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回答,只是叫我赶紧睡觉。
第二天,午后的阳光透过窗帘缝儿钻进屋子,我迷迷糊糊地在床上翻了个身。
“咦?”我忽地睁眼,发现身边已经空荡荡。
脑袋昏昏沉沉,我扶着腰艰难地坐起来,估摸着自己是发烧了。
“真的睡完就跑啊。”我摸了摸自己温烫的额头,“好无耻......”
按了响铃后,很快就有服务生拿药和粥上来。
时钟显示着现在已经是下午三点,我迟钝地搅动着勺子,将白色的药片就着粥吞到肚子里。
就在这时,床头的手机亮了,是齐虎打来电话。
我随手接起,按了免提:“喂?”
齐虎道:“终于醒了?”
我看了看来电显示,发现他早已打了四通电话,只是我都没接。
什么时候关的静音?我记不清了,没什么印象。
齐虎说:“晚上记得看剧本,明天早上助理会带你去试镜。”
“啊?看什么剧本?试什么镜?”
齐虎奇怪地道:“梁南道的新电影啊,他助理刚刚发了剧本过来。”
“哦哦哦,行。”我愣愣地点点头,挂了电话。
好一会儿,我才反应过来,这小子到底还是属君子的,主打一个有求必应。
我吸了吸鼻子,不知道为什么就开始坐着傻笑了,还笑得停不下来,大概是因为不太体面的失而复得。
第三天,我去试镜,角色的名字叫柳重之,是一个剑客。
梁南道坐在监视器后面看着我,这家伙年纪越大越显凶,那眼神盯得我直想逃走。现在大家都不再叫他小梁导,真可惜,其实我觉得这个称呼比较可爱。
他没叫我演多少片段,整整两天的试镜都在不断地和造型师沟通,调整妆造。
我原以为这角色会和西门吹雪一样,是仙气飘飘的款儿。不过,我们最后定下的造型是截然不同的类型。
我身着青衫,腰束长衿,抬头一笑,斗笠下便露出一双狡黠的眼睛,脱脱一副市井中贪玩的少年模样,而不是传闻中那种“孤独的剑客”。
梁南道的意思是,这个角色属于年少成名的类型,因为有远超出同龄人的能力,却没有能并肩而行的同伴,所以才感到孤独。
但毕竟是少年,所以可以轻狂。就是偏要拍他表面上喜欢撒欢、调笑的样子,但其实背地里就是个孤独寂寞的缺爱小孩罢了。
不过我后来才知道,这是梁南道连夜改的设定,因为原先的角色内核比较复杂,他觉得我演不出来。
副导和制作人也都挺满意,化妆师说,那个长衿才是点睛之笔。
“他腰细,束起来显精神。”梁南道不明意味地扫了我一眼,道。
当天晚上,我俩自然是又滚到同一屋子里去了。
他伸手扒拉我的衣服,我坐在床上连连后退,从口袋里摸出一盒冈本拍到他脸上:“戴着。上次在会所没戴,我发烧了。”
他“嗯”了一声,我把腿搭到他肩膀,假装大方地问:“所以......我现在算你的什么?”
他想了想,讽刺地回答道:“炮友?”
这话像钢针一般深深刺入心脏,我愣住了。
“炮友就炮友呗。”我伸手圈住他的脖子,闷闷道,“听起来比一夜情舒服。”
长话短说,接下来的日子,我都在专心筹备柳重之这一角色。
我有在坚持吃治疗躁郁症的药,每月一次的诊疗从线下转移到了线上。
视频聊天框中,曾雅静看着我,温和地笑道:“你的状态似乎好了一些啊。”
“重了五斤。”我说,“最近老饿,饿了就老吃外卖,外卖最容易胖。”
“会影响拍摄吗?”
“还好,反正不能再胖了。”
这一切都得怪梁南道。
他最近老是压榨我,白天给我提供一对一演技教学辅导,晚上还要在我身上加班。
他啥饭都不会做,运动完后,我一根小指头都懒得动,只得点外卖充饥。
曾雅静问:“你最近是要进组拍摄了吗?”
我点点头,说:“对,虽然工作量减轻了,但是我还是感觉压力很大。”
“为什么?”
“这次的电影非常重要,我必须得演好。但你也知道,我的情绪无法受自己的控制,总是一阶段一阶段的。我必须用理智克制过山车似的情绪反应,将自己稳住,完全走入角色的内心世界。”
“这太耗精力了。周边的人知道你的情况吗?”
