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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搜屋 > 江湖并不如烟 > 第69章 底线呢?

第69章 底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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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老站了良久,才缓缓说道:“知,亦不知。不过已不重要。”

封之信见“他”终于愿意承认自己就是初雪,心中一喜,然而听“他”却说不重要,心中又不禁一凉,问:“为何不重要?”

“翁老”平静说道:“因我从来不认为你想让我死。”

封之信一愣,不解地问:“即使我逼你跳了崖,又在你身上刺了二十一处剑伤,更害你身中数箭?”

“翁老”叹口气:“都说了从来没有。”

封之信瞬间就觉眼眶发烫,一时语塞,好一会才问:“为何?”

“翁老”盯着他说道:“封之信,你不如我。”

“什么?”

“不管发生什么,我从未怀疑过你,可是就这当会,你已经质疑我三次。”

封之信闻言怔怔的看着“他”,忽然就觉喉咙有点哽咽。想到自己这一年来日夜担心的问题居然被她一句话怼回,心中不禁惭愧难已,自己既没有她坦荡,也没有她真诚。

然而听到“我从未怀疑过你”这几个字,他还是不禁要喜极而泣,伸开双手,就想上前去拥住她。

她却退了一步。

封之信的双手停在半空中,看着她,刚想再问为何,忽而笑了。

自己的问题确实太多了。

“翁老”语气如旧:“今日子时,你到‘难为水’来,我有礼物相赠。”

他收回手,虽不明其意,却也欣然答道:“好。”

只要能见到她,便是怎样都好。

“翁老”转身而去。

封之信就觉今日的日头落得格外晚,光阴走得格外慢。

他早早就到了无殇宫外,小心翼翼躲过亲兵护卫的巡守,来到“难为水”院外,远远的注视着院中的动静。

今日院中却寂静异常。

好不容易挨到子时,他飞身落入院中,静待着那个日思夜想之人出现。

就见堂屋的门一开,一人走到院中,盈盈款款,窈窕玲珑,脸上没戴面具也未遮面巾,正是潸潸,当然也是亓官初雪。

封之信就觉自己的心跳骤然加快了。

两人对视,一看对方的衣着,不禁都笑了,明明约在子时相见,两人却都没穿夜行衣,不约而同穿着玄色的常衣相见,看来都是有意为之。

亓官初雪纵身一跃,脚在树上轻轻一点,飞转身姿,已跃出院外,一路向西向北而行,速度之快,竟然比一年之前又迅捷不少。

封之信紧随其后,一股熟悉的香气扑鼻而来。这味道……第一次闻到时只觉呛人又钻心,一出现他就感觉脑仁直疼;后来闻到时,不知不觉已觉得清新好闻,有一种沁人心脾的香甜,好似能滋润心房;这一年多来,再也闻不到这味道,他竟日日怀念,有时睡梦中似乎闻到,可是一醒来才发现终究是一场空梦。

此时这味道终于又钻入鼻中,他就觉整个身体都为之一振,这香气,简直就是解他相思的良药,他赶紧用力大吸了几口。

月色皎然。

封之信将无数个夜不能寐的日子都用来练功,轻功内息自是比一年多前也精进了不少。

亓官初雪在灵歌城中奔走飞跃,封之信跟在她身后,看着她宛若夜鹭翩翩而飞,想起那一夜她夜探封府被他发现,他追着她在安庆城中狂奔,彼时,她飞檐走脊,就像个撒了欢儿的孩子,双手双腿都在飞舞,姿态也如夜鹭一样,轻盈飘渺,竟似驾雾腾云,身型别提多好看了。

而此时,尽管明知她也奔得尽兴,但那撒欢儿欣喜的模样却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身型沉稳,气息内收,背影越发清减,看上去似有一种要远走高飞,遁入空明之感。

就见她奔到一处高门大院之前,站定而立。

封之信紧随其后而到。

她道:“礼物就在里面,你自行去取吧。”

封之信问:“礼物?你不怨我反而送我礼物?”

她点点头,向着院中指了指:“后院的东厢房中有一乌木牡丹纹大顶箱柜,便是我送予你的礼物,现在便去取来吧,我在此处等着。哦,别忘了,不能惊动主人,亦不要带走其他任何物件。”说完纵身一跃,上了门旁一棵高树,轻轻一坐,顺势靠在树干上,舒舒服服的样子仿佛在——“赏月”。

封之信不禁愕然,她这是要让他去——偷东西?

问题是,大顶箱柜,可是那种落地的高柜,比人还要高出许多,若是已经装满了被褥衣物,要如何才能不惊动主人而顺利“取出来”?再者,他可是翊卫司的总指挥使,太子伴读兼年轻一代中最秉性正直,天资聪颖之人!更是天汉最眼睛里不能容沙子的人,她居然让他大半夜来偷东西。

这有违他的为人准则,突破了他的底线!

