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风很大，天色阴沉，雨雪将至。

全北国的“闲杂人等”都被刮到了耽宁中央刑事法院门口。

洁白的中心石阶顶上，一身白西装的J被一群五颜六色的记者紧紧包围，长qiang短炮怼到了脸。像是一朵很可怜的，被昆虫□□的白玫瑰。

“就像阳光终将驱散阴霾，我的当事人，也一定会洗清冤屈！你们要相信……”J话说到一半，突然指向人群背后：“他来了！”

镜头立刻转向台阶下。

那一瞬间，现场嘈杂的人群和屏幕前的观众都愣住了。无论是记者还是粉丝都不敢相信，眼前这位，就是他们等了一百多个小时的人。

——大众视野里的Lion向来随性张扬。

他从没有把自来卷的金发好好用发胶规整过，不会穿束手束脚的西服，更不可能打领带。

可是现在，他饱满的额头第一次完全露了出来，高大匀停的身形裹在深灰色西装里，被更深一个色号的领带封印住了所有和放荡有关的气质。

更让人惊讶的是，他唇角“半永久”的弧度消失了，冷硬的线条描出了刀锋般极富压迫力的上位感。

众所周知这样的人要么来自金融塔顶层，要么出自总统府。总之，不可能是个嘻嘻呵呵的F级“生还”杀手。

他一步步稳稳走上台阶，呆若木鸡的“迎宾方队”自动分开。没人还记得要问他什么，也没人去关注他手上戴着银色手铐，肩还被两个蓝衣服警卫重重压着。

他们只知道，应该俯首为他让路。

走到最顶上的时候，他抬头看了一眼柱廊上方的科林斯柱头。

快门声和闪光灯顿时响成一片，配上背景的浓云滚滚，这肃雅的画面就像古油画里的天神出巡，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就已经先动了。

“Hey，兄弟，你今天看上去真不错。”J走上前来，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顺便我得告诉你，无视他们，什么都别说。”

锐文回过神，轻轻点了点头。很明显，这老兄比他这个嫌疑人更紧张。

说实话，他今天情绪还算稳定，只是有种很怪异的熟悉感。

走进这座神庙一样的建筑，尤其是被押进盒子一样的防弹玻璃被告席之后，这种熟悉感越来越重。

好像这个场面已经在几百，几千年前就出现过。

但是有记录可以证明他从没有来过，这里并未接待过F级被告，今天还是头一遭。他只能把这归因为Deja-vu（既视感)现象。

“所有相关人士请就坐。”

最高处的两名大法官高声宣布。他们一个是金袍的E级AI，一个是黑袍的A级。袍子正中都开了一褶红色的衩，以示统一。

坐下之后，百无聊赖的锐文开始四下打量。

法官背后的墙上是“理想之天平”的巨大徽章，剑与数据分别放在天平左右两侧。象征强制执行的国家机器与里博瑞特系统共同维护法律尊严，以及背后所代表的社会秩序之稳定。

头顶上是巨大的圆形玻璃，如果是晴天，会有阳光洒下来。只是很可惜，今天所有人都必须忍受乌云罩顶。

真不能算是个好日子。

“我必忠于北国宪法与法律，仔细聆听陈堂证言，考察证物……”十二人陪审团正在庄严宣誓，A-F级公民，每级两个。“批判性地独立思考，并依据证据，公正判决……”

锐文记得，这种后果严重的刑事案件，只要有一个陪审员不认为他有罪，就能推翻有罪的判决。只要有三个不同等级的陪审员认为他无罪，检方就会撤销诉讼。

但是，J说，这是在做梦。

【恭喜你Riven，就在刚刚，所有陪审员达成了一致意见，认为你，有罪。】里博往他耳朵里悄声递了一句话。

锐文差点翻了个白眼，果然不该听J的穿成这样，连F级的情感倾向都丢了。更关键的是，被拘束在这身皮里几个小时，就算不被判死刑，人也差不多废了。

“正如诸位听到的这样，对嫌犯所起诉的罪名，是一级谋杀。本案被害人哥拉斯，是一名广受尊敬的政治家和社会活动家……”

控方律师开始发言，那是个B级女性，白色修身套裙，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发言比锐文预想得要中规中矩。

