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嚏……”

阴沉欲雪的天空被暗蓝色金属骨架割裂成碎块，海鸥在上方盘旋了三圈，最后放弃下面那个充满危险气息的落脚处，往遥远的海平线飞去。

——两栖摆渡货轮舱内整整齐齐码了三大排璀璨冷硬的，将要运上耽宁岛的新型飞行器。靠门的角落里，一个长手长腿的男人抱膝蜷缩着，轻轻吸了下鼻子。

他被腥咸的海风吹得头疼，同时还得谨慎隐藏踪迹，忍无可忍地第1001次在心里质问，北国人为什么能生活在这种恶劣的环境里？

说是全年温暖湿润，但现下能够让河水结冰的温度再加暴烈的海风，几乎要冻死他这个东国南方出来的异乡客。

更让他不能理解的是——自己到底为什么会毫不犹豫地孤身跑到这儿来受这种罪……

【小可爱，你已经三天没有进食睡觉了。】天子的声音非常温柔，听上去就像个不端架子的邻家大哥哥。

“如果——”与天子截然相反，他的声音冷静而理性，开口就像是最初阶的运算机器人，“你不能给我提供干净的水、食物，安全的休息环境，就请不要再提任何要求。”

天子自顾自温柔而强势地坚持说:【如果你两个小时后仍然是现在的状态……我会以你的人身安全为第一优先级，直接向北国举报你偷、渡。】

海风呼啸，窝在地上的人没什么反应，一脸的生无可恋，像是对身边一切都已经厌倦到了极点。

直到一股强烈的渴望再次向他袭来，他捂住嘴打了个呵欠，眼睛里涌起一层沉重的困意和薄薄的生理性眼泪。

“还有多远？”

【80海里左右。】

“148公里吗……”他头都没抬，只稍微瞥了一眼身边的飞行器，“速度？”

【600公里每小时。以你最好的驾驶记录，15分钟之内，没有海警能追得上或者拦截到你。无论是人还是机器。】

闻言他慢慢靠着舱壁站起身来，揉了揉酸涩的鼻子。动作流畅得一点没有在躲监控的意思，但身影确实恰恰在屏幕之外。

“地图……”他话刚出口就恍然反应过来，自己真是脑子缺糖宕机了，“不用了，方向。”

【东北。】

九分零六秒后，一道推进器的强光闪耀在耽宁亚瑟王座山顶之上，撕裂了中央刑事法院千年屹立不倒的黑色大门。

像是活生生在深渊里撞开了一条光明的时空通道。

罪魁祸首身后缀了一大群蓝衣服的各种警员，捅了马蜂窝的他却一脸毫无知觉的样子，从半空中的飞行器上跳了下来。

那一瞬间，整个法庭外加直播观众全都惊讶地注视着他。

几乎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中插广告——他的动作实在是太矫健太漂亮了。以致于让人忽略了那辆千万星特币都未必能预约到的最新款飞行器，已经肉眼可见地成了一堆破烂。

“广告主角”在众目睽睽之下面无表情地抬起手，指向被告席上玻璃房子里的锐文，说:

“所有损失，麻烦记到他账上。”

话音刚落，警报后知后觉拉响，有人被吓出惊呼。

锐文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几乎把脆弱的椅子撞翻，脸上是完全没反应过来的呆滞表情。

他脑子里空白了一秒，而后猛地涌上来一句刚学的塑料中文：“这是要命的破财免灾啊……”

几米外，J激动地冲了上去，嘴里喊着:“我们的证据来了!”

他双手张开，想要跟这位“来宾”热情拥抱一下，毕竟他们也算得上是一起出生入死，暂时志同道合的朋友了。

但让人没想到的是，卢笙一脸冷漠，敏捷地侧身一让，J直接扑了个空，差点在万众瞩目之下啃上地板砖。

“噗……”

锐文情不自禁笑了一下。

卢笙突然回过头来，似乎是听到了那声笑。

四目相对，他眼睛很自然地眨了一下，然后迅速转头，淡定地把一枚芯片递到了J的手中。

“都在里面。”

说完他就直接退到了墙边。

从锐文的角度，只能看见他的半边身子。

不知道为什么，锐文的心情原本是卡在一半狂喜一半绝望的尴尬位置，现在直接跳到了狂喜。赔钱的事情瞬间被抛之脑后。

“发现东国间谍入侵!请立刻放下武器，束手就擒!”

