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展淮：“……”

他大哥一定是在诈他，聂展淮心想，不管以前被套路过多少次，这次都一定不能上套。

他故作不屑地笑了一下，腿翘得高高的，“哥，你开什么玩笑，你哪只眼看出我……”

“就这么着急否认？”聂展云看着他，“那我问你，来饭店之前，那个跑过来拦住你的那个人，是谁？”

聂展淮本来已经安安稳稳揣好的心脏重新在胸腔里开始做无氧运动——

怎么可能？他大哥怎么就这么肯定？难道是高时南说漏嘴了？

不对。还是在诈他。不能上钩。

“你说那个啊，”聂展淮睁大眼睛编瞎话，把桌上的酒倒了个杯底给自己壮胆，企图用四平八稳的生理掩饰上蹿下跳的心理，“那就是我以前一同学，他他开了个小公司，进了一批货，结果发现里面有好多霉……发霉了，我之前给他投了点钱所以他来找我，就这么简单，你都想哪去了。”

说完还不忘加上一个“切”。

“哦，”聂展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原来是这样。他身上穿的睡衣是你最喜欢的那家小众奢侈品牌，所以说，你平时有给‘同学’买睡衣的习惯，对吗？”

聂展淮一口红酒全喷在了聂展云雪白的衬衫上。

他狼狈地擦了擦嘴角，怀疑他大哥今天戴的不是近视镜，是八万倍显微镜。

聂展云抽出丝巾擦胸口的酒，发觉无济于事后只能抱起了胳膊，“谎言被拆穿了也不用这么激动吧。”

“咳咳……”聂展淮还没放弃挣扎，不撞南墙绝不回头，“小众又不是只有我能买，我同学就是也喜欢那个牌子，我有什么办法啊……”

聂展云想了想，“好像也有道理，看来是我想多了？不过，我对你同学一见如故，明天正好我有空，你带我去拜访一下他吧，要是他愿意的话，我也想去他的公司看看，那批发霉的货，说不定我也能帮上忙呢。”停了停，又道，“今天晚上你陪我聊天，哪也别去。”

聂展淮绝望地后悔了，悔得肠子打了个中国结。

早知道今天就不那么着急地跟纪霏一刀两断了，至少让他用完这一回再说啊。

都怪纪霏这个不识抬举的，偏偏这个时候冒出来找事，平时给他三分颜色，就敢蹬鼻子上脸了……

“……行是行，但我今天晚上不能陪你说话了，我还有点事……”

“有事？好，我陪你一起去。”

“不不……唉！我跟你说了吧，”聂展淮实在是编不动了，自暴自弃地一摊手，破罐子破摔，“我承认，那不是我同学，那就是我……我对象。”

聂展云毫不讶异，摘下眼镜哈了口气，边擦边用眼神示意他继续说。

“你还想听我说什么。”聂展淮消极抵抗。

聂展云重新戴上眼镜，叹了口气，“展淮，你说我是一个思想封建的哥哥，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承认的，我不过是希望你早早有个家，别总是浪荡着，你为什么要死死瞒着？难道是对方不愿意你向旁人透露？还是说，你和他根本就是那种……”

“不是不是！”聂展淮玩命摆手，“哈哈，怎么会，怎么会呢……是他，他脸皮薄，不愿意让我告诉别人……”

“不是就好，那种事情你有前科，我最担心的就是这个。”聂展云点点头，“他不让你说，我也理解，但既然都是一家人了，总不能一辈子不见面吧？明天方便么，吃个便饭而已，我不会说什么多余的，你让他放心好了。”

聂展淮觉得自己大概是出门不看黄历，有点犯太岁。

开车回到住了一年多的高档小区，太阳已经只剩一半还露在地平线外，朝乍暖还寒的城市散发着百无聊赖的光。

聂展淮一语不发地走上电梯，按下了十五楼。今天的电梯快得不正常，还没等他背熟开场白，十五层就已经走到了头。

像往常一样走出来，不假思索地“滴滴滴滴”飞快按下四位门锁密码，门“咔哒”一声弹开一条缝，聂展淮的手刚搭上门把，动作却停顿了一下，内心没来由地生出一股空落落的感觉，莫名有点喘不上气。

随即他自嘲地笑了一下。

至于吗？就算已经断了，再搞定一次又有什么难的，还用得着愁成这样？

放下了忧虑，他终于肆无忌惮地拉开门，叫了一句：“纪霏？”