“他虽然并不从伟大的基因基地里诞生，是一名没有出生评级的‘自由人’，且自小罹患侏儒症，生活艰难。但是多年来，他在议会中的表现，以及残疾人公益事业上的贡献……”

【Riven，你的表情有些不耐烦，我建议你显得认真，柔弱一些，最好是发自内心地把自己当成委屈的受害者。】

“而犯下罪行的被告”，她话音一顿，视线落到了锐文身上。

“比哥拉斯要幸运得多。他是出生在荣耀之路上的F级公民，由于大家的喜爱，成为了北国最受欢迎的‘生还’明星，过着人人羡慕的生活……”

【我知道你想说她在‘放屁’，但大家确实这么想。】

里博说的没错，锐文没看她，而是垂眸看着自己腕上的手铐。突然发现旁边有一道很浅的伤痕，可能是因为痛感很弱，他之前都没注意到。

“本人的责任，就是向大家展示全部的证据和事实，以证明哥拉斯先生，就是被他……”她抬手指向锐文，“无情杀死的。”

这一刻，所有人都本能地看向“无情的”锐文。

锐文抬起头，尽管早有准备，但这种利剑一样的探究目光还是让他如坐针毡，差点忍不住站起来。

【要到J的开庭陈述了，我建议你……】

锐文终于还是没跳起来，反而低下了高昂的头，瞬间变成了一名仔细聆听的忏悔者。顺便，翻了个蓄势已久的白眼。

里博见他很“上道儿”，也就开心地闭上了嘴。直到J发言结束才又出声。

【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现在无法选择，我就根据惯例先说坏的了。】

【除了那两个正经的AI公民，没有陪审员在听J说了什么。】

【好消息是，他们都在想，你今天真是帅得可以。希望这个发型可以半永久，直到你流放进太空。】

锐文：“……”这tm算什么好消息？以及，这些人到底是来看庭审还是来参加时尚盛典？J和控方这女人到底怎么挑的陪审员……

几分钟后，锐文才发觉，他的折磨不过是刚刚开始。

“我们一直守在门口，没有人进出过。那个房间也没有其他出入口。”保镖在证人席道：“在我们离开之前，Lion与我们的Boss发生了激烈的冲突，不到半小时，事情就发生了……”

伴随着他的话，中央全息屏幕上开始放视频。

旁听席立马传来“卧槽”的感叹，陪审团也瞬间精神一振。

只因为画面实在是太过激烈，甚至还打了一大堆马赛克。

金袍法官赶紧提醒下面蠢蠢欲动的人:“证据视频不允许进行翻录和传播!”

锐文硬着头皮看了三秒，转而抬头看天。他对当小电影男主角着实是提不起一点兴趣，尽管有很多人联系过他开展这项业务。

好在为了不泄露他们后面的谈话内容，视频只剪了一半，停在锐文拿qiang顶着哥拉斯脑门的那一幕。

“你们确定留下的武器是这一把吗？”控方律师对证人询问道，“杀死被害人的激光武器就是这一把，上面只有嫌犯一个人的指纹。”

保镖眼神空洞地回答：“是的，上面的编号是符合的，就是我留下的。但是我当时戴了防滑手套，所以没有留下我的指纹。”

律师继续问:“根据‘燃剂’针管中的残余物检测报告，你们当时给Lion注射了超常规三倍量的药物？”

“确实是我们给他注射的，但这是Boss的要求。也有咨询医师的记录，因为他身体状态远远超过普通人……”

“那这么说，平时完全不使用‘燃剂’的Lion，很大可能已经陷入了幻觉？”

“反对!”

J大声打断。

“控方律师这是在引导证人推测!”

控方律师低头瞥了一眼坐着的J，转向法官道：“我只是希望证人能够根据Lion当时的反应来判断他的精神状态。”

两个法官对视了一眼，金袍AI法官宣布：“反对无效。”

控方律师笑了一下，回过头鼓励地看向证人。

保镖面无表情地陈述：“Lion他当时……确实非常激动，如果我晚一步从他手中夺过qiang，Boss会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被他杀死。现在……我恐怕也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了……”

“我问完了，法官大人。系统请作判定吧。”

控方律师胸有成竹地微微一笑，而后优雅地坐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感觉到她的目光一直在往自己身上扫，锐文偏头看了一眼，两人视线相撞，她先移开了目光。

