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下着小雨，天色灰蒙蒙的。

长发及肩的男人瘫坐窗前，思绪却已经渺远。

他想起以前的自己最喜欢下雨天。清凉的雨水能让他感到心情舒畅。

不过，真正让雨天在他的内心变得特殊的是周围人对雨天的不喜。在旁人手忙脚乱地躲避忽至的大雨时，他总是借着雨景沉入了自己的悲情。

想到这里，他略带苦涩地勾了勾嘴角。

人人竞相追捧的，他反倒不屑一顾。这种遗世独立的孤高心态曾占据了他整个的青春期。

不过现在，对于这种幼稚的心态他只是报之一笑。

或曾感慨于心智上的成长，他却又不免觉得有些失望。他曾以为的特殊，不过是囿于狭小的自我。

可他依然无法抑制地感到周围的人都是些凡夫俗子，都是些把无聊当做有趣的家伙。孤傲大概刻在他的骨子里。他时觉自负，却又乐在其中。

像他这种人是很难活在现实中的。更确切地说是不愿活在现实中。

梦境对于他们一定是最美的去处。

说到梦境，男人倏地将思绪拉回，窗外的景色在他的眼中渐渐清晰。

天色依旧阴沉。被风雨吹打下来的黄花绿叶零零散散地飘落各处。

最近，他越来越觉得自己是有点精神失常了。易怒，惊悸，还总做些奇怪的梦。

就比如昨晚，他梦见自己好似被束缚在手术台上动弹不得，模模糊糊中感到类似针管的东西抵上他的头部，接着刺进大脑皮层、穿透颅骨……梦里他惊恐万分，却听到有什么人发出满是恶趣味的笑声，伴着电子仪器滴滴答答的声响。

哪怕是现在回想起来，他依然感到一阵恶寒。

他确信自己最近没有接触到什么惊悚的东西。

怎么会突然做这种梦？

他右手轻轻摩挲着下巴，思考起自己精神失常的可能性。

这时，放在他身前桌面上的手机嗡嗡响了几下，提示他有新消息。

是梁泽，他目前最要好的朋友。

梁泽顶着黑底白字的“帅逼”头像，先是麻溜地甩了几个兼具“抽象”和“大病”的表情包，接着发来一条文字消息：老顾，周末出来玩不。

不想出去。他其实很想这样干脆地拒绝。毕竟就此刻而言，顾远岱根本没有出门玩的兴致。不过他和梁泽差不多有两个月没见面了，倒也是该聚聚了。

“可以，我有空。”

“哇靠，那就这样约好了。”梁泽回复道。

梁泽刚发了个“心花怒放”的表情包，随即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emm……你要是不愿意来其实也没事儿的。我就是想找个人一起出门放松一下。”

“你倒是知道我不乐意。”顾远岱不免腹诽。

不过梁泽的这份“了解”和“贴心”倒是让他很受用，却也让他略微感到不好意思。与其说他不太喜欢被人迁就的感觉，倒不如说他很难坦然接受。

梁泽似乎有事要忙，两人接下来仅是不咸不淡地聊了几句。

退出微信。顾远岱想起自己好像有大半年没和家里联络了，他刚要拨通电话却立马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是在咖啡店里，于是只得作罢。

他拿起摊开在桌面的书——《脑与意识》，最近刚刚出版发行的，就如它简洁的书名一样，讲述了关于人类大脑的基本科学和最近几年的新发现。

现在是2046年，脑科学在意识领域依旧没有突破性的进展。意识的由来、意识的本质等尚未有科学明确的解答。

意识一向是一个充满哲学意味而又带着玄妙的话题。他本以为这本书或许能让他更加明了，而今看来却并不然。作者简单地将关于意识的思考、研究从古溯今地陈述后，便将揭秘意识的希望寄予未来了。

他略感失望地把书合上，却又觉得实在没有必要感到失望。

看书，其实也不过是为了消闲。

这话还是他从别人那儿听来的。几乎在想到这句话的同时他便反应过来是“借的”。

听着窗外淅沥的雨声，他漫不经心地想道，如果意识能够被复制并“移植”的话，真正意义上的克隆也便可以实现了。

只是若真有那一天，他也早成了“古人”。

坐得有点久了，他感到脖颈和腰背有些酸痛。

今天店里人少，他待得还算舒心。

他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好，起身离开了咖啡店。

刚走出店门，一股湿冷的风吹打在他的脸上。

他想了想，最终没有拿出放在手提包里的雨伞。

男人将额前的碎发捋至耳后，风却将他的头发吹得更加凌乱。

他似是毫不在意，反倒心情颇好地向远处走去，却留下一个略显孤独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