天色已经有些暗了，屋子里没开灯，也没人回答。

聂展淮眉头无端跳了两下。

难道纪霏不在家？那他还能去哪？

推开卧室门，偌大的房间里空荡荡的，被子凌乱地堆叠在床上。

聂展淮一边叫着纪霏的名字，一边表情阴鸷地把家里所有房间都找了一遍，已经掏出手机准备打电话，一脚踏进阳台，纪霏正背对着他蹲在地上，往一个行李箱里装东西。

聂展淮先是心一宽，然后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靠在门边一脚踢翻了个椅子，“我叫你那么多声你听不见啊？”

纪霏还穿着上午那身睡衣，无辜的椅子倒在了脚边，他手上动作一顿，没有转头，停了一会儿，又开始继续叠衣服，声音有些沙哑，不带什么波澜地说：“没听见。”

聂展淮悻悻道：“故意的吧你，行了别在我面前整这些矫情了，你看你不也已经接受事实了吗，还不是乖乖地在给我收拾衣服。”

纪霏安静地听着他的话，把自己为数不多的衣服叠整齐，费力地合上行李箱，慢慢拉好拉链，扶着膝盖站了起来，蹲的久了，眼前有点发黑，缓了一会转过身，目光扫过聂展淮，随即拉起行李箱，一步一步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喂！”聂展淮看着纪霏的沉默的后脑勺，简直气急败坏，三步并作两步地追上纪霏，音量更高了：“你他妈什么态度啊？”

纪霏把行李箱放在了客厅，转身走进卧室，伸手关门——

聂展淮一把抢过门不让他关，怒气冲冲地瞪着他。

纪霏眼神里还是没什么情绪，微微抬头和聂展淮对视，半晌，才说：“关门。我要换衣服。”

聂展淮一噎，咧了咧嘴，继而嗤之以鼻：“这就开始假清高了？就好像谁没见过一样，当了婊子还立什么贞节牌坊啊……”

纪霏看着他，喉咙里像有一块火炭在烧，烧尽了他所能吸入的全部氧气，高烧的虚脱感从四肢百骸传来，他张了张干裂的嘴唇，却提不起力气说任何一句话了。

聂展淮觑着他苍白得不正常的脸，扬了扬眉毛，放开了门，突然想起自己的任务，连忙再次挡住不让纪霏关，道：“换衣服什么的不着急，你先出来一下，我有事和你说。”

纪霏不理会，继续关门，聂展淮蛮横地用胳膊肘把门顶开，门“咚”的撞到墙上，弹了两下。

聂展淮抓着纪霏的手腕把他拽了出来，打开客厅的灯，按着纪霏在沙发上坐下，自己坐到他对面，两条长腿叉开，两手交叉着搭在茶几上，拿出商业谈判的架势镇压耍小脾气的前情人。

“啪”的一声，聂展淮从怀里抽出一张塑料卡片，放到了纪霏面前。

“这个，我说了，连同房子和车，都是给你的报酬。”聂展淮说着，有点洋洋得意地瞅向纪霏，可惜纪霏的脸就像刚从冰柜里拿出来，看着卡，眼神还是和刚才一样的木讷。

聂展淮不悦地抱起胳膊，站了起来“我说你，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足的……”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是来找人办事的，只能咬牙切齿把说了一半的话咽了回去，从怀里掏出第二张卡，居高临下地递给纪霏，“你……你帮我个小忙，办好了，这个就也是你的了。”

纪霏还是盯着桌子上的卡片看，从头到脚像块人形的石膏。

“你傻了啊，不会说了话啊。”聂展淮皱着眉不耐烦地催道，

纪霏的目光这才从那两张薄薄的卡片上移开，缓缓抬头看向聂展淮，脸上苍白如纸，不带一丝血色，平静地说了三个字：

“帮不上。”

“你连帮什么都不知道，就说帮不上？呵，你现在也开始学会讨价还价了，”聂展淮冷笑，对纪霏这种傲慢的态度十分不爽，但还是逼迫自己压下火气，支吾了一下，道，“我哥今天来了，他知道我们的关系了，你……你明天去跟他见个面。”

纪霏动作迟缓地站了起来，抬起眼皮，眼睛像是两块泼了墨的大理石，“跟你哥见面？”

“对，”眼看纪霏终于有了点反应，聂展淮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赶快趁热打铁巩固成果，“你觉得多少合适，你自己开个价。”

“开不了。”纪霏越过他，拉起了自己的行李箱，走到门口低头换鞋，“你哥见我有什么用。你带着‘小草莓’去不就行了。”

聂展淮撇嘴，“必须是你。谁让你今天跑去找我，让我哥看见了啊。你……你到时候在我哥面前，和我表现得跟以前一样就行了。”

纪霏换好鞋，又穿上风衣，这件风衣是他认识聂展淮之前买的，一个一个开始系扣子，“和以前一样？”他干裂的嘴角没什么力气地勾了一下，“就是像情侣小两口那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