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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龙虎天师(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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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子却轻挑眉梢,轻飘飘道:

“杀一儆百嘛。”

“人家不过管教了几句,就要拿走人家的命。”

梦龄不自觉后退两步,指着他道:

“你、你一个修道之人,怎说得出这等残暴之语?”

那男子轻轻一哂,耸了耸肩:

“孺子不可教也。”

梦龄眉心拧紧:“你视人命如草芥,任意屠杀,枉为修道之人,倒说我不可教?”

那男子摇摇头,食指虚点了下她:

“说你一句你还不服,好,那贫道问你,人的命是命,那瓜果蔬菜飞禽走兽的命是不是命?你方才吃下一颗樱桃,将它吞得尸骨无存,算不算对它任意屠杀?”

梦龄眉心拧得更紧了:“它们怎能和人的命相提并论呢?人是万物之灵,乃世间主宰,地上的走兽、空中的飞鸟,还有那些个瓜果蔬菜,全由人来支配管理。物种不同,食之用之,是符合自然规律的事,人却不同,大家都是同类,如此残杀,与畜生何异?”

那男子丝毫不恼,又笑着摇摇头:

“不错,人乃世间主宰,自可对万物食之用之,任意支配它们的生命。就如上苍主宰着人类,时不时的发个洪水,来场干旱,掀点地震,亦是对世人生命的操控。人是万物的天,上苍是人的天,尊卑贵贱,等级分明,尊者对卑者,生杀予夺,再稀松平常不过。但你有没有想过,同物种之间,也分尊卑贵贱呢?就比如你和那位嬷嬷——”

他微微低首,修长的手指抚上樱桃枝,摸住一颗圆润饱满的樱桃:

“你是主,她是奴,你就是她的天,她的主宰。她的人她的命,你当然也可以随意支配,天要她死,她就得死,如何不算自然规律呢?”

说罢,指端轻轻一捏,鲜艳熟透的樱桃噗一声爆开,果皮碎裂的同时,溅出的汁水与稀碎的果肉凌乱地交织在一起,面目全非,灭顶之灾。

梦龄听得瞠目结舌,说话也变得磕磕巴巴:

“还、还可以这样算?”

“当然可以这样算。”

那男子随手抛掉樱桃枝,掏出一方素帕,一边优雅地擦手,一边道:

“你既已升为主子,就莫要辜负这个身份,上苍已然偏爱于你,你需要做的,就是要让自己拥有支配的智慧。”

他这番话带来的冲击感远远高于当初汪直的黑白棋子论,汪直是坏人,她一早就有戒心,自不会轻易被带偏。可面前的人,却是同门,且是道骨仙风气质超脱的同门,怎不教人迷惑?

梦龄只觉脑袋嗡嗡作响,思绪陷入一片混乱,不知该说什么话。

那男子看在眼里,唇角噙起一抹笑,收了素帕,迈着悠然的步伐朝她走来:

“她一个小小奴仆,让主子不开心,就是她最大的错,天降惩罚,是她的命。来吧,试一试,一回生两回熟,开了这个头,你就能悟到支配众生的智慧,拥有无上的快乐。”

说话间,他步至梦龄面前,俯首到她耳畔,低沉的声音蛊惑至极:

“贫道愿做你的人证。”

梦龄一个激灵,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我也曾是小小奴仆。”

那男子一怔,缓缓直回身,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定定看向她,目光犹如一道犀利的闪电,似要穿透她的身躯,探究她的灵魂。

梦龄轻轻抬起低垂的眼帘,迎视住他,清澈的目光流出质疑:

“看似自圆其说,实则都是歪理邪说,似你这等心肠狠毒之徒,枉为修道之人!”

那男子哑然失笑,又耸耸肩:

“哪里歪,哪里邪,你倒是说说,咱们一起分辩分辩。”

“哼,我辩不过你,却也不想听你的,话不投机半句多,你莫再纠缠于我。”

梦龄一甩衣袖,扭头就走,心中暗道:

等回去定要上报太后,揪出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赶出龙虎山!

