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13个小时的漫长飞行之后，飞机准时抵达戴高当地机场。

不需要自己打车，国家队为运动员发来的机票信息里包括到来的一系列后续，会有主办方的车辆等在场外，随时等待接送运动员前往集合区域。

下了飞机，蒋楠笙依照短信里给到的提示信息，拿到行李后沿着出站口走出，顺着最右侧寻找C出口乘坐银色商务车，好认，上面会有的击剑logo标识。

蒋楠笙对这些事物的辨认程度毫无问题，但眼下面临的困难却不是这个。

出站后大批白皮肤的当地乘客混入人群，说着当地地地道道的法语。

看不清的前提需要凭借声音判断，突然涌入耳朵另一种陌生切快速多倍的语言，蒋楠笙的语言系统得不到有效切换，明显感觉到了不适。

好在她的应变能力很强，这类情况从小也见得多了，拿完行李，她全程低头硬着头皮朝C口进发，顺利找到了带着击剑标志的接待车。

和司机打过招呼亮明自己的身份，蒋楠笙坐上了车，出发去集合，时间刚刚好。

戴高这边比国内慢6个小时，所以尽管已经从宜禾蒙蒙亮的清晨到这里过了13个小时，这边不过也才下午两点刚过。

车子驶离机场，来到了当地特设的击剑训练营，各国国旗升于建筑前方。

“您好，可以先下车了，”住宿和训练地相隔不远，司机操着口法式发音的英语，示意她直接进入训练区报道，“我们会把行李送到住宿区，届时可以根据参加团队的划分区域领取。”

“好，谢谢。”

蒋楠笙英语不差，听力也不错，基本上都能听懂，回应完下了车，跟随地标指引进到各队伍的指定位置。

是片公共区域，场地很大，集中在同一训练区域，和住宿按团队划分类似，集合位置也是这样区分，不过按的是国家。

总报道时间定在下午四点，这会儿人已经到了一些，各队提前沟通熟络着，掺杂着各种语言，乌泱泱一片混杂。

门口出现新到来的运动员，不免会迎来场内人的关注留意，视线齐刷刷向来。

蒋楠笙眼前一黑，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简单冷静了下适应耳边的声音，而后环顾四周和大家潦潦打了个招呼，也不管他人是否全部看见，匆匆低下头向自己的位置走去。

红色旗面上的五星红旗熠熠闪烁，一眼就能看到。

蒋楠笙把那抹红色当作前行目标，径直朝那边去。她不往人多的地方扎，只找宽敞空荡的地方走，不过奇怪，可能是她有一阵子没见到今天一次性见过的这么多人，对路面人群的区分出了偏差，明明前一秒还无人的眼前，下一步突然出现个人。

？

好在蒋楠笙反应足够及时，下意识左移躲开右肩，并没有被撞到。

“抱歉。”蒋楠笙停下脚步，出于礼貌和歉意抬起头，虽然看不清，但说话时也应该保持基本的“直视”。

她抬头，看见面前站着高个子的女生。

击剑这一项目的女运动员平均身高都在175左右，蒋楠笙的身高放在里面不算出挑，眼前这人比她高些，金发碧眼，她眼中灰蒙蒙的面孔也挡不住原生皮肤的白，标准的白种人样子。

或许是没料到她的应变能力会这么快，对方肉眼可见僵了下，见她抬头又很快恢复，高高在上，用英语说了句：“没关系。”

蒋楠笙看不清她的表情，但也能从声音里辨别出，她一定在笑。

像带着什么不知名的目的，又觉得没这种可能。

从来不认识的人，能有什么敌意。

于是，蒋楠笙对她的回答点头示意，不过后者压根没在意她之后的举动，绕开便和队伍里另一个同样身高发色的女生说起了话，用的是她听不懂的法语。

场内的视线四面八方，蒋楠笙只想尽快离开中心点，便没放在心上，所以也没来得及注意。

殊不知拐角处某道准备离开的身影，默默停下关注了全程。

“哎！蒋楠笙，这里！”