所以,她叫他来,压根就不是为了见自己,而是为了戏耍自己?

可是戏耍又怎样?

他对她说出了那么伤人的话,又害她受了那么多伤,更逼她跳了万丈悬崖,九死一生,此刻就是被她戏耍一千遍,一万遍,又怎样?

英雄也有折腰的时候,何况自己乎?

至于底线……

毕竟也是根线,为了她,要不就先收起来一会?

封之信内心颇做了一番挣扎,之后定了定心神,飞身跃进院内……

后院东厢房,一般居住的不是长子就是长孙。年轻人睡的实,就算搬东西闹出一点动静,应该也无妨。

正想着,他将手放在门上,运内力折断了门闩,轻轻推门进屋,却不禁一愣——屋中居然住着一对年轻的夫妇,此时夜半无人,两人均是袒胸露怀,衣衫不整。

封之信暗骂一句,拿起床上的薄被为二人盖在身上。便轻轻打开了左首的大顶箱柜。

嚯,里面满满当当码满了各种被褥衣物。

他叹口气,开始将柜中的物件一件一件往外拿。待终于将衣物被褥搬完,柜底赫然露出一只大木箱,上着大锁。

封之信用手掂了掂木箱,很重,他小心翼翼将箱子拖起晃了晃,听到里面传出细微的碰撞之声,心中一动,将箱子搬出来,自怀中摸出工具,熟练的打开锁头。

箱子一开,不出他所料——里面竟然放满了白光闪闪的雪花银,满满一大箱,少说也得有三千两。

他取出一枚银锭,翻转过来,就见底部的铭文上写着:“西北种饷官钱司正银壹百两正”。

这是朝廷拨给种家的军饷,居然到了灵歌城的这户人家的衣柜里,看来,亓官初雪让他来偷东西,乃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亓官初雪坐在树上“赏月”。

等了好一会,才见封之信运满内力,右手托着半只大顶箱柜,左手抱着一摞柜子木片门板之物,自院墙里跃出。

她微微一笑,自树上跃下,故作惊奇道:“拆了?”

封之信点点头:“那房门太小,不拆根本出不来。”他见她“扑哧”一乐,自怀中摸出一个银锭,问道:“你是为此物而来的吧?”

她伸手将银锭拿走,翻来覆去看了看,“居然真的和种家勾结,难怪我无殇大军会被种家伏击。”

封之信听她说“我无殇大军”几个字,说的自然亲切,心中不免一痛,看来她对于自己这个无殇国王后的身份,是颇有几分感情的。

“将衣柜送到阳关巷一十七号的厢房内。谁拆的谁装。明日子时,‘难为水’见。”说完她又仔仔细细看了看封之信举着半只大柜的模样,轻声一笑,飞身跃起,消失在漆黑的夜色里。

第二日,这家人一醒来,见屋中大顶箱柜居然不翼而飞,满地的被褥衣物整整齐齐放在地上,而那只装着“赃银”的木箱,居然也赫然摆在地上,这下,这家人便知大祸临头,叫上家中老小,刚要逃走,门口澹台师秀的亲兵已至,一个不留,全数抓了起来。

子时。

封之信落入“难为水”。

就见今日亓官初雪穿着一件青色的衣裙。

他心中一痛:跳崖那一日,她穿的也是青色衣裙。

她说道:“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封之信,你千里迢迢来寻我,至少得证明与我是‘同道之人’吧。”

封之信点点头:“有理。今日的‘道’在何处?”

她微微一笑:“随我来。”

两人又是一前一后,来到灵歌城中一户人家门前,“今日的道,便是这家主人的软榻锦衾。”

他心惊问道:“偷床?”

她将脸一扳:“怎么?这床榻是要送你的礼物,你不喜欢?”

他叹口气:“待我先将那根线收一收。”

她奇道:“什么线?哪有线?”

他摇头不答,飞身跃入院中。

人家睡在夜半梦乡里,却要在此刻将床榻偷走。

这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这明明就是故意为难他?

他不禁苦笑,又想起那封“约他在河边”洗澡的信笺,她就是有这么许多歪诡的主意折腾他,可是忽的,他想起初见潸潸那一夜,她为他做饭到东方吐白,蓬头垢面之下那一双明澈似水的眼睛,仿佛柔情绵绵的正在看着他。

这个女子,不就是如此,既顽皮又英武,不羁于礼道,却又聪慧豁达,重情义而轻生死,赤诚如顽石,又清孑似梨花。

如果说自己以前认为世间的女子,大约就分为母亲和亲娘两种,那么她就是他从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一种,却偏偏正是这一种,爱他懂他,他与她,就像万枘与圆凿,明明格格不入,不能相合,却又像两个极为相似的灵魂,相互理解,纠缠不休。

“也许这就是梦落花之味。”在她消失的一年多里,他反反复复思考着关于她的一切,关于他们的一切。

阿鬼其实说的很明白了,他俩人的缘分,深不可测。

而这红尘更是一点不浅。

比如此刻,他正蹲在这户人家夫妻闺房之内,想方设法为她偷床。

这还不够“红尘”吗?