刚迈出两步,身后忽地传来噗嗤一声笑,那男子道:

“不愧是周师叔的弟子,深得他的真传,心若磐石,志坚难移。”

梦龄蓦地回首:“你知道我是谁?”

那男子微微一笑:“额圆印平,眼若含星,如此贵人之相,自然是周师叔亲自选定的弟子了。”

梦龄这才明白过来,为何他先前要盯着自己的脸看,还连声感叹不错,原来是在确认自己的身份。

“从小到大,贫道就没见他收过弟子,谁料想,宫里竟然有一位。”

那男子唏嘘着,目光又落到她脸上,狭长的眼眸再次眯起:

“不过见了你,贫道便明白,他为何会选中你了。”

梦龄越听越懵:“你、你跟我师父很熟吗?”

那男子哈哈一笑:“整个龙虎山,没有比贫道与他更熟的了。”

“你是哪位?”

梦龄的话刚问出,一名小道童哒哒跑来,朝那男子恭敬行礼,正要开口说话,那男子却先一步抬掌制止,淡淡道:

“晓得了,这就去。”

说着,迈开双脚往前院去,小道童再不敢多话,低首应了声是,老老实实跟在他后头。

“诶。”梦龄冲他背影喊,“你还没说你是谁呢。”

那男子停住脚步,含笑回首,答非所问:

“你通过了贫道的考验,称得上是周师叔的弟子,龙虎山的弟子名录上,贫道会为你记一笔。”

话落,他侧转回身,大步流星离去,随风飘荡的袍角宛如一面不羁的旗帜,渐渐隐没在院门后。

正巧周嬷嬷捧着茶回来,目睹这一幕,步至梦龄身前,将茶递给她:

“姑娘,你们聊什么呢?”

梦龄连忙接过茶,一饮而尽后,方开口答:

“他好像在试探我。”

“试探?”周嬷嬷诧异,“他是谁?为何要试探你?”

梦龄望向空荡荡的院门处,轻皱黛眉:

“我也想知道。”

他在她心里种下一个谜团,她得一探究竟。

既已被看穿身份,那就回斋堂问一问。

梦龄便随周嬷嬷一起去还茶盏,不成想还未到门口,便听远处三清铃响,有人喊了声开始了,包括斋堂在内,分布在道观各处的香客,水流一般,打四面八方朝往道场聚去。

梦龄也只好随波逐流,跟在大家后面,一起涌入道场。

一时间,偌大的道场瞬间站满了人,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人头攒动,犹如密集的蚁群,令人眼花缭乱。

法坛四周,观礼的香客一圈又一圈地环绕着,围得那叫一个水泄不通,仿佛筑起了一道厚厚的坚不可摧的人墙,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期待与虔诚。

而通往法坛的阶梯,则满是身着不同服饰的道士,黄色的、红色的、蓝色的......不仅颜色不同,衣料也有着明显区别,跟在后面的道士所着衣袍都是棉麻制成,没什么图案,前面几排则是上等的丝绸,且用金丝银线绣出各种吉祥图案,阳光一照,熠熠生辉。大家或持芴板,或执法铃,或奏乐器,密密麻麻,有序排列。

位于最前头的道长,身着一袭紫色道袍,头戴莲花冠,高大的背影犹如挺拔的山峰,散发出神秘威严的气息。他步伐沉稳,众人跟随着他沿阶而上,那整齐的队伍好似一条蜿蜒前行的巨龙,浩浩荡荡,气势如虹。

笙管鼓乐齐声奏响,那庄重典雅明丽宁静的道门音乐悠悠传开,在整个道场回荡。在紫袍道士的带领下,一众道人脚踏天罡步,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各项科仪。

