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ugust6

2024.3.18一稿

2024.7.13一修

“抱歉，昨晚没休息好，今天起的有点晚，就卡点来了。”谢蓁说了谎。

明明是因为絮絮叨叨和秦娓交代了太多事才导致出门晚点了。

谢蓁的这个理由实在没办法说服徐冉，公司里谁不知道她不管多晚睡都是准点醒？然后提前半个小时到公司，只是为了提前进入工作状态。

相对于项目，徐然更关心的是谢蓁自己的状态。但谢蓁并不想开口，徐冉也没有拆穿她，只说：“最后一天了，再坚持一下。

“行。”谢蓁应下了。

徐冉没有再多问，转身离开了她的办公室。

谢蓁时间并不富裕，但她只需要带着U盘，其他的东西孟时清会准备好，临出发前谢蓁再次确认所用文件没有任何问题才让沈温开车。

原定于九点半的见面往后推迟了十分钟，影响并不大，谢蓁三人在会议室没等多久，汪经理便带着人也来了。

孟时清讲解，谢蓁做补充，沈温在一旁负责其他工作。

会谈很顺利，甲方非常满意谢蓁组给出的方案，这个项目就这么顺利的收尾了。

汪经理提出晚上一起吃饭，感谢谢蓁组里的努力，才交出这份完美的方案。

谢蓁笑着和他握手，“承蒙汪经理的指点和关照我们才能顺利完成，今晚恐怕不行，我们再找机会。”

临走之前，汪经理重新递给谢蓁一张名片，他们第一次见面是互换过名片的，项目又结束了，剩下的不归北京公司管，完全没必要再给名片，但她还是接下了。

“如果谢总考虑来我们这，也未尝不可。”汪经理轻松的语气说道。

看似在说玩笑话，实际是在挖墙脚。

谢蓁有点烦，随便应付了两句，借口还有其他工作就离开了。

因为项目的顺利交接，回去路上沈温话又多了起来。

“谢总，今晚是不是有庆功宴？”

“嗯。”谢蓁撑着胳膊看着窗外，不太想说话。

副驾驶上的孟时清从后视镜看到了谢蓁的状态，连忙戳了下沈温，沈温也识趣的闭上了嘴。

回去后，迎接他们的自然是笑脸和掌声，徐冉和往常一样给谢蓁准备了一束鲜花。

“恭喜谢总又顺利完成一个大项目。”徐冉笑着把花递给她。

谢蓁赶忙接了，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对着组里的人鞠了个躬，“谢谢大家这些日子以来的努力和辛苦，今晚老地方不见不散。”

众人欢呼，谢蓁和徐冉进了办公室。

谢蓁把花随手放在了桌子上，徐冉正要问怎么这次对花这么随意，再看谢蓁的手指之间正夹着一张名片冲着自己。

“他本来说晚上一起吃饭，我拒绝了。”

徐冉接过去，瞅了两眼，便把那名片撕了。

以前也有经理总裁给谢蓁递名片，希望谢蓁跳槽过去，但徐冉反应没这么大。

原先那些人不管约谈也好、改方案还好，都会和徐冉打声招呼，汪经理错就错在没有和徐冉沟通。

从第一次的改方案一直到今天递名片想一起吃饭，徐冉都被他直接忽视了。

每次项目结束徐冉和谢蓁都会和甲方一起吃饭，结果汪经理这次要单开，这种情况也等不及徐冉回复，谢蓁便直接拒绝了，那以往该有的形式这一次自然也没必要。

“他是真没把我放在眼里。”徐冉说。

北京这边和他们合作的企业都知道徐冉的来头，不管怎么样都得给足了面子，汪经理直接跳过了徐冉，摆明不想让她参与进来，徐冉自然非常不爽。

尽管徐冉完全可以不管谢蓁，让她自己放手去做也大可放心，就算甲方有什么需求或者变动，也仅仅是通知她一声，这些事完全没必要和CEO实时汇报，但一直以来的习惯无形当中形成了一种规矩。

再者，北京分公司中，每次谢蓁负责的都是大项目，徐冉再随意也不可能一眼都不看。

谢蓁边插花边说：“接下来没咱们的事了，你要是气不过，让上海那边多照顾他不就得了吗？”

