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周扬肯定是不愿意晚上了还出病房的。
回去之后他就按照夏言的暗示催吐，然而不知道是不是药物还有一些残留作用的原因，他的脑子开始逐渐昏沉。
虽然理智告诉他在如此恐惧之下自己不会想睡觉，但是还是不由自主地睡了过去。
梦里，他仿佛回到了童年时代，墙壁上染着经年油油味的旧小区，似乎永远都洗不干净的水泥地板，窗户外的操场上时不时传来别的孩子嬉笑打闹的声音和足球拍动的声音，真是畅快淋漓。
而他趴在一个小凳子上，在阁楼里低着头写试卷，一张又一张，一张又一张……
不知道哪一天，他从一个礼物盒中拆到一个足球，那时他几乎玩疯了，从楼上跑到楼下，他第一次在梦境中感受到这种惊人的快乐！
然而，正在他玩得满头大汗的时候，一个长着黑毛的兽张扬舞爪的冲过来，无论是足球、试卷，还是整个屋子，都被他撕成了碎片！
他尖叫一声，猛地醒来！
醒来后，他回忆着梦中的内容，几乎浑身冷汗。
这压根不是自己童年的记忆！
他看着周围的蜡笔涂鸦画，那种被人偷窥的感觉越来越强，无论是在梦境中还是在现在，几乎从他来到这个房间的那一刻，这种感觉便已经如影随形。
他尽量小声地走下了床，大概因为是轻症患者的原因，病房的门并没有锁。
他根据分别时候护士的方向，向夏言的病房摸去。
不知道是不是人太少的原因，还是精神病院的特殊性质，周扬印象中的医院向来在晚上也灯火通明，然而此时此刻，走廊里一片黑暗，只有隐约的几个发着绿光的“安全出口”照亮了一小块通道。
在黑暗的地方，周扬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盯着自己，那种感觉就像被蜡笔画的眼睛盯着一样，让人有一种毛骨悚然的不适感。
他尽量屏住呼吸，放轻脚步，心脏却跳得越来越快。
直到看到走廊尽头的那个身影，他的心脏几乎在一瞬间停止跳动！
身材消瘦，虽然挺高，却有一种阴郁气质，穿着病号服，面对着墙壁站在那里。
直到看清楚那个人的脸，他才吐出一口气。
那不是夏言还能是谁？
如果说一个职业服装穿久了会产生职业气质，那夏言绝对就是病号服穿久了，整个人就是一个病号气质。
和这诡异的医院何止是绝搭，简直快融为一体了！
“言哥！”他虽然尽量压低声音，刹那间也难以抑制自己心情的激动，“你怎么在这里！”
也许是好久没有说话的原因，他的声音嘶哑，在安静的走廊内听上去透露着几分诡异。
意识到这里并不是说话的场地，周扬的一只手赶紧捂住嘴，一只手往左指指又往右指指，正不知道该往哪个地方走的时候，却看到夏言扭头就走。
他楞了下就迅速跟了上去。
“这里？”
周扬想问他们来这里干什么，护士长总不至于恰好把钥匙丢在值班室。
“想说什么就直接说，等会儿肯定避免不了发出声音，”夏言说道。
至于声音的大小，他相信周扬肯定比他有分寸。
周扬听见这话，就感觉不妙。
果不其然，夏言直接用一根铁丝把带锁的柜子一翘，当场开始翻找起来。
周扬看着他撬锁的时候熟练的动作，张大了嘴巴，这是正常人该会的吗？
一时之间，撬锁的声音、开抽屉的声音、陈年堆积的纸张翻动的声音，加在一起真是热闹非凡。
周扬感觉自己快在这种热闹声中崩溃了。
他不敢想象这时候要是有个护士突然出现在门外，看着他们在这里翻抽屉，是多么可怕的场景！
不过他毕竟也想不到什么更好的法子，抱着万一钥匙就在这里的念头，他脑子一热，也在旁边翻找起来。
“言哥，”才翻找了一会儿，他便小声提醒，“这里面全都是纸张，顶多是一些档案资料，好像找不到钥匙。”
