才窥见一二分何家的财力,她被玉竹的话勾起兴致,好奇问道:“如何?”

玉竹清了清嗓子,左手抚上桌角,同说书先生一般将自己连日来的见闻一一道来。

“敬阳公主是英宗嫡亲妹妹,年少时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故而她的公主府建在离皇城极近的长乐坊。”

郑寒玉点头。太后独女,天子亲妹,英宗在位时,元瑛的身份比之今日的元琬还要尊贵。只是齐太后将元瑛看得宝贝,并不许元瑛同她们这些长安贵女一道游玩,那座富丽堂皇的敬阳公主府,郑寒玉也未曾拜访过。

元瑛下嫁何呈之后久居于何家,她自己的公主府便从此空置了。

“娘子也知道,昔年齐太后将公主下嫁何家,并封驸马为康平侯,还赐宅邸一座,就在长乐坊以南的大宁坊。”一向稳重的玉竹说起何家府邸时不禁流露出惊叹之色,“待奴婢亲去了侯府才知道,康平侯府占地并非一处宅邸,而是三处,当年康平侯与公主成婚之时,又买下西北、东北毗邻的两处宅院,并为一处宅邸,足足有十三进。”

“除了皇宫,奴婢再未见过那么大的府邸。”玉竹感慨道。

“东都首富,果真名不虚传。”何家之富令郑寒玉也暗暗咋舌,崇仁坊郑家出自荥阳郑氏,已是富贵之至,然而她家的宅邸也不过七进。

何家豪富且张扬,令郑寒玉不得不多想,她正色道:“依你之见,康平侯府上建筑可有逾制?”

十三进的宅院,道一声“小皇宫”也不为过,何家修建宅邸之时必得了齐太后首肯,即使占地甚广也算不上什么罪过,但倘若其中建筑有摹仿皇宫之嫌,便是一项重罪了。

玉竹蹙眉回忆片刻,摇头道:“康平侯府所用屋顶一律为歇山顶,且侯府面积虽大,奴婢所见厅堂却皆为正常大小,并未曾见到逾制之举。”[1]

“至于布局构造……与皇宫也无丝毫相似。”玉竹说到此处,忽而两眼放光,语速也加快了些,“说来也是奇了,康平侯是洛阳生人,但侯府之中却不见一丝北方建筑的古朴大气,反而极具江南婉约精致之意,奴婢几次出入康平侯府,所见景致各不相同,层台累榭,不一而足。”

“一步一景,目不暇接,奴婢虽未去过江南,却觉得江南也不过如此了。”玉竹满脸憧憬。

郑寒玉听她所言,玩笑道:“前朝末帝听了你这话只怕要暗恨自己未生于本朝,早知如此何必下扬州?驾临何府即可将江南景致尽收眼底了。”

玉竹抿着唇笑,她方才卖力绘声绘色描述康平侯府景象,便是为了博郑寒玉一笑,现下郑寒玉有心思同她玩笑,玉竹心中松快了不少。

“奴婢已为公主诊了四回脉,公主殿下胎像稳固,气色甚佳。”玉竹已完成了元珩对她的嘱托,便转而说起元瑛的脉象。

“那便好。”郑寒玉颔首,她入宫后头次见元瑛时曾担忧她在何家的处境,元瑛如今过得舒心,郑寒玉也就放心了。

“不过有一点奴婢觉得有些怪异。”玉竹面露犹疑,欲言又止,郑寒玉抬手示意她往下说。

“奴婢到了侯府才知,公主并不与康平侯同住,而是单独住在侯府西北角的一处院落。”玉竹缓缓开口,“方才奴婢曾说康平侯府乃三处宅邸合并而成,公主殿下所居的西院正是由西北角一整座宅院改建而来。”

“公主所住院落宽敞,侍奉左右的下人也多,但康平侯府从不令我有机会与公主单独相处。” 玉竹斟酌着措辞,“公主身边总跟着她的女使与乳母嬷嬷。”