诵经声如洪钟大吕,法器声清脆悦耳,脚步声沉稳有力,三者交织在一起,宛如一曲宏大而神圣的乐章。这场规模盛大的法事,愈发显得庄严肃穆,使得每一个在场之人都不禁心怀敬畏,沉浸其中。

梦龄来得晚了些,被阻隔在人墙最外头,那高台离得远,她看得不甚清楚,看了一会儿,也看不出个所以然,略觉疲累,便移开目光,往立在台下的素袍道士群中扫去,寻找先前那男子。

视线以内未找到,她就换个方位,在周嬷嬷的陪同下,沿着厚长的人墙外围一步步转,细细的慢慢的找,可是一圈找下来,自己都转回原地了,还是未瞧见那人身影。

梦龄心下诧异,难不成他级别不够,被分派到了别处?罢了,不若等法事结束,直接亮明了身份,找龙虎山的老大问一问。

正思忖着,忽听一声惊呼:

“下雨了!”

如同巨石投入湖面,先前的氛围霎时被打破,观礼人群纷纷往檐下避雨,只有法坛上的道士们丝毫不被影响,淡定继续着流程。

负责这次大醮的亲王长长松了口气,开怀笑道:

“好好好,老天爷下雨了,大旱要过去了。”

那雨来得急,去得也急,不多一会儿,渐渐停了,恰在此时,科仪也到了尾声。

观礼人群复又回到法坛四周,梦龄也跟着过去,刚站定,又听一声惊呼:

“彩虹!”

现场顿时躁动起来,梦龄也下意识抬眸望去。

湛蓝如洗的天际,悄悄挂起一道绚丽彩虹,那色彩鲜艳夺目,如梦如幻,笼罩在虚皇坛之上。

紫袍道士刚刚结束科仪,恰好立在虹光之下,双手合十,面带微笑:

“天降祥瑞,佑我大明!”

此声一出,梦龄心头猛地一颤,登时认出了他!

直直瞧去,那高大健壮的体型,那散发出的强大气场,不是他是谁?

梦龄懵在当场。

她一直以为他身份普通,是以先前只是看个热闹,未曾留意坛上高功法师的长相。万万没想到,他就身着级别最高的紫色道袍,统领着群道,立在最高处,一抬眼便瞧得见!

“天降祥瑞,佑我大明!”

负责这次大醮的亲王带头高声附和,观礼人群纷纷双手合十,齐刷刷低首弯腰,如汹涌的海浪一般,朝着虚皇坛拜去。

虹光之下的他,轻轻垂下狭长的眼眸,俯视着朝拜的众人,微微勾起唇角,仿佛君临之下,恩泽世间。

让你深切地感受到,什么是——

道家之皇。

“听说了么?龙虎山第四十六代天师张元吉,了不得哦,周天大醮,弄出祥瑞来了。”

“知道,天上出现彩虹嘛,老天爷的手笔,和他有什么关系?”

“啧,老天爷的手笔,你也得撞得上才行啊,听说这斋醮科仪的日子就是他选的呢,对吧,太后?”

“不错,是他选的,他说这个日子必有大吉。天降祥瑞,我儿的心情畅快多了,很是赏了他一番,还邀请他待到明年再走呢。”

仁寿宫主殿,红木如意纹方桌上躺着一堆散乱的马吊牌,两个老太妃和周太后一边出牌一边唠嗑。

梦龄本是依例来问安的,因人数不够,受周太后之命,免去上午的礼仪课程,得以留下,参与其中。

她对打牌兴趣寥寥,倒是更为关注所聊话题,随意出了一张牌,侧头问太后:

“张元吉和师父很熟吗?”

出完牌,刚好轮到周太后,立在周太后身侧的姚灵香是个牌瘾大的,一看梦龄那张牌大大利于己方,忙伸手点了下周太后手中的一张牌,示意她快出。

谁料周太后一听话题到了自己弟弟这儿,哪有心思出牌?当即来了兴致,绘声绘色地讲:

“熟~你师父是他爷爷张懋丞最得意的弟子,他爹去得早,小时候啊,多由你师父带着他。先帝在时,召你师父回宫,听你师父说,走的时候,他万般不舍,还抱着你师父的大腿哭呢。”

“哦~”梦龄恍然,“怪道他要试探。”

“试探什么?”