快到国家队的所在区域时，她听到有人喊了她的名字，顺着看去，身着国家队队服的女生正朝她挥着手。

脸是朦胧的，蒋楠笙认不出这个人，但喊的是她，她的目的地也是那边，她只好顺着过去，不动声色想问一问：“你是……”

“蒋楠笙！”

可还没等到那边，左侧又传来一记女声叫了她的名字，这次却熟悉：“……陈彦欢？”

“你总算来了，过年好啊，”陈彦欢耸耸肩膀，她提前到了几个小时，已经和这边熟络了起来，“我问了温言好几次你什么时候到。”

温言……是她？全国联赛和自己争夺金银牌决赛名额的国家队队员。

蒋楠笙重新看回眼前，迎面她叫不出姓名的女生的身份也有了证实，不用她冒着露出马脚的破绽。

温言摸了摸耳朵，自然跟她们搭上话：“是啊，我耳朵都要被她问出茧了。”

“——嗨？”陈彦欢假装举起拳头，“捶你哦。”

蒋楠笙被她俩逗笑，深黑的瞳孔总算有了点亮度，松懈下来问陈彦欢，好奇在这个地方能遇到她：“过年好，你也来啦？”

“嗯！不过我的性质还是跟你有区别的，你是光明正大被邀请进来的，我是作为陪练过来学习的，”南临市队会提供优秀队员一个名额，陈彦欢点头，心态很是积极，“恭喜哦，你终于还是来了。”

去年实现但错过的。

可金子敛不住锋芒，总会有被看到的那天。

还有，另一个人也一样。

被多道视线围绕的不适感渐渐消下，蒋楠笙片刻走神，开始壮起胆子往区域内看。一个队伍派出的人不多，男女各一个团体加替补的量，一眼就能看全。

在座位里，她没有找到自己想找的人。

“你在……看什么？”温言沿着她眼神看过去的方向，示意那几个同样穿着国家队队服的女生，“哦，对了，给你们介绍一下，我队友，也是未来一个月我们的共同队友，梁娴，初凝，宋婉清，至于简教练……他说要去跟教练组沟通细则，一会儿就回来。”

温言按照顺序依次介绍，加上蒋楠笙和陈彦欢，构成了本次交流训练国家队女子佩剑的全部成员——

不对。

“你们好，我是蒋楠笙。”蒋楠笙一一和大家友好握手，眼神却仍不死心，还在寻找着某人。

不应该的，她应该会来的……

“别找了。”陈彦欢贴近几分。

“可……”蒋楠笙想说些什么，前者已经接着：“我知道你想找谁。”

作为宜禾一直以来的强劲对手，她们交战数次，彼此早已有所了解：“岑念来了，不过刚才已经先走了。”

提到这个名字，听说来了，蒋楠笙不安的心情静下去些，但不解问：“可以先走吗？不是要报道？没人通知她吗？”

一连几个问题，无意间全部都关于她。

“哦，你还不知道吧？只有国家队的团队人员需要一起报道，个人可以自己先完成，”陈彦欢解释给她听，“不过宿舍在一起，这附近只有那一家。”

这样一来……

“那意思不就是……”蒋楠笙喃喃反应。

“嗯，”陈彦欢点头，道出实情，“她是以个人条件进来的，不打算跟队。”

只是恰好要求按国家区分，才会出现在这个区域。

也和蒋楠笙之前想的差不多。但她还是因为没看到她，默默挑起淡淡的失落。

“哎呀，别站着了，过来找地方坐啊。”温言把椅子往旁边挪了挪，距离坐起来才舒服。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去坐吧。”蒋楠笙没让陈彦欢陪自己太久，一起和大家围在一起。

坐下之后。

几个国家队的现役队员和两个“编外”人员还不是太熟，这可不利于团体赛的默契配合协作，于是女生们加上好友拉了个小群，打算通过闲聊的方式先熟悉彼此，才更方便进行更深入的了解。