“他们应该都不太清楚吧。”
齐虎怕“谢朝阳患有精神疾病”的消息传出去后影响我的工作,毕竟没有资方和金主乐于接纳一个“不定时炸弹”。
对于那些辞职的助理,齐虎都给了一笔不菲的钱,让他们不要到处乱说。
“朝阳,我给你个建议。”曾雅静推了推眼镜,向屏幕凑近了些,“试着跟你比较亲近的人透露这个信息,否则当你躁郁症发作时,很多人会误解你,认为你这个人阴晴不定、难以伺候。你现在需要处理的事情已经很多了,没有太多精力去处理其他事情。向他人寻求理解,能帮助你在难受的时候获得一些情感支持,这也有利于对抗病症。”
让......梁南道知道吗?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我就马上将它否决了。
躁郁症是一个需要漫长治疗的精神类疾病,复发率极高。患者可能会一辈子沦为精神中枢的奴隶,在低落与高昂之间反复横跳,要么战胜,要么苟活,要么死亡。
人的情绪会传染,病态的情绪就像瘟疫,折磨自己,也折磨靠近自己的人。
我与梁南道本身就算不得般配,我总是需要努力追赶上他的步伐,从而让自己有足够的底气站在他身边。
若是让他知道了我患上如此棘手的精神疾病,他表面上波澜不动,但心底肯定要嫌弃我麻烦矫情。
况且我与他现在又是“炮友”的关系,能同甘却不能共苦,还是别添麻烦为好。
我搪塞道:“嗯嗯,我会试试的。”
梁南道很注重开机仪式,买的香和贡品都是品相非常好的。按他的话来说,不怕拍得慢,就怕拍得不顺利。也许是沾了他的好彩头,接下来的日子,我也发挥得还可以。
我和胡豆的梁子(注:一条哈士奇的名字)也是在这个时候结下的。
那是个挺平常的傍晚,我从剧组的更衣室里出来,晚饭已经静静地被放在工位上了。
也许是小梁导终于良心发现对我压榨过头了,最近总是亲自顺手给我送饭来。
我盯着晚餐盒,内心偷偷暗爽。但就在这时,我似乎听见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
我身后是衣架,它承受着沉重的负荷,五颜六色的戏服一件挨着一件,层层叠叠地朝地面垂下来,没有一点缝隙。
我疑惑地上前拨弄几下,没看见里面藏着什么人,便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心安理得地坐回椅子上,郑重地打开盒盖:“我要开动了!”
米饭和青菜之上是一根香喷喷的鸡腿,焦金色的酥脆表皮包裹着鲜嫩多汁的肉,我一下就抓起它,闭眼“啊呜”一张嘴。
想象中酥脆的表皮在齿间碎裂的感觉像翅膀一样飞走了,我的牙咬了个空,一种像布娃娃一般毛茸茸的触感如闪电扫过嘴唇。
“卧槽!”我惊道,“哪来的狗崽子!”
一只黑白相间的小狗不知从哪蹦出来,夺走了我手中的鸡腿。随即,它撒开短腿儿,扭着屁股一溜烟跑走了。
“站住!”我气不打一处来,非要讨个说法,也撒开腿追了上去,“谁来帮我抓狗贼啊!”
一人一狗在走廊上飞奔,我瞄准了时机弯腰去扑,跪在地上揪住了它的小尾巴:“往哪里逃!?”
小狗扭头咬了我手背一口,诱人的鸡腿登时掉到了地上。我手一松,痛心疾首地喊道:“鸡腿!”
小狗趁我松手,飞速地又将鸡腿叼起,向转角处溜去。
不过,它很快就得到了应有的制裁。
梁南道及时在转角处出现,小狗高速撞上了他的鞋,毛茸茸的脑袋因为惯性而向后仰去。
梁南道眼疾手快地一手捏住小狗的脖子,一手将它从地上抄起来抱在怀里:“这就是你喊的小偷?”
我尴尬地拍拍屁股,从地上爬起来,朝梁南道靠近:“我明明喊的是狗贼......”
也许是被刚刚的追赶吓到了,我一靠近,狗崽子就很是惊恐,一个劲地想逃。
梁南道用手指揉搓它的耳朵外侧,然后轻轻按摩耳根部,让它慢慢安静下来:“别怕,吃吧。”
狗崽子转动着它那双蓝色的眼睛,粉色的鼻子轻嗅着梁南道手里的鸡腿。它小心翼翼地把嘴巴张开,用细小洁白的乳牙撕下一条鸡肉。
我心里酸酸的,特别不是滋味:“哪来的这么小的哈士奇,吓我一跳。”
“不清楚,待会问问工作人员。”
我见他认真地安抚着狗崽子,便委屈地控诉道:“喂,我没鸡腿吃了......”
他说:“我的给你,我还没吃。”
谁稀罕你的鸡腿啊!我一下就怒了,我是稀罕你的鸡腿吗?!
我最近很忙,久等了,对不起。
第30章 抓狗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