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倾踢了踢脚下的泥土，略感新奇。

这当然不是真正的地底，而恐怕是神殿和土壤间留下了一个断层，或许正是日神为自己保留的居所。

不必塔倾指挥，华娑自觉地开始带路。黑暗中唯余他的眼瞳焕发柔光，像盏点在入睡时的小灯，指着方向向前。

地下没有任何建筑，也不用像在上方的神殿一样七拐八拐，只是向着一个方向前进，离方才华娑在神殿内所指的位置便越来越近。

日神就在这里。但除去他们，黑暗中没有任何动静。

甚至连声息也没有，只有他和华娑的呼吸缠绕，黑暗中难以把控距离，似乎华娑和他靠得很近。

地下的黑暗比之地上的夜晚还要更加纯粹，也更难以视物。

塔倾皱着眉在周围扫视一圈，视线难以聚焦，那一圈圈模糊的轮廓更难以分辨，不知是岩石泥土还是人。

塔倾抬起手背揉了揉眼。

“您眼睛不舒服吗？”

华娑的声音响起，很近，几乎是缠着他的耳廓，升入听觉中。

黑暗中他声音的特色越发清晰，清澈低柔，语若轻吟，墨一样轻轻匀开。

“如果您不介意，也可以直接把眼睛闭上。只要您允许我……牵着您。”

最后三个字他说得又轻又快，似乎自己也不抱希望，而只是难抑地从中吐露了。

塔倾伸出手。

“——！”

不可置信造成的一下叹息，被华娑压抑得近似轻喘。他小心翼翼地接住塔倾伸来的手，想平复呼吸，皮肉却难以抑制地颤抖。

“抖就撒开。”

塔倾懒散地道。他闭上了眼，感到眼睛确实放松很多。

一股很轻的牵扯力从皮肤相接触的部分传来，脚步亦很轻，好似是黑暗在向后流动，而并非是他们向前在走。

路本身并不长，却莫名好像经过了相当漫长的时间，长得塔倾快要睡着，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的在走，只是对华娑很放心。

直到华娑的声音又在极近的地方响起，低微得像是不想让他听见：

“在这。”

四周依旧是一片漆黑，除了他们依旧没有任何声响，华娑却很笃定。

塔倾半睡半醒地抬起手。

地底倏然亮了起来。

仿佛是在黑暗中隐藏着无数灯火，于一个抬手的信号中齐齐点亮，将整片黑暗照得不留任何余地。

明暗剧烈的切换亦让眼睛不适，塔倾眯着眼，一点点睁开。

面前是竖起的块岩，和上方白城的建筑一样有着洁白的色彩，像墙壁被移到此处，拢起一个窄小的空间。

墙角缩着一团人影，盖着一块布，看不见样子。

……奇怪。

没有在进入地下后立即照亮，正是不想惊动日神，使他有逃走或躲藏的机会。

然而现在地下突然亮起，他却没有丝毫反应，好像根本就没意识到外界亮度的变换。

塔倾歪着头，思考了一会。

——他抡起钟摆，挥在日神蜷缩的身子上！

“啊……！”

一声惊恐的低呼，日神慌张而艰难地想爬起。但塔倾打人总是有一便有二，钟摆一下叠着一下如疾风骤雨，日神根本没有爬起来的机会。

他跌坐在地上，驱使着权能保护自己，那些神力混乱而耀眼，照得地下更加亮如白昼。

“住……手……！”

沉重的击打声间，异常嘶哑的声音从日神喉咙里溢出。

仿佛是声音夹杂不清而没有听到，塔倾回向急收钟摆，反手一抡仍抽向日神腰际。

日神来不及抵御，痛得深吸一口气，不得不大喊：

“停！停！你这样，只会，害了你们自己！我，很痛，无法，再控制了！”

象征着他神力的耀光也随着他的话语逐渐膨胀，肉眼可见的将要从他身体中爆发。

塔倾另一只手伸出一握，神力被强行倒收，日神呕出一口血，紧接着被打得侧摔在墙上，慢慢滑下。

塔倾把钟摆扔给华娑。日神没有爬起，依然跌坐着，茫然地喘/息。淡淡的亮光从他体表浮出，包裹着他。

他原先盖住自己的白布早已滑落。和他的眷族不同，日神生着一头璀璨的金发，低垂着头。

“你有自由行动的能力，没有被命运之神困住。”塔倾对他说道，叙述一个事实。

日神抬起头。白城中日神的神像从前至今都是无面形象，他实则有张完整的脸，形容光辉俊美。

然而他的一双眼睛，虽同样有着辉耀的金色做底，却有一点致命的缺陷——

——他是个瞎子。

塔倾轻轻挑起眉。倒不是因为打了残疾人士而愧疚，而是诧异。

日神的目盲，反而使他和命运之神之间的纠葛不再那么扑朔迷离。

日神抬着头，一双眼灰而无神，气质也颓靡，给人沉默寡言的印象。

他张口，无力而缓慢地说道：

“是的，我，自愿呆在这里。我只想这样。为，为什么要打我？”