但设想容易，真开口却不知道能先点什么话题，总不可能一上来问兴趣爱好，俨然和佩剑相关最好。

“唉？楠笙，”宋婉清想到自己刚看到的那一幕，想起什么说什么，“你刚才和那对双胞胎说什么了？”

“嗯？双胞胎？”蒋楠笙一时愣住，不知道该怎么巧妙接这个话才不会被怀疑。

她刚才哪儿接触了什么双胞胎啊——就算接触到了，她也看不出来。

“对啊，”宋婉清说，下巴挑起指向正中位置那一片，“就黄头发那俩，伊索伊诺。”

“伊索和……伊诺？”蒋楠笙立马回过头，原来刚才那两个人就是。

伊索，伊诺，戴高国家队女子佩剑组的王牌队员，她在飞机上的时候，还特别看过她们团体赛的比赛回放，素有的“稳准狠”之称不是吹的，因为是双胞胎，再加上常年一起训练，两个人在团体赛中的配合极为默契，每个发力点和躲闪进攻技巧都绝对精妙，专业性极强。

“蒋楠笙？蒋楠笙？”

久久没得到回应，温言伸出手戳了戳她的手臂。

蒋楠笙多看了几眼，这才条件反射地抽回右臂转回来，回答她的问题：“不好意思，也没什么，就是我不小心差点撞到……其中一个，跟她道了个歉。”

双胞胎，还不熟悉。

抱着侥幸心理，认不出来谁是谁应该很正常吧？

终于让她有了个找到借口的理由。

:D

“得多小心她们两个，”梁娴眼神冷冽看向那边说着，看来来之前做过不少准备，“为了赢，她们两个可是出了名的抱团，听说对新人不太友好，不要掉以轻心。”

可惜蒋楠笙看不清她的表情，无法读出她眼睛里更深一层的含义，奈何苦于证明不足不能妄下定论，只把它当作了，几句对新队友的善意提醒。

报道很快开始，以团队进行，很快就结束解散活动。

只是直到散场，蒋楠笙也没能等到那道熟悉的身影出现。

训练从明天开始，期间会一直安排模拟比赛演练，直到最后几天（2.22-24号）开始进行团队实战，获胜者继续到最终，被淘汰者按观战休息结束旅行。

“坐了这么久的飞机来，大家今天也都累了，回去早点休息，收收春节放松的心，明天起正式进入训练，好好为结业的交流实战做准备。”

简广平简单说了两句，放大家开启了今天的自由活动。

“你们饿吗？我第一次坐这么长时间飞机，现在一点都不饿。”陈彦欢说。

“那要不……先回宿舍收拾行李，然后再下楼吃饭？”陈彦欢提议。

“好。”

“可以。”

几个人一拍即合，共同往宿舍方向去，期间相互聊着天。

宿舍是附近专门接待运动员的酒店，洗漱用具一应俱全，每天还会有专人过来收拾，本次训练交流的运动员共同住在同一层，可以自行挑选单双人间。

蒋楠笙和陈彦欢分了一间，几个人领到行李乘坐电梯上楼，楼层不高，共16层，她们住在7层。

来到国外哪哪都觉得新奇，温言和初凝左看看右看看，甚至歪着脑袋研究起了这边的电梯按键。

“这个按钮……”温言指着最上面那个标着看不懂的法语字样的按键，“是什么意思？”

“搜搜不就知道了，”初凝说做就做，拿出手机的翻译软件扫描了电梯须知的那一整串文字，“吼？这里的电梯可以直通楼顶哎。”

交流中心虽设在较偏僻的外区，但这里的风景极好，夜景更胜一筹，来到这边吹着风俯瞰城市，也是个不错选择。

“叮——”

电梯很快到了。

“别看啦，出去了出去了。”陈彦欢站在最里面，推着箱子打趣让她们赶紧出去。

温言和初凝哪儿听这个，搞怪彻底挡在了电梯门口。

“哎你们——”陈彦欢无奈叹气。

两个人见好就收，赶紧给她让开。

台阶都给了，陈彦欢也好脾气地顺着下了，傲娇道：“好吧，算你们识相——哎嗨嗨……别动手动脚——”