“我也不是来找钥匙的啊，”夏言咧开嘴冲他一笑。
周扬差点没站稳。
夏言体贴地扶了扶他，把他扶到一个绿色通道旁，给他看自己刚刚找到的几张纸。
周扬一看，估摸着是有重要线索，连忙郑重地双手接了过来，一拿到手，就是几张惨白的人脸对着他。
上面一行红纸大字：优秀职工名单。
周扬这下真的眼泪汪汪，他做噩梦醒来的时候都没有这么崩溃过，“言哥，你专门找这东西来吓我吗？”
夏言叹了口气，干脆直接给他指了指那个护士长。
周扬瞪大了眼睛。
他发现不同了。
上面的护士长妆容得体，笑得亲切自然，更重要的是，她和白天他们见到的那个护士长。
长得压根不一样！
她们面上那种经常熬夜加班工资少的社畜白，和那种涂了三层粉底看上去像是死了8天的死人白还是有区别的。
他连忙又往下看去，不仅仅是护士长，一路上看到的护士医生，基本上都没有在这面出现。
排除优秀职工都被隔壁医院挖走的可能性，他抬头，“这群医生护士，有问题！”
夏言点了点头，他刚刚出来的时候就在门口发现了值班表，诡异的是那上面每个人的人头和名字都被画了大大的红叉，显得模糊不清。
也就在此时，外面传来哒哒哒的高跟鞋声，而且做来越近！
周扬一个哆嗦，太耳熟了。
护士长来了！
夏言把食指放在嘴边，“嘘。”
“这时候不说话也没有用了啊！”
周扬蹲下又站起来，发现这小小的值班室，他们压根无处容身！
夏言指了指值班室的窗户。
周扬瞪大了眼睛，那里并没有被锁上。
嘭！
护士长猛地把门推开，可怜的门被砸到墙上，撞出好大一个印子。
她冰冷的目光在值班室四处扫视了一遍，最终停留在窗前的那个人身上。
“病人，现在是休息时间。”
那个人站在窗前，过了半响，只是叹出一口气，一阵微风吹来，
“护士，这里的风好大，我好像听到上帝在窗外呼唤我。”他伸出手向窗外探去，“所有的房间窗户都锁着，只有这里可以打开，我感觉我只要往前面走一步……”
“这里是1楼。”护士长冷冷地说道。
夏言愣住了，“是吗？我还以为我来到了天台。”
下一秒，他惨叫起来。
电击棒接触到人体肌肤的电流声滋滋作响。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虐待患者啊！！！！”
他就地打滚起来，一边打滚一边尖叫着，“救命啊！！！杀人啦！！！”
听到患者尖叫的声音，护士长的脸色却诡异地露出一种舒心的笑容，她拿着电击棍迅速追了上去，狠狠手一挥。
居然没有打中！
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因为瘦弱，她的眼部肌肤相当的薄，用力一瞪，更显得眼球突出。
“犯错的病人要受到惩罚，”
她跪了下来，一张惨白的脸离夏言越来越近，充满血丝的眼珠几乎就贴近他的眼睛。
“每个人犯错了，都要受到应有的惩罚。”
下一秒，夏言就被提着脚拉了出去。
这个护士长瘦得几乎只剩下一根骨头了，拉起人来还是孔武有力，夏言只感觉那只如同鸡爪一般的手，如同铁铐一般锁着自己，完全挣扎不开。
想到郑鲁那么壮实都没有挣扎开，他也就不为难自己任护士拖了。
然而他那个护士长没有听见患者惨叫挣扎的声音，显然并不满意，时不时的把他往墙上撞一下，夏言只好隔两下嚎一下，感觉自己在进行一场无感情的演出。
被拖出住院区他才发现，除了住院区是没有人活动之外，其他的地方医生和护士都没有睡觉，他们都站在自己应该在的岗位上，并井井有条地进行着一切。
守夜巡逻的护士，从走廊的一头走到另外一头，再反复走回来。
负责拿药的护士，从堆满灰尘的药柜里拿出药，摆在柜台上，然后又面无表情地拿回去，走到柜台不知道和谁说着什么，又回去拿药，如此循环反复。
