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都不起名字,平时怎么称呼?”看到这里时,闻与希满心疑惑。
君渡声音有点哑,心思散漫地“嗯”了一声。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如此年轻的母亲,仿佛一朵娇艳的百合,粲然生姿,即使在祁寻南的记忆里,他根本看不清母亲的脸,但声音不会变,这就是母亲。
“妖界死得多,若是父母离世时自己没名字,以后便留给伴侣起,这也算是对双方互相成为亲人的一种证明。”
原来起名字还有这层意思:互为亲人。
想到这里闻与希心里又不是滋味了起来。
既然君渡没有反驳当初给他命名的自己,那不就是对闻与希是他养父母的承认吗?
可是他给亲人的证明就是以怨报德,捅两刀。
可能是预想中的日子过得根本没有丝毫的提心吊胆,他以为的刀尖舔血,实际上压根没面临被揭发的情形。
闻与希有那么一瞬间觉得,是不是一切都还有转机,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被误会了。
不过很快他的想法便被周围所吸引。
在亲吻的这一刻,祁寻南的眼睛被明艳的粉色覆盖,像是一大片浪漫敷着粉的花。
祁寻南并不是把自己所有的琐碎记忆都储存在通灵卷内,他给君渡看的,都是自己较为重要的部分。
记忆再次折叠,碎成了冰棱镜,这似乎是场景过渡的方式,很快,景象又发生了变化。
那是深夜,月光清幽地落到了地面上,像汪着一泓清泉。
现在的眼睛比之前好了太多,若是说祁寻南刚开始视物时,像是被浓重黑雾遮盖,那如今就只像是被覆盖了层乳白的,牛乳般的雾气,时隐时现,窥不清楚。
他的感官比之前更加敏锐,几乎可以定点找到声音的来源,判断物体的远近。听觉成为了辅助他的第二双眼睛。
祁寻南慢慢走到墙根边,隔着一整堵墙和那棵歪脖子树,他极其小心地听着东边厢房里传来的窃语声。
他首先听到了他最憎恶的那个嬷嬷的声音。
嬷嬷用气声轻问:“他是不是睡下了。”
然后是竹云点头时,下巴摩挲衣服的声音。
婆婆又说:“你把这药混在里头煎,然后给他服下。”
竹云接过了那副药,嗅了嗅,然后很轻地“嗯”了一声。
嬷嬷走后,竹云来回缓慢地踱步,一二一的步子走得十分有规律。
祁寻南立刻起身,回到自己的房间里,装成熟睡的模样。
周围的环境是一片黑白,钢丝戳破了纸糊的窗户,咯吱咯吱的声音在祁寻南耳中被放得无限大。一双眼睛透过那个被钻开的小洞,静静窥探着房中的情景,在确认他熟睡后,才蹑手蹑脚地离开。
闻与希虽然是坐上客,但也不由得升起了两分怜悯。他感慨一声:“这样的日子,连囚犯都不如。”
君渡却是死死盯着祁寻南,他从进入祁寻南记忆的那一刻,就表现出一种格外的专注。
次日,鸡鸣声响,啼破黎明。
竹云忧心忡忡地熬着药,她拿出那个白色的小药包,左顾右盼,确认周围没人之后,又另起了一锅,把药煮熟后,混进了嬷嬷每日要搜的药渣里。
做好这一切,她端着药走到了祁寻南身边,身边跟着两个嬷嬷,仔细着她的一言一行。
竹云跟祁寻南已经很熟了,但也正是因为这份熟识,她受到了更多的监视。
庄主需要一个哄着祁寻南的人,而这个人也必须要是对他衷心的狗。
“喝吧。”竹云的声音依旧轻快。
祁寻南顺从地接过她手中的汤药,一饮而尽。
竹云:“要吃糖吗?”