换来两人连环的“痒痒肉”攻击。

蒋楠笙轻声笑笑，最后一个从电梯出来。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门牌，左右看看看具体是在那边……

那道熟悉的身影稍纵即逝，进入了某一个房间，再次消失在她视野。

“别闹啦，房间在这边，赶快去吧。”宋婉清指着右边。

蒋楠笙点头，跟在她们推搡的“小队伍”最后走，等到经过刚才那间合上门的房间时，短暂停了一下。

门牌写着「719」。

岑念的房间。

-

房间内，被子什么都是现成的，蒋楠笙行李不多，把换洗衣服收进小柜子就基本上全部完成，训练服和击剑赛服则直接摆在了明面上，银白色的击剑面罩在室内灯光下闪闪发光。

“啊？你这么快？”陈彦欢带了两个大箱子过来，来之前光想着多带点，完全没在意东西越多收拾越麻烦这事，“温言她们说好了联系我们，你收拾完了坐下歇会儿，等等我哈。”

“没事，不急，慢慢来。”蒋楠笙应下，靠坐在沙发上，这才想起来看看自己的手机。

下飞机后她还没报平安，给段方景发个消息呢。

蒋楠笙解锁点亮屏幕，飞行模式都忘了关，她点击确认关闭，网速开启，堆积的消息接二连三弹了出来。

上飞机前和唐雨说了“到那边再联系”，唐雨也知道她不常看手机的习惯，所以没追问，只发了一条，等她自己回复。

【下雨】：「礼礼，看到告诉我一声哦。」

讲理理：「到了！」

不用上课，还在放寒假，唐雨回的很快。

【下雨】：「好」

有很多新鲜地想问，但记挂着蒋楠笙到那边会很忙，唐雨就没多说什么，只简单发了条信息。

【下雨】：「到了就好，好好休息哦！」

讲理理：「【抱抱】」

退出聊天，再等等，除了系统消息外的其他消息一并全部弹出，熟悉的单字字母和窗外景象的头像包含其中。

段方景果然发了。他的飞行时间比她的短一点，消息停在4小时前，两点左右。

不过在不同的国家，她的下午两点，却是他那边的半夜两点。

点开对话框，第一条是张莫奈深夜的机场天空，虽然夜色灰暗，可降水较少的城市没有乌云遮挡，能看清夜空的繁星点点。

F.：「【图片】」

F.：「到了」

最后一条与前面隔了两个多小时，应该是卡着她飞机落地的时间后发的。

F.：「又不看手机了吧？」

很平淡的文字。可让段方景发出来，就莫名带上了几分无奈，以及文字中悄然透露的委屈。

说好的回复的。

蒋楠笙赶紧敲开输入法。

讲理理：「早就到了【囧】」

讲理理：「对不起对不起，忘记发了【囧】」

消息发出，但并没有收到及时的回信。不过想想正常，抵达莫奈接近零点，段方景那个时间去到酒店，奔波了一天，换别人早就睡了，他还特地等到她下了飞机。

蒋楠笙心头一暖。

这时陈彦欢也差不多收拾完了，群里开始有伙伴发来的“都收拾好了吗”的问候。

“就这样吧，”陈彦欢单手叉腰站着，另一只手翻看群，“走吧，吃晚饭去喽。”

18点，下午6时，是戴高时间的晚饭。

而对应着，远方的莫奈，时间应该为早上6点。

“来了！”蒋楠笙起身跟上，眼神却没从屏幕上移开。

纵使12个小时的时差，也差不开两颗想要联系的心。

蒋楠笙结合着段方景的时间，悄悄打下一声招呼。

讲理理：「早」

心态有点崩了。。。虽然之前也很崩，但今天突然有种我好像深思熟虑后选的每件事都是错误答案的内耗，并且怎么都消不下去。

可是我真的有在认真思考了，结果还是选错了。

完全缓不过来……

还有十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