还真是24小时不待机。
夏言被感动到了，恐怕不是因为他有病才找不到工作，有这样的牛马在，还有哪个老板需要员工？
这么想着，一路被拖上楼梯也不是很痛了，每次后脑勺在楼梯上被撞一下，他便紧紧地握住藏在手中的玉。
还好捆手上了，不然真容易丢。
一直被拖到二楼，他在楼梯口上看到了刚入副本的时候的那个女人的另外一只鞋子，心说这鞋子真是不够牢靠。
嘭！
他被丢到二楼一个病房里，如果没有猜错，这应该就是重症病房了。
他欢欣雀跃地跳起来，好啊，无痛升房了！
夏言连忙借着窗外的一点月光，仔细地检查自己的玉佩有没有受到磕碰，见他无恙，才安心叹了口气。
“阿玉，我一定会带你出去的！”
过了一会，他郁闷道，“你怎么不相信我呢？一点都不疼，那个护士能拿我怎么样？”
说着，他的嘴角微不可查地勾起来，又极力按压下去。
不能被阿玉发现了。
被人关心的感觉真好，尤其是被阿玉关心！
“来来来，观赏下我们的新房间吧。”
他认真在房间四处打量了一会。
不错不错，干净卫生，上一任病人什么也没有留下。
不过……角落那里怎么有一块东西？黑乎乎的看不清楚。
他把窗帘拉开了一点，定睛一看。
是刚进副本的那个女人，她用自己衣服上的腰带，吊死在窗帘的挂钩上。
她的脸色青白，舌头吐出，眼睛里却全是惊恐，不知道生前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
看来上一任病人把自己留在这里了。
夏言赶紧捂住玉佩，小心翼翼地先把它放在床上，把女人从腰带上先解了下来放在衣柜里。
想了想还是不行，这个医院虽然自带一种不开空调胜开空调的磁场，但是难保证尸体不会臭。
他又试图先把尸体放到门外去，却郁闷地发现，这个门压根没有从门内打开的把手。
他只得去拉开罩住门上玻璃的小帘子。
外面猛地出现一张惨白的脸！
一个披着头发的小护士连眼皮子也不动地贴在玻璃上，见他拉开帘子，表情立马变得狰狞且愤怒，同时那只同样鸡爪一般的手开始抓门，不知道多少年没有剪的指甲在铁门上嘎吱作响。
人肉监控，简直剥削到了极致。
他倒是有一个好习惯，就是在最困难的时候，只要自己无论做什么都改变不了现状，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摆烂。
想到这里，他把女人放到床上用被子裹好后，就地躺了下来，枕住自己的手，连帘子都不拉。
外面的护士看到这个场景，抓门的声音更加愤怒了起来，几乎像野兽一样地低声咆哮。
可惜里面的人已经睡着了，他靠在手中的玉佩上，在梦里笑得幸福美满。
周扬这边眼睛都不敢眨一下，他紧张地站在窗户外面，贴着墙壁紧紧地靠着，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大门那里。
他此时此刻并不是想跑出去，而是看着大门那里的两个巡逻护士，昼夜不停地在那里巡逻着，只要她们的视线微微地往这里一倾斜，就立马可以发现周扬的身影！
他暗暗祈祷着。
终于，屋里没了声音，他一边担心着夏言，一边小心翼翼地又翻进了屋子，颤抖的手拿起了角落里的一堆纸。
夏言把他推出窗外的时候说，明天早上他们肯定还会见面。
他借着角落的灯光，一字一句地看了起来，他在读书的时候并不是个好学生，但是此时此刻他看得无比认真。
然而越看，他的脸色就越惨白。
或许明天他们会见面，但是……他们真的活得过明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