塔倾一撩衣摆，蹲在他面前，抬手将他的头往下按：

“你收到祭品的时候，没有听到消息？”

“……我，”日神愣了一下，“他们……”

“你的眷族。”塔倾说。

真正令白城与众多神国格格不入的，不是他们狂热的信仰，也不是他们麻木的生活，恰是眼前的日神。

众神行走在大地上，从未离开。从第一个神国建立在废墟上起，他们便来到幕前，登上舞台，演出或滑稽或悲哀的戏码。

“神国”，其神明便是国王。统治自己的国度，庇护自己的眷族，对众神来说，这是他们的义务，他们也乐意之至。因为那是他们所创造的。

可对白城而言，创造他们的神隐身在他们的历史当中，自那白色的城建立在红土上起，直至今日，陪伴他们的唯有一座又一座无面神像。

若不愿照料管理，何以创造？白城今日的畸形，决定性的原因便是对日神的信仰遭受了扭曲，而这神明从未加以指正。

“是的……我，创造了他们。……但是，我不认识他们……我看不见。”

瞎了眼的、链接太阳的神明——懦弱而可笑地说着话。

“我无法面对他们……说这些，已经太迟了。可，创造他们，并非出自我的，愿望。我，不小心。”

塔倾傲慢地抬起眉。按在日神头顶的手向下缓慢挪动，指尖重重地滑过那双灰暗的金眸。指节扣住他下巴，一托，令日神狼狈地抬头。

塔倾仿佛只是为了消解无趣而端详着，状似宽容地命令:

“说吧。”

日神或许是独自待在地下太久，或许本性如此，但总之说话不太流畅。他犹豫着，吞吐地开了口:

“我，只是能使用太阳的力量，无法控制。众神中，只有我会这样。在我诞生的时候，我的眼睛，被太阳的力量，灼瞎了。我一直，很苦恼。我害怕，失控。

“那天，【命运】找上了我。它，建议我，创造眷族。这样就可以，分担过多的，太阳的力量。那时正是正午，是太阳最强大的，时候。我很痛苦，不知不觉就答应了。虽然，【命运】离开后，我就后悔了。但是，生命无法，挽回，无论是开始，还是结束。”

日神说着，金色的睫毛逐渐湿润了。他流下泪水，哽咽道:

“其实，我偶尔会，听到祈祷的声音。以前，我听到会，有点高兴。可是最近，那些声音变得尖锐，可怕，疯狂。我知道，他们在往坏的方向发展。但我，又害怕了。我从未，看见过，要怎么和他们交流，我根本，无法想象。况且，那些被分担的力量不断积累，又回来了。随时，我都可能失控……”

塔倾移开手指，在日神的脸上蹭去沾上的泪水。

“你想说，这不是你的错？”

日神沉默了。他沮丧地耷拉着眉眼，容颜俊美，却做出一脸苦相。他说服不了自己。

塔倾站起身，他觉得这番闲事该算管到了尽头。白城需要的并非新的统治，逼迫一个瞎子赎罪也毫无意义。

……更何况，“教宗”的讲述和日神的讲述结合起来，白城的历史从头到尾都充斥着来自【命运】的，阴谋的气味。

塔倾于是再度地，突兀地问出另一个问题:

“‘天上国’的遗址，在哪里？”

日神神情变得错愕，下意识地摇头。

塔倾并不逼问，而那暗金色的眸中，瞳孔如捕捉猎物一般慢慢缩紧。

眼盲者的感官更为敏锐，日神在他的盯视下颤抖起来，微张嘴唇。这样的问题被问出本身，便引起了他巨大的不解与怀疑，他迷茫了许久，终于忍不住问道:

“……你是谁？”

“‘塔倾’。”

塔倾说完，面对日神茫然的脸孔，扯起嘴角冷笑了一下，再次开口:

“我是‘倒置之王’。”

这个称呼生硬地从他口中吐出。无论他人如何畏怖，自华娑与他相遇以来，这是塔倾第一次在人前称王。却没有任何不自然的感觉。

听见这个称呼，日神同样本能般有了退缩的反应。他控制住自己，低低地呢喃:

“……是你……为什么，会和‘天上国’……是谁告诉你，我知道？”

“卡巴拉——你们的【母亲】。”塔倾直接回答。

听闻母亲之名，日神骤然叹息。

一直缩在墙角的他终于站了起来，无神的双目没有焦距，却莫名的移向塔倾的方向：

“我明白了。其实……那个遗址的位置，我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就在我体内。”

–以下是特约栏目《请问您对此的看法是？》–

～关于“天上国”～

卡巴拉的回答：“……”

–

想写感情戏。

想写的是感情戏。

其实我是为了感情线而写的。

（完全没有说服力）

具体来说，其实是脑了一段车，馋这款cp馋的不得了，所以写。

但是从奇怪的地方开始写了。

（奇怪的家伙）

想到我曾经每天写三千字，就觉得那样的我很可怕。

如果我有三章存稿，我就更新，因为连更感觉更有实力。但是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