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天色渐晚。

太阳只在地平线边缘留下一个弧度，将墨蓝色夜空晕染出一角火红。

“他们怎么还没出来啊？”唐雨靠在门口不挡人的台阶上，看进进出出的运动员和陪同人员经过，唯独不见蒋楠笙和段方景的身影，“别是没注意到我们吧？”

“不应该啊，说了在前门的，他们看不到肯定会发消息问，”苏文新蹲在她旁边边玩游戏边等，这会儿把手机界面调到聊天软件，“我看看。”

“有吗？”唐雨凑近些。

苏文新抬手亮出没有新消息弹出的界面，没秘密地给她看，摇了摇头：“没有。”

没有回信，也看不到人。

“我还是进去找一下吧。”唐雨耸肩，不放心这两个人。

苏文新站起来：“我跟你一起去。”

“别了，你继续在这儿，如果看到他们出来告诉我一声。”唐雨用手在耳边比了个接电话的动作。

“也行。”苏文新同意，手指随意把界面调回游戏，窗口却弹出了调新消息：“唐雨。”

唐雨正要向里：“嗯？”

苏文新大致看了一遍，再次把聊天界面亮给唐雨，又和她仔细看了一遍。

是段方景刚刚发来的消息，时间显示“17:51”，一秒钟前。

F.:「老苏，蒋礼队里有点事，她的包你们先替她拿着，明天班级聚会再带给她吧，谢了。」

emmm——

两个人脑袋凑近，明明只几句再简洁不过的话，却看了好一阵。

接二连三的问号从脑袋里冒出。

“礼礼……队里有事？”这理由漏洞太多，唐雨反应很快，“可她不是说市队昨天就全出去交流了吗？”

哪儿来的人能有什么事啊！

“而且为什么是老段回的。”苏文新理不清头绪。

“你傻啦，礼礼的手机在咱们这里。”唐雨指指一直被他抢着拿在手里、沉甸甸的背包。

“不是说这个，我在想别的，”苏文新再把信息看了一遍，比做语文阅读理解还要认真上几分，自言自语琢磨，“小烦有事……老段也有？他怎么不自己出来说——”

「蒋礼」

比姓名要更亲昵一点的小名称谓，出现在段方景发来的消息里。

苏文新抠住字眼。结合这段日子段方景的种种表现，他轻易推断出——

这俩人现在八成在一块呢。

……

“哦~~~”苏文新发出声奇奇怪怪的感叹。

懂，他都懂。:D

唐雨：“？”

可惜波浪号不能化形，不然她想，苏文新这一声“哦”里的“~”都足够绕地球一圈了！

这边唐雨还不解着，有什么事能让蒋楠笙连包和手机都不拿，转头就看见苏文新脸上若有若无地荡漾，小脸一耷：“……你脸上这猥琐发育的表情是怎么回事？”

“没事，没事，”苏文新把蒋楠笙的包背在肩上，双手就着拿手机的动作，从背后轻推上唐雨肩膀，“别担心，他们都这么说了，我们就先走，明天再把东西带过去就好喽。”

“可是，手机……”说蒋楠笙的“事”这么紧急，唐雨担心自己联系不上她。

“嗐，这更没事了，”苏文新知道唐雨在担心什么，“她带不带手机都没差，带了也看不到。”

蒋礼礼，公认的2G少女石锤。

“小烦有分寸的。”苏文新一句句说，唐雨也知道蒋楠笙的做事风格，通常理智，所以慢慢放下心来。

况且。

不是还有段方景了吗。

苏文新想着什么，偷偷发了条信息过去。

:D

-

段方景没想到蒋楠笙一连说上两句，蒋楠笙也没料到，段方景这么轻易同意。

于是两个人都小心翼翼地，无比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独处。

月夜朦胧，两个人并肩走着，谁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还是途中蒋楠笙没防备的“……啊！”了声，有意或是无意更多，巧妙缓和了沉默的氛围。

段方景：“？”

抬眼看去，蒋楠笙略显窘迫，瞄他一眼对视上就低头，手掏进口袋想抓什么，又什么都没拿到：“还没告诉唐雨他们我们已经从另一个门走了。”

她精神错乱，把这事给忘了。眼看现在天都黑了，他们不会还在等吧？

“我手机在包里，不在身上，能借你……”蒋楠笙自责挠了挠头，说着又改口，“你能给他们发个消息说一声吗？”