谢蓁不过是随口一说，徐冉就算再生气也不可能意气用事。

谢蓁有时候觉得徐冉完全不像32的人，她被家里保护得太好，自己又没心没肺的，虽然有考量，只不过没有谢蓁所想的那么稳重成熟。

“你今天好像很高兴？”徐冉有些警觉。

“还行。项目收尾，还带薪休假，的确能轻松几天。”谢蓁回。

“哎，一个星期的假期，好好玩吧。”徐冉放下手机，伸了个懒腰。

谢蓁纠正她：“去年算上调休连着休了半个月我都没空玩，这一个星期也就算轻松一下。”

“你又接活了？”徐冉问。

谢蓁没否认，“总不能在家里闲着。”

“出去玩一圈啊，”徐冉建议，“你要是去上海，我和那边打声招呼。”

“不去，”谢蓁还是低头看手机，“暑假哪里人都多。”

徐冉想了想，又给她提了个建议，“有的大学已经开学了，过一阵到了九月人就少了，你可以选择在九月休假，挪到中旬，反正最近也没什么事了。”

谢蓁打字的手忽然顿住了，她抬头问徐冉：“大学已经开学了？”

徐冉给她看消息，“这不嘛，上海几所高校早就确定时间了，而且这都快八月底了，还不该开学吗？”

徐冉的话忽然提醒了谢蓁。

谢蓁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日期——8月27日。

距离她和秦娓相见已经过去两天。

怎么才两天？谢蓁想，我感觉过了好久好久，感觉我们在一起很久很久……那种感觉，太熟悉。

“谢蓁？”徐冉见她看着手机发呆，在她面前晃了晃手，“忙的不知道现在几号了？”

谢蓁回过神来，忽然问：“C大今年本科生什么时候开学？”

徐冉一脸疑惑，嘴上说着“你问这个做什么”，手指发消息的动作却没停。

谢蓁点开联系人，给秦娓发了条短信：“在做什么？”

谢蓁没指望她秒回，刚想切界面，短信音就响了。

“买菜。”还附带一张照片。

谢蓁正输入“注意安全，早点回家”时，秦娓的短信又过来了。

“我会注意安全的，这就回家了。”

谢蓁一愣，又把刚才打的几个字删掉，发了一个“好”。

徐冉把聊天记录给谢蓁看，“我同学说，研究生是九月三，本科生应该也一样吧。”

徐冉自顾自地感慨一番：“毕业太久都记不清了，我也真是......”

“姐，你同学还在读研究生？”谢蓁随意看了一眼记录，又用带着怀疑的眼神看徐冉，“你不就是研究生吗？”

“喂！”徐冉把煽情的话收了回去，笑得不行，“人家是研究生导师，在C大带研究生！”

谢蓁这才想起来，徐冉好像的确有同学后来读博又出国，留在高校任职的有几个。

“我记得我和你说过她啊，我们本硕一直在一个班，她是班长，你忘了？”

“好像有点印象。”谢蓁含糊了两句。

徐冉一脸狐疑，“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你和平常不太一样。”

谢蓁摆出认真的模样去解释：“项目完成我比较高兴决定松弛一下。”

徐冉的表情明显表示不信。

谢蓁只好继续说：“放松一下有利于身心愉悦，更好的生活。”

说完这几句话，谢蓁在心里默默鄙视自己的撒谎能力。

“可信度并不高。”徐冉忽然笑了，“谢蓁，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怎么了？”谢蓁问。

“你忘了点香薰。”徐冉提醒。

徐冉跳了个话题。

“……最后一天了就不点了。”谢蓁说。

“……”徐冉挑不出她话里的毛病来。

谢蓁很想开门送客，但都到这个时候了，欲盖弥彰太过明显。她又怎么真的好意思让徐冉出去。

徐冉忽然释然了一般，叹了口气。

谢蓁疑问：“你叹气做什么？”

“没事，你这样也挺好的。”徐冉冲她笑。

这时，孟时清来敲门说项目还有个问题需要谢蓁确定一下，徐冉便主动起身离开了。

确定好、签完字，孟时清也离开了，办公室只剩谢蓁一个人。

谢蓁看着桌子上没动的香薰发愣，又开始在脑子里复盘刚才发生的事。

谢蓁再一次感觉到，自己身上有什么变了，悄无声息的、自然而然的改变了。

中午谢蓁给秦娓发短信问她吃的什么，秦娓发过来一张照片，是饺子。

“买的速冻饺子吗？”

“自己包的。”

谢蓁诧异，对面又发来一条消息：“明天给你包，白菜馅的。”