“软禁?”郑寒玉首先想到的便是这个。

“奴婢起初也有这个念头,可世上哪有被软禁之人还乐呵呵的道理呢?”玉竹满眼困惑,“奴婢曾向府中下人打听过,公主所居的西院是公主下嫁时何家奉齐太后之命专为公主修建的,公主起初与康平侯同居正院,后来齐太后被赐死,公主悲伤过度,这才挪去了西院养病。”

“也许是奴婢多心了。那西院精致整洁,院中僮仆女使各司其职,公主吃穿用度也无一不是上等,实在不像是受了苛待的模样。”玉竹感慨道。

既然元瑛过得舒坦,郑寒玉虽对何家有所疑虑,但也不会贸然插手公主与驸马之事,故而只简单交待玉竹两句,令她在何家行走时多留个心眼便是。

……

元珩是在郑寒玉正欲上榻时回来的。

他昨夜应彻夜未眠,下颌处冒出一片淡青色的胡茬。

郑寒玉见状,从妆台锦屉盒之中抽出一柄银质剃刀,凑到元珩跟前:“陛下连日劳累,胡茬都冒出来了,我为你剃须如何?”

元珩闻言下意识抬手抚上下颌,果然有些扎手。只是他瞧着郑寒玉手中冒着凛凛寒光的银刀,不知怎么竟有些发怵,口中便犹豫道:“算了吧。”

郑寒玉将剃刀搁回妆台,抱着双臂围着元珩转了一圈:“几日不见,陛下变沉稳了?从此要蓄须做美髯公了?”

元珩喉间一哽,他可是二十岁出头的俊美年轻郎君,怎会做那般老气横秋的打扮?

他这几日忙着处理宁州灾情之事,顾不上自己仪容,郑寒玉几日来也清减了不少,她既想为自己剃须,说不定是想借此事纾缓连日来的压力……元珩心一横,将脸凑了过去。

这可是他最宝贝的脸呢……

片刻后,郑寒玉用巾帕擦拭元珩重新变得光洁的下巴,打趣道:“这下好了,陛下又是玉面俏郎君了。”

郑寒玉夸他好看,换做平日元珩早就压不住自己唇角,但他这回却高兴不起来。

宁州大震,郑寒玉想起崔洵之死,心中悲切,他全看在眼里。他与郑寒玉数日未见,很是担忧,眼下她跟个没事人一般,还有心思打趣他,元珩心中却更不痛快。

这种时候,越是正常,便越反常。

直到他二人上了榻,熄了灯,郑寒玉也没开口问元珩有关宁州灾情之事,但从她几次不经意出神的瞬间中,元珩看出她是想知道的。

帐中一片昏暗,郑寒玉闭着双眼,却听见身边之人对着头顶空气开口,似在自言自语。

“宁州官员依照当年崔侍郎之策,将死者尸身焚烧,伤者移至一处救治,力壮者及官兵修缮房屋,并调相邻几州药材、米粮,以官府之名收购粮食以平衡粮价,又安抚富户,接济灾民,防烧杀抢掠之行,如今灾情已无大碍,万幸并未滋生瘟疫。”

“倘若崔侍郎在天有灵,定当欣慰。”元珩说完,帐中仅余沉默,他甚至不知郑寒玉是否睡着了。

“嗯。”几息之后,一道轻而沉闷的回应在他耳边响起,黑暗中,郑寒玉翻了个身。

元珩知道她很伤心,他望着头顶承尘模糊的影子,脑中一片清明,唯独想不出该以何种立场安慰郑寒玉。

他又一次,有了做外室之感。

注:唐制仅宫殿可建有鸱尾的庑殿顶,用重藻井;五品以上官吏住宅正堂宽度不得超过五间,进深不得超过九架,可做成工字厅,建歇山顶,用悬鱼、惹草等装饰;六品以下官吏至平民的住宅正堂只能宽三间,深四至五架,只可用悬山屋顶,不准加装饰。——来源于百度百科

第39章 康平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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