【好消息，她是你的崇拜者。】

【坏消息，很明显，这根本不影响她把你公平公正地送进地狱去。】

锐文还没来得及说话，里博的声音才在他耳边嗡嗡完，就变成了高分贝的全体广播判定。

【以上证言皆为真实，被告人在重启系统之后曾表达了强烈的，想要杀死被害人的欲望。同时，他也表达了强烈的，被人抢先一步的不满。】

他广播的话音刚落，就又在锐文耳边低声道：【很好，现在所有陪审员和观众都认为，可以用‘有罪’结案回家吃午饭了。没有人不认为，你是在故意装作没杀成，包括你的粉丝们。】

“你快给我闭嘴吧，死精分。”锐文忍无可忍，咬牙切齿地低着头轻声骂了一句。

不远处的J站起身来，朝锐文抛了一个“加油”的手势，而后自己同手同脚地走到了正中央。

锐文扶了一下额：“希望……他还记得我们要做的是无罪辩护……”

J举起了三个手指，表情严肃：“我只有三个问题要问证人。第一，Lion，我的当事人，为什么想要杀你们的老板？”

证人席上的保镖依旧没有波澜地道：“老板很喜欢Lion，所以抓住机会主动上门去找他交个朋友，但是Lion很反感。众所周知，Lion是忠实的异性恋拥护者，并且只喜欢美丽丰满的女性。”

旁观席传来一片嘘声。

“第二个……问题，既然Lion很反感，又为什么会把你们放进自己的房间，还是在他洗澡的时候？”

“不清楚。但是也许，那时候Lion就打算谋杀老板了。”

【很不幸，他说的是他相信的事实，我没法儿判他作伪证。并且，你们想要积极争取的CD级陪审员里有三个认为你歧视同性恋，他们现在对你已经恨之入骨了。】

锐文叹了口气，单手捂住了眼睛，已经不忍心再看“公诉专家”的滑铁卢之战。

“第三个问题。也是最重要的一个。”

J不再犹豫，脚步坚定地走到证人面前，沉声问:“你们知道，你们的老板，是‘女王陛下’剧团两大主演的糖爹吗？”

“Objection!”

控方律师猛地站了起来，反对道：“辩方律师在讨论与本案无关的问题，并且恶意泄露被害人隐私。”

“这个问题和本案有着非常密切的联系。”

J义正辞严地对法官申诉：“它直接关系到我的当事人是否有罪，并且，100%可以证明杀死哥拉斯的不是他。”

旁观席上瞬间一片哗然，懒散的陪审员们也全部坐直了，开始竖着耳朵听。

在这之前，就算是锐文最铁的粉丝也认定了他是正当防卫。说他没有杀人，简直就是“世界上根本没有导弹”这种程度的大新闻。

控方律师就是其中之一，她不可置信地走上来与J对峙着。

“你疯了吗？首先，你辩诉的目的是证明他无罪，而不是找出杀人凶手。其次，‘女王陛下’剧团的两大主演，一个已经被另一个杀死了，一个关在星舰上。你是想说他们的灵魂杀了人吗？”

“未必不可能。”

J直挺挺地站在法庭中央，浓眉大眼的脸上是最严肃的表情，手紧紧攥着拳。

他在发抖，但是眼神清明又坚毅，锐文也看不出来，他到底是紧张，还是愤怒。

控方律师深呼吸着走回了自己的座位边，手撑在桌子上，不自觉地摇头道:“你……你们简直是疯了……”

“肃静!”

黑袍大法官用锤子重重敲了敲桌，低头扫视了一圈下面的乌泱泱的人头。

喧哗声慢慢减弱，法庭又恢复到正常的秩序。

“辩方律师”，金袍法官面无表情地俯视着J，“你要如何证明，你所说的事情，和本案有直接关系？”

J回过头来看着锐文，两个人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凝重的表情。

而后，他们一齐转头看向中央法院大门。

那是一扇黑沉的，紧闭的巨大金属门。能够穿越它的，除了时光，向来就只有最客观，公正的法与理。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想一章写完，结果我废话太多，还是要两章，不挣扎了_(:* ?∠)_

这两章基于英美法系庭审程序，但都是瞎扯（事实上这整个文都是瞎扯啊喂。。。感谢在2021-03-25 17:36:59~2021-03-27 19:27: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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