大家都是同学，联系方式互通，有什么好说借不借的。

“放心，已经发过了。”段方景想得全面，提前发了，把手机亮给她看。

蒋楠笙下意识想凑上跟前看，前者眼疾手快收回，轻咳了声，心虚不想让她看到上面的个别内容。

蒋楠笙却错误理解了这个动作，好奇的眼神黯下去，像朵表情包里的枯萎玫瑰，蔫蔫地重新低下头。

算了，不给看就不给看吧。

谁叫她现在还在“坦白从宽”阶段呢，他能跟自己走已经很不错了。

QwQ

蒋楠笙垂头继续无声走着，给段方景指了个方向：“这边。”

“嗯。”后者松了口气，分神跟上，恰逢手机屏幕无声亮起，就在他打开的对话界面，弹出条新消息。

蜡笔小没有新：「【滑稽笑】【OK】」

一连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小表情。

段方景：“……”

？这都什么跟什么。

【OK】他能理解，这个【滑稽笑】是怎么回事啊！！

段方景想着，再回神时，人已经跟着进入了一条胡同。

宜禾地势不平，多为陡坡山脉，来这边大半年，除了家、学校和不同的打工地方，别处他都没怎么逛过，来也容易迷路。

毕竟以为爬了好久的台阶，说不定实际上只是另一处平地。

……

不过蒋楠笙没带他走太久。她领他绕到市队附近，这里段方景认得，但没有进去，而是走了后方的岔路，顺着不明显的陡坡不自觉就上至高处，走到一处僻静的山腰，高度和学校教学楼的天台差不多，站在上面，能俯瞰到市队的建筑和市中心的夜景。

夜色已至。

马上就是春节了，繁华的市中心比以往还要热闹上几分，大家忙着置办年货新衣、组织聚会，怎么人多怎么来。

而相比起来，这里宛若另一处与之全然相反的区域。另由山城的巷阻隔，将自己与熙攘和人群，通通隔离开来。

段方景记得，第一次月考成绩不理想，蒋楠笙也是登高望远，一个人坐在高处默默看着远处。苏文新也说过，她不开心的时候，总会去到高一点的位置。

也不知道她来过多少次，才能记住这么错综复杂、又鲜少有人的地方。

蒋楠笙在此停下。

南方不似北方，冬季树叶仍带着色彩，枝桠繁茂生长，只有温度骗不了人。

包不在身边，蒋楠笙只好把叠好的击剑服找了个相对干净地方先放到一边，却没放下手里的击剑面罩。

段方景以为她是有什么事情想做，于是伸出手，打算接过：“我拿吧。”

蒋楠笙并没有给他。她摇摇头，深吸了一口气，终于转身面对他。捏扁的击剑面罩在她手里被重新撑开挥了挥，希望能由空气消散掉原本的味道，她才抬起手臂，出乎意料地举起。

可段方景的个子比她高些，她平常又不敢多用右肩做太多动作。

“段方景。”蒋楠笙小声，纤长的睫毛微微扬起，深黑色的瞳孔在夜色中亮晶晶的，怯生生看向他。

夜色使然，看不清隐忍的情绪，因此助长了发酵。

段方景喉咙滚了滚，磁性的嗓音多出几分嘶哑：“怎么了？”

“你把头低一下。”

不清楚她想做什么，但既然她说了，段方景便照做，躬身到视线与她相平，看着她的眼睛：“这样可以吗……”

毫无征兆地，仿佛只是想掩饰黑夜中被模糊掉的脸红。蒋楠笙抬手，往他头上套了一个东西。

？

“刚刚戴过，可能有一点味道。”是比赛后的汗味，但其实更多的是和衣物放在一起沾染上的药香。蒋楠笙提醒到他：“你忍一下，很快。”

很快，很快就好了。

再结合她话中的内容。能戴到他头上的，在蒋楠笙手里的，只有那个面罩。

段方景不理解她这么做的原因，动作上没有挣扎，但还是想问：“你……”

“好了。”女生上抬的手放下。

耳边佩戴的窸窸窣窣的声音远离，银色的丝网遮住视线，又是晚上，显得眼前模糊的一切更加模糊。

很陌生的感觉。

段方景不免失笑，轻声问她：“这是在干什么……”

蒋楠笙的声音却郑重：“段方景。”

让他故作的轻松荡然无存，优先凭声音定位她的方向。

心脏狂跳不止。

蒋楠笙定睛看。隔着面罩的银色丝网，如她假想的、眼中模糊不清的每一个人。

原来，终究只是幻想。

能看清的人，纵是由面网遮挡，也能清晰看到。

是这种感觉。

半晌，段方景听到女生发出一声笑，视线逐渐适应的面网透过缝隙，清晰了她望向前方的动作。

然后，他听到她继续说：

“欢迎来到，我眼中的世界。”

2024.06.15：掉马+重大转折点，我终于写到了呜呜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