红尘是什么?说到底,红尘不就是羁绊、情愫、痴恋、欲望、烦恼……

既然这些一样不少,那这纷扰的红尘,不就像一口大锅?还怕这缘分煮不熟?实在不行就加点火候,反正这一年,他厨艺已然精进了不少,不管是蒸是煮还是炖,定能做熟出锅就是了。

念及此,他将那跃跃欲出的底线又往回收了收,暗叹了一下自己向来未雨绸缪的本事,摸出今日白天配好的迷药,对着床上的两人轻轻吹去……

“老地方,将床榻送到阳关巷一十七号的厢房内。谁拆的谁装。明日子时,‘难为水’见。”看着封之信抱着一摞床板站在她面前,她忍俊不禁。

“你还没说这床榻的道在哪?”他问。

“明日一早你就知晓了。”

第三日,天刚破晓,伴随着被偷了床榻两口子在冰冷的地上醒来,又伴随着他两惊惧的惨叫声,整个灵歌城的百姓都知道了申屠家那不孝儿子和儿媳终于遭了报应。

老父老母连个御寒的房舍都没有,儿子儿媳却睡软榻,盖锦衾,对于生养他的父母,丝毫不管其死活。

没想到,“造物主”开眼,竟然夺走了他俩的床榻被褥,让他俩在冰冷的土地上睡了一整夜,终于体会到了老父母寒夜席地而卧之苦。

城中都传:“这次丢的是床,再不孝敬父母,丢的就是命了。”

申屠夫妇二人于是赶紧将父母接进了家中,好衣好食的伺候。

也算识时务者为俊杰了。

封之信站在街角远远看着申屠家这一日发生的剧变,暗暗点了点头。

他知道,今晚,还得继续。

果然,到了子时,亓官初雪扔给他一个麻袋,飘飘洒洒说道:“走,拿礼物去。”

封之信瞅了瞅麻袋,心中蹦出一句话:“且看今晚又作什么妖。”

没想到这次亓官初雪带着他向着军营方向而去。

停在军营附近一处私宅外,她道:“将里面那个衣衫不整的女人,装进麻袋,扛出来。”

“女人?”封之信不解,又问:“是给我的礼物?”

她“扑哧”一笑:“我只说是礼物,可没说给谁的,你想要的话……”

封之信轻轻一哼,翻身越墙入院。

果然如她所料。

院中只有一间小房,房中只有一间小床,床上却躺着两个人,男人从脱下来的装束能看出是个军武,女人嘛,倒是一个美丽妖娆的美人,然而他自小进出皇宫,父亲又是二品大员,身边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在封之信看来这女子除了身材姣好,倒是与其他女子没有什么不同。

他用迷烟将二人迷晕,便将女子装进麻袋,扛了出去。

不用拆箱柜也不用拆床榻,倒是省了不少时间。

亓官初雪看着他将“麻袋”放在地上,微微一笑:“这次倒是快得很。”

他问:“人还是送到阳关巷一十七号的厢房内?”

她一听微愠:“你敢?”

他不以为然说道:“有何不敢?我要娶的女人都成了别人的王后,还叫我去看了三家夫妻闺房里不同类型衣衫不整的女子,我难道不能抱一个女子回那新安置了大顶箱柜和软榻大床的房子?”

她听他说到“看了三家夫妻闺房里不同类型衣衫不整的女子”这一句,不禁笑道:那你去吧,只不过,这个女人是东方大人的小妾,是和别人有了私情的,你这一抱走,就算是认下来了这桩奸情,救了那情夫不说,还会助长几个支持庭芝的大府,对天汉的憎恨,对于无殇国而言,倒是一件好事了。”

他皱了皱眉,沉声叫道:“潸潸。”

亓官初雪一愣,“嗯”了一声。

“我知道你已经做了无殇国的王后,我也并未想逼你做什么选择,或者离开这里和我走。我只是想把实情告诉你,每个人都有知道真相的权利。至于以后你是想留在这里,还是跟我回未见山,全在你的心意,我绝不强求。”

她将笑容一收:“若我不想听呢?”

他淡淡说道:“那我就说给风听,你作陪就好。”

她又笑起来,“把这‘麻袋’送到东方府正门外。明日子时,‘难为水’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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