谢蓁看着短信，勾起嘴角笑了笑，“好。”

谢蓁不是很喜欢吃饺子。原因很简单，小时候家里只包韭菜馅的饺子，但她只要闻见韭菜味就想吐，更别提吃韭菜馅的饺子了，所以只要家里吃饺子，谢蓁会自己热剩菜，富裕的时候就出去买面包吃，久而久之谢蓁便把饺子划出了自己的饮食范围。

最近一次吃饺子是什么时候？谢蓁想了想，好像是大一的时候。

她上大学后第一顿饭吃的就是饺子，也是白菜馅的。

谢蓁记不清当时她为什么要去买饺子，但是好像没吃完吧？

太远了，谢蓁头有点痛，记不太清了。

下午过得很清闲，项目正式敲定，项目组也就没什么事了。大家都等着今晚老板请客然后就是一个星期的带薪休假。

谢蓁在办公室和秦娓用短信聊了会天，就去组里看了看，毫无意外的又抓住了沈温打游戏，但这次她没管，径直路过了沈温。

沈温战战兢兢的关了游戏页面，假装在忙。

谢蓁转了一圈又回到刚才站过的位置。

“今天不管你，玩吧。”身后响起熟悉的声音，沈温迅速回头起立。

“谢总我……”沈温以为谢蓁是要把他移出组所以才放任自由，立刻痛彻心扉的做起了保证。

“我这一个星期的休假绝对玩够了游戏，保证开工后不会再出现任何工作时玩游戏的情况。”

谢蓁皱眉，“你做这个保证干什么？”

沈温眼巴巴的看着谢蓁说：“我真知道错了，拜托您别把我移出组。”

“哦，”谢蓁恍然大悟，然后让她放心。“最后半天大家都放松一下吧，别拘束着了。”

要不是因为谢蓁这会就在沈温面前，组里同事此起彼伏的“谢谢谢总”是不会让沈温相信这是谢蓁的操作。

平时谢蓁对于他们项目过后在公司放松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今天直接出来告诉大家不用藏着掖着了，别说沈温，就连一向沉稳的裴建文都感到诧异。

但大家能好好放松也自然不会多说什么，谢蓁又进了办公室。

“他们好像有点疑问，但很开心。”谢蓁给秦娓发了条短信。

秦娓这次没有秒回。

一直到晚上谢蓁组要一起去吃饭，秦娓的消息才过来。

“今晚多笑笑嘛，大家肯定更高兴。注意安全，玩的开心。”

谢蓁看着手机上的短信笑了，徐冉在前面喊她，她才抬起头。

抬头的那一刹那谢蓁本来已经收回了微笑，但想到刚才的信息，她有些僵硬的勾起嘴角，尽量展现出一个自然的微笑，这才抬脚走了过去。

徐冉瞪大眼笑着看着她走过来。

“自然点。”徐冉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句，“假笑太明显了吧。”

谢蓁动动僵硬的嘴角，问：“很明显吗？”

“太假了，你就像合照的时候那种笑就行。”徐冉说完，就露出了一个标准的微笑。

谢蓁看着他，咬牙道：“八颗牙标准微笑分场合地点的。”

徐冉震惊：“你平时笑不出来？”

“嗯。”谢蓁撑着假笑点了点头，“非特殊情况没必要。”

“好吧，”徐冉仔细一想，她的确没怎么看到过谢蓁笑，哪怕两人出去喝下午茶谢蓁也没什么表情，徐冉早就习惯了她这副样子，“没事，他们都自己玩自己的，你也别硬笑了。”

平时大家都习惯了她的面无表情，如果谢蓁脸上真要带上点自然的笑意，徐冉竟然想不出那是什么样子。

谢蓁放弃了，叹了口气，在那里看着面前精致的菜肴发呆。

徐冉和她说：“你就和平常一样就行，别太勉强。”

谢蓁点了点头。

徐冉挨个敬酒去了，谢蓁掏出手机发短信。

“好像有点难。”

秦娓没回复，谢蓁看了一眼时间，九点多一点。

可能在洗澡吧，谢蓁想。

徐冉还在挨个问候，最后才又回到了谢蓁面前。

“辛苦我们谢总了，我敬你！”徐冉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所有同事都看着呢，谢蓁这回非常熟练的露出了标准微笑，说了些客套话，也将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两人又一起给同事们敬了酒。

待到众人准备坐下时，谢蓁忽然开口：“谢谢大家这些天以来的辛苦工作，还有对我工作模式的适应。”