“试探梦龄够不够格做师父的弟子。”

“这小子,还挺上心,不枉我弟弟疼他一场。”

周太后笑着摇摇头,目光落回到手中牌面上,姚灵香赶紧又点牌提醒:

“这张。”

话音未落,对面的太妃笑着接过话:

“当年国舅爷已教我们开了眼界,不想张天师一出手,更令人赞叹,真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啊。”

她这话无意间踩了一把周辰安,瞬间惹得太后不高兴,斜眼瞪过来:

“不就是天现虹光么,有什么了不起的?但凡修为高些,懂得听风辨云预知天象,选个吉日也不是什么难事。我弟弟当年只是离宫早,没遇上过这种斋醮,不然,换他来主持,撞上个天现虹光,哼,不在话下!”

那太妃自知说错了话,讪讪不语。

大家素知她的脾性,平生最骄傲的就是这个弟弟,赶紧你一言我一语的来哄:

“太后说的是,当年那个太平有象的吉兆,不就是国舅掐算出来的?”

“天现虹光,只要懂得预知天象便可,可那太平有象,是自己烧出来的,难度更高呢。”

“就是就是,咱们未来的太子妃,也是他预言的,论未卜先知,谁能比得过国舅爷?”

一顿好捧,气氛总算缓和过来,周太后脸上也见了笑,得意地挑挑眉:

“那是,也不看是谁的弟弟?”

暗自着急的姚灵香实在忍不住,又点点她的牌,见缝插针道:

“行啦,快看看牌吧!”

“哦哦。”

周太后的注意力被拉了回来,可恨一双老花眼,视线模糊,将牌拿得远了些:

“出哪张啊?”

姚灵香无奈地叹了口气,手指刚点上,一名小宦躬身走进:

“太后,万岁爷召梦龄姑娘过去。”

周太后闻言,忙冲梦龄摆摆手:

“那你快去吧。”

“是。”

梦龄搁下手中的牌,起身跟着那小宦离去。

后知后觉的周太后抽出灵香点中的那张牌,仔细一瞧,懊恼不已:

“呀,这不就赢了?嘿,晚了一步!”

姚灵香暗暗翻个白眼,正要开口,啪地胳膊挨了一下,耳边传来周太后怪责的声音:

“杵这儿干嘛呢,也不早提醒我!”

姚灵香无语凝噎。

却说梦龄随小宦离开仁寿宫,到了钦安殿院门口,恰巧碰上太子的轿撵抵达。

“梦龄。”

太子迫不及待下了轿,快步到她面前,喜道:

“在奶奶那儿还适应吗?”

梦龄微笑颔首:“一切都好。”

太子却扁了扁嘴:“我不好。”

梦龄忙关切询问:“殿下可是哪里不适?”

太子轻轻睨眼过来,语气里透着落寞:

“你一搬走,我便无法与你时时相见,如何会好?”

梦龄俏脸微红,嗔他一眼:

“惯爱说这些胡话。”

他又凑过来,在她耳边低声道:

“只盼快些成婚,好与你日日相守。”

她俏脸愈红,抿着唇轻轻嗯了一声,两人心中皆是一阵甜蜜,一起迈入院门,跟着小宦一路来至梅林。

翠叶深处,浮碧亭中。

玉壶漫出袅袅热气,茶香扑鼻而来,石桌前坐了三人,正惬意地听风品茗,谈笑风生。

其中两人,自是朱见深与万贞儿,另有一名道士坐于他们对面,羽衣霞帔,绣着仙鹤云纹,头戴上清冠,黄金镶着红宝石,手持玉柄拂尘,威严庄重之外,透着一股金贵之气,自是那位龙虎山第四十六代天师张元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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