蓝衣服的尾巴已经追到了法庭门口，无人机和电子警犬先从洞里钻了出来，一窝蜂地涌向卢笙。锐文觉得那场面简直就像纪录片里的蝗虫过境。

“普通居民请有序撤离，行政与司法系统工作人员请协助抓捕!”

警用广播高声回荡在已经庄严全无的中央刑事法院——北国司法系统之最高象征里。

场上其他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滑稽剧一样的场面，一时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该留还是撤。

记者们甚至还没来得及思考这个画面到底能不能播。

但情况容不得他们选择了，下一秒，一条北国行政系统有史以来最大的丑闻，直接通过官方媒体，送往了全宇宙。

——【我们有充分证据证明……】

和北国系统完全不同的声音，温和但蕴含力量。除了与它日夜相伴的东国公民，喜欢卢笙的北国人几乎都对它非常熟悉。

【北国政府违背《国际人类灵魂安全协定》第一条，秘密进行反人/道主/义的人机交互试验。】

法庭瞬间陷入一片死寂，所有人和人工智能的动作都静止了。电子设备的电流声和身边人类的呼吸声一样清晰可闻。

十秒钟后，暴风雨前的宁静轰然坍塌，讨论爆发，像原/子/弹爆炸一样，把整个北国兜底掀了起来。

“他说的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北国政府要倒大霉了……”

“刚刚到底是谁在说话？”

“是‘天子’，东国的‘里博瑞特’！”

“这是闹什么……两国终于要在地球上开战了吗？”

“——肃——静！”

黑袍大法官忍无可忍地开始用锤子疯狂敲桌。

直到第十三下的时候，陪审团和旁听席才终于噤声。

他低头看着喜形于色的被告席诸人，疲惫地问道:“被告……辩方律师……还有那位……”

看着正与一堆紧张的警员和警务机器人冷静对峙的卢笙……他头疼半天才找到个体面的措辞:“东国的朋友……谁能解释一下，你们这究竟是要干什么？”

“法官大人！”

J高举着手里的芯片，手和声音都不抖了，满脸都是壮士就义般的英雄气魄，“我们的补充证据就在这里！”

AI法官俯视着他冷冷地道:“若需要提交补充证据，必须休庭对其进行认证。”现下全场最淡定的，除了卢笙，就属她了。

J像是彻底换了一个人，寸步不让，坚定地道:“根据《B.R.纪元国际刑事诉讼法》第196条，涉及到人类总体利益的跨国案件，当事人和辩护人有权申请补充新的证据，并可要求相关的国家AI系统以最高优先级对补充证据进行审查。”

两个大法官对视一眼，黑袍无奈地叹了口气，从J手里接过了芯片。在这个年代，对证物和证言的审查都已经是AI系统的事情了，法官实际上几乎沦为了庭审的流程控制者，简称司仪。

顿时全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个小小的芯片上。

不到30秒，里博和天子就同时宣布:【审查通过。】

全息投影猛地一下子在法庭中央弹了出来。

这是个连被告人锐文都没见过的，据说是100%能为他翻案的东西。

但是……内容竟然出人意料得普通，像是一个主观视角的VR视频。

它的主人应该是个小孩子，看大人要么是仰视，要么只能看见腰以下。视频里几乎都是B级早教的内容，文字，数学，写作，亲近自然，交朋友之类的。

看了不到一分钟后，“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感觉好瘆人……”旁听席上就有人说道。

“正如诸位所看到的……”J又走到了中央，像是讲PPT一样，动用各种手势给大家解释这个东西。

“这就是‘天籁歌姬’德洛瑞斯小姐……”

J继续沉声道:“注意，我没有说她的记录、记忆或别的什么，这就是她，本人。”

人群一片哗然。

J扫视了一圈他们的反应，大喘气结束，又补充道:“的一部分。”

“Objection！”控方律师又忍不住跳了起来，她情绪很激动，眼镜差点儿飞出去，“法官，他现在说的这些和这个案子根本没有一点关系！”

AI法官皱眉道:“辩方律师，请尽快进入主题。”

J点了点头，表情严肃地指向证人席:“现在，该轮到他说了。”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章24：00发，我再挣扎一下，这次真的这卷最后一章了。建议两章一起看。感谢在2021-03-27 19:27:31~2021-03-29 19:04: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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