祁寻南摇摇头:“不喜欢吃甜的。”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竹云依旧说着她这几天出门见到的趣闻。
“人人都说春天蝴蝶多了,我看不见得,分明是春夏交替的蝴蝶更多。”
“你有没有看见过蝴蝶幻化成人形的呀,我见过,如果化不好的话,头上会多两缕支棱起来的头发。”
“寻南,下次我去市集上,给你买一只蝴蝶簪子,有了蝴蝶簪子就应该有一个丝竹编成的竹篓子。”
……
她的思绪一向铺得很开,像是散乱的珠子,在地上“噔噔噔”地落一地,祁寻南静静地听着她那些叽里咕噜的想法,偶尔也会笑笑。
祁寻南嘴角带着笑意:“你回头把我的那份银钱给领了,我没什么花销,应该攒下了几百两,你用这些出门,去买些你喜欢的东西。”
竹云笑得开心:“那好,我下次还带绿豆糕给你吃。”
她话音刚落,就有人敲了敲门:“到了该练功的时候了,竹云你先出来。”
竹云对着祁寻南眨了眨眼睛,也不管他是能看到还是不能。
“我先走了,你好好用功。”
祁寻南点点头。
待竹云离开后,他也抬步出了门。
他的变化很大,之前闻与希见他的时候,他只能摸索着床沿走。而现下他走在铺设着鹅卵石的地面上,步子很稳,丝毫不慌。
路途弯弯折折,七拐八拐,旁边还挖着大大小小的水坑,蓄满了一池水,闻与希跟着祁寻南走,几次差点踩歪,钻进水坑。
百转千回,终于走到了一处楼栋里。
祁寻南走进去的时候便没有在外面那么熟悉了,他小心地扶着墙壁,慢慢往前走。越往前走,景象越黑,甚至连灯都没有点。跟着的闻与希两人也分辨不清周围的景物。
黑暗中,陡然伸出一双手,将祁寻南猛地扯了一把。
“最近听他们说,你进步挺大了。”
是方致云的声音。
他手上不知道带的是什么镯子,半天也焐不热,祁寻南碰上去,触感都是冷冰冰一片。
方致云的声音总带着一股毒蛇吐信子似的的悠然自得:“前几天我出庄了一趟,没有盯你的功课,给我看看你的本事。”
祁寻南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方致云对他微笑,丝毫没有自己就是让祁寻南变成如今这般模样的罪魁祸首的自觉,反而还跟他套起了近乎。
“你就不要跟我这个瞎子一般见识了,我们都是同病相怜的苦命人,你怎么就是不懂这个道理呢。”
“江户那边有了出现了大批死婴事件,央我去解决,我带了那婴儿的尸骨回来,你帮忙问问,刚好给我看看你现在的修为。”
方致云把一个红被褥里包裹的细干瘪婴儿塞到了祁寻南手里:“求问鬼神需要耗费大量心力,我这几天处理的事情太多,现在已经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了。”
祁寻南虽然不喜方致云,可还是稳当地接过那婴儿。
他将婴儿放置于柳木桌上,鲜红的朱砂像沾着血一样,顺着刚劲的笔锋,染透黄色的符纸。明明在室内,可绘制完毕后,却起了一阵妖异的风,把几面经幡吹得猎猎作响。
有形的黑气慢慢聚集,像是层层靡烂的柳絮,祁寻南切掌,握住一缕,喝了一声:“问!”
原本死去的婴孩慢慢有了动静,那红缎金边的锦被慢慢有了起伏,突然传来了一声嘹亮的啼哭声
闻与希从未见过如此死而复生的阵仗,不由得专心地看了起来。
啼哭结束,婴孩发出了声音,可这声音却是个成年男人的声音。
他哽咽哭诉:“县令大人要求仙问药,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法子,要挖一百人的婴孩心脏,才能炼出改善后代资质的仙药。”
祁寻南看向方致云:“我问的是婴孩,来的却是个男人,看来不止死了婴,也死了人。”
说到这里他加重了语气:“方致云,你想让我做什么?”
方致云对祁寻南一气呵成的熟练动作表示赞许,他顺着木桌缓缓踱步。
“你是我最看好的弟子,求告鬼神只能做到精益求精,才能不遭反噬,你既然有这样的天赋,就必须得付出这样的代价,所以我才会挖去你的眼睛。”
祁寻南不知道方致云为什么会说这种似是而非的话,他的声音气得发抖:“因为我有这样的天赋,我就要付出这样的代价?你不觉得这样的话很可笑吗?你为什么不当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方致云不答,他似乎透过布巾,深深看了祁寻南一眼:“你要知道求告鬼神必遭反噬……”
正说着,他也从那缕黑影中抽出了一根线,刹那间,那根原本细小到可以忽略不计的黑线变成了一个枯瘦的鬼脸,将方致云的指甲咬掉了一口。
“这是刀尖舔血的活,但有些真相,不从死人的嘴里问,永远都不能在活人的掩盖下浮现。这是心道存在的意义。”
“你来这里的前十年,我曾卜过一卦,神明告诉我有个人会来到这,杀了我,继承我的一切。我很希望这个人是你,我很高兴这个人是你,你比我当年修行的速度还要快,气息也更加纯净。”
“这是你的命运,被你杀死是我的命运,而我欣然接受命运。”
方致云说着说着,脸上的笑容甚至多了些释然。
“我算卦从不出错,以后你会继承我的衣钵,我还看到,以后你会改变闲山道庄的走向,从你这一脉开始,我们都躲不开命运。”
他用力地重复了一遍:“我们都躲不开。”
只要我在周日写完三章我的任务就完成了,哇咔咔,这个破班,放假了还来折磨我,真是太痛苦了。我明天看能不能接着写三千。
第30章 求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