众人七嘴八舌说着，大致都是不辛苦、没事、应该的之类的客套话。

谢蓁停顿了下，又说：“我最近也对自己做了些检讨，工作模式太过严厉并不是一件完全的好事，所以我决定休假过后调整工作模式，希望以后还能有机会和大家一起工作，谢谢大家！”

谢蓁说完这些，不仅同事们沉默了，徐冉也沉默了。

为了不一直冷场，徐冉率先开口调动了氛围，谢蓁在心里舒了口气，坐下后感觉轻松多了。

吃完饭，众人聚在门口等车。

谢蓁叫了出租，徐冉叫了代驾，其他同事们也都找好了车，这才互相告别。

“想怎么改变？”徐冉喝多了，有点迷糊，心里却一直记着刚才谢蓁说过的话。

刚才谢蓁在饭桌上的操作让众人大吃一惊，包括徐冉。谢蓁就这样毫无征兆的站起来，一开始大家都只认为她照例说些客套话过去了，却没想过她会提出改变自己的工作模式。

“没想好呢，先取消加班吧。”谢蓁忽然笑了。

徐冉看见谢蓁笑了，瞬间睁大了眼，但她没说什么，他怕自己说句话谢蓁意识到后就把笑容收回去了。

谢蓁没注意到徐冉的表情变化，她继续说：“我本科时候第一次实习，带我的经理和我说，他工作这么多年从来没有按时下过班。”

徐冉知道她说的是谁，那人后来跳槽到他们公司了，现在在南京分公司当项目经理。

“姐，你知道我当时在想什么吗？”谢蓁问。

“想什么？”

“我在想，难道上班的人不都是加班吗？还有按时下班的？”谢蓁这次笑出了声，有些自嘲的意味，“可能我从一开始就错了，但没人说所以我就一直这样下去。”

“谢蓁。”徐冉叹了口气，“你没做错什么，你只是用自己的思维去做这些，结果证明你没错，何况他们也都能接受。”

徐冉想了想，还是说出了大家的疑惑：“尽管其他人并不理解你为何要这样工作。”

“因为我只是一个普通人。”谢蓁扭过头看他，她脸上已经没了笑意。

徐冉也看着她，想说些什么却还是没有开口。

“普通人没那么多试错的机会。我不知道如果我每天按时下班会不会使项目延期收尾，但我知道加班肯定能提前完成任务。”谢蓁又扭过头去，轻轻叹了口气。

“我不能预测项目过程中的突发情况，我怕我试错，所以我只能选择极端。”

谢蓁继续说：“从那之后的每一步，我都是小心谨慎、处处考量，我所有的目的只为了走出一条试错成本最低的路。”

徐冉听完后，笑着说：“我觉得在你自己这边，你走的是对的。”

谢蓁继续说：“大家都说人生的容错率很高，我并不这么觉得。”

说完这句话，谢蓁笑了一声，“犯过的错误就像一枚定时炸弹，不知道未来哪一天就爆炸了。”

“可是，”徐冉轻声开口道，“有瑕疵的才是活人。”

谢蓁看向她，忽然说：“今年是我和焦虑症共存的第十年。”

“它什么时候才能放过我？”

谢蓁没有得到答案。

八月底的风还是有些燥热，正中央的喷泉向四周喷射着水，再落回池子中，哗啦啦的声音有些吵。

两人就这样沉默地站着，谁也没有再开口。

谢蓁问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些？喝多了？冲动一把？

但从她站起来宣布改变工作模式，一直到现在她和徐冉说的这些，所有的话都是过脑子的，她没喝多，她也很清醒。

徐冉会怎么想，同事们又会怎么想？

她今天的一切在他们看来都很反常。

但谢蓁不想去想这些，她有点想见到秦娓。

又过了会儿，谢蓁叫的车先来了，徐冉帮她打开车门，“假期愉快，好好休息。”

“好。”谢蓁和她在窗口告别。

谢蓁想吹点自然风，就让师傅开着窗户了。

放空的时候短信提示音响了，谢蓁一下子把思绪拉了回来低头去看。

“慢慢来嘛。你想，原来多难的日子不也过来了吗？这点小事肯定难不倒我们谢总。”

不知道是酒精作用还是生理泪水憋久了，谢蓁看着那条短信，笑着笑着就流了泪。

她用手在脸上胡乱抹了两把，然后回：“是，原来多难的日子都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