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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红尘太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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澹台师秀自怀中摸出一坛丹泉酿,在她面前晃了晃,说道:“我有一壶酒,足以慰风尘。”

亓官初雪笑道:“你才风尘,你们一家都风尘。”

澹台师秀啧啧道:“你是我的夫人,不就是一家人吗?我风尘你自然也风尘。”

亓官初雪笑骂:“不害臊。”她忽然想到一事,问:“商津津最近可有来信?”

澹台师秀给她斟了酒,摇摇头:“上次他来信的地点我派人去找过了,已经无人居住。”

亓官初雪轻叹口气:“真是不让人省心。”

澹台师秀说道:“不过他走之前交代的事情,我都一一按着办了,就只是那‘十景点心’,自安庆到灵歌城,毕竟路途遥远,上次你也看到了,即使快马加鞭送到,也已经不新鲜了。”

亓官初雪柔声说道:“一款点心而已,不必放在心上,我想吃的时候,自己学着做就是了。”

澹台师秀笑道:“知道你厨艺好,无殇宫中的厨子,日日盼着你这位王后去亲自指点呢。”

“我前几日才去过,又喊我去,难道你也想让我做你的灶娘?”

话一出口,屋里屋外听到这句话的三人均是心头一紧。

屋外夜风阵阵。

封之信尽量保持着呼吸速度不被影响,然而已经无法做到心如止水,气息自然也跟着乱了。不止乱,一想到从前能与潸潸平静的吃上一日三餐,温声闲谈几句的日子,他就觉心中宛若有一锅沸腾之水,搅动翻滚,再也难以平静。

一年多前,自崖洲城回到安庆,好不容易挨过了几个月食不知味,夜不能寐的日子,紧跟着却又时时刻刻坐立不安,未见山的一草一木都有她的气息,灶房中更满眼都是她。

封之信原本以为日子一久,所有的伤痛总会慢慢散开,就像当初亲娘去世后一样,他当时固然伤心难过,但活着的人总要继续活着,时间会慢慢治愈一切。

然而这一次,却无比难熬,若不是日夜想着她还有可能活在世间,若不是日夜想着就算她已死,他也必须替她还尽杀戮才能去陪她,他只怕早也飞跃山崖而下了。

就听屋中亓官初雪大约明白自己说错话了,岔开话题问道:“种家是不是又要出兵了?”

澹台师秀点点头,喝了一口酒:“这一年多来,恐怕最高兴的就是种青这老贼了,恨不得月月都要来攻打咱们。”

“公报私仇这种事,要是我我也乐意干。”亓官初雪举起酒碗与他轻轻一碰。

澹台师秀叹口气:“若他找我一人的麻烦倒也罢了,可他上万军队一来,遭殃的是士兵和百姓。”

亓官初雪端着酒碗晃了晃:“要不我去杀……”

她话没说完就被澹台师秀厉声打断:“初雪。”

“我开玩笑的。”

澹台师秀正色道:“若是王兆、夫蒙令洪、寒英、封之信他们任意一人知道你还活着,都绝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可就不是种家军来开战的事情了。”

“你放心,真有那一日,我绝不拖累你和无殇国。”

澹台师秀表情略显痛苦:“你说这话是不是故意令我伤心?”

亓官初雪低头不语。

澹台师秀叹口气:“你明明知道,为了保护你,我宁愿草木皆兵,山川孤城的陪伴,就只盼你能在此平安,快乐。”

亓官初雪抬起头看着他,凝视了良久,说道:“你明早还要晨朝,快去休息,不必在我这耗着了。”

澹台师秀“嗯”了一声,起身欲走,忽然想到什么,问道:“明日晨朝之后,我陪你去练剑?”

她笑道:“你可不要去了,带着那么多奏折子去练剑,你不累我都看着累。”

澹台师秀哈哈一笑:“也好。”说完出了堂屋,穿过庭院,走出了“难为水”,就见他向左一拐,走进了“难为水”隔壁的一个院子。

原来,为了离她近一点,澹台师秀搬到了这里居住。

屋中只剩亓官初雪一人,夜深人静,封之信将呼吸压到最低,丝毫不敢大意。

听到刚刚澹台师秀说到她依然在练剑,说明她武功尚在,他心中稍安。

就听安静了一会后,她在屋中轻轻唱起了那首她总吟唱的阑珊小调:“罗衫渐远,胭脂味淡,似见佳人兮,醉意阑珊。相思未完,望眼欲穿,无人言欢兮,唯琴声漫漫。”

封之信听着曲中之意,直觉感同身受,仿佛这首小调就是为他这一年多来的心境所写。

唱了一会,屋中再无动静,想来是她已经入眠了。

努力压制着心中的思念和跳下去见她的冲动,封之信暗暗说道:潸潸,一年多未见,今夜就在这里陪你入睡,也很不错。

第二日清早,东方发亮之前,封之信已悄悄回到客栈,脱掉夜行衣,换上书生的长衫,远远在无殇宫外等着。

直到天色大亮,也不见亓官初雪出来,他稍一思索,便暗暗发笑:她要隐藏身份,又怎么可能自正门进出,澹台师秀自然是安排了其他的门,专供她进出之用。

于是他暗暗围着无殇宫仔仔细细查看了一圈,发现侧门、角门竟有七个之多,每一个都护卫森严。他心中赞叹,澹台师秀这个家伙,为了保护潸潸,确实下了功夫。

这一日无功而返。

离得如此近了,却一整日没有见到她人,他连一口饭食也无法下咽,好不容易等到了晚间,便又悄悄来到“难为水”,只盼能听一听她的声音也好。

然而,这一晚,澹台师秀的众多妾室都挤在她的堂屋之中,热热闹闹玩了一整晚的“五木”,人多口杂,叫嚷嬉戏,封之信想好好听她说几句话,都听不清晰,直到一众艳妇们离去,亓官初雪早早便灭了烛火睡下了。

第三日,封之信再也等不了,他一大清早便来到了洛茵河畔,直等到午后,才见那名曰“不是云”的小船缓缓驶来,停在了河中央。

封之信来得最早,自然是队首第一人,等小舟划近,他一跃而上,乘着小舟慢慢靠近“不是云”。

待终于登船而上,他一掀帘子,走进船篷,只见其内坐着一个佝偻的老者,身披着一件破蓑衣,见他呆呆的站着,用苍老温和的声音说了声:“请坐”。

封之信盯着老者仔细看了看,看不出任何破绽,心中不免失望。

那老者问:“这位才子,身上可有什么不妥吗?”

封之信微一沉吟:“心痛,多梦,或无法入眠。”

老者指了指脉枕:“请伸左手。”

封之信将左手放在脉枕上,就见那老者伸出手,手上不见皮肤,戴着皮革制成的玄色手套,搭在他脉上,闭目诊查。

好一会,才睁眼说道:“才子身正气明,未见有恙。”

封之信问:“病在心间,可能医治?”

老者却摇了摇头:“治不了。”

封之信道:“百姓说你可治天下奇症,难道是欺世盗名?”

老者面无表情,缓缓答道:“我师父记下了一百种病症,我只会按照我师父所记,依症而治,你说你病在心间,我却看不出来。”

封之信不甘心道:“你这悬壶,不如听听我的心,看看是否还有救?”

老者却又摇了摇头:“听不了。”

封之信问:“医者仁心,为何听不了?”

老者缓缓说道:“心病更胜身病,来如风雨,去似抽丝,即使身上的伤痛痊愈,心上的痛苦却还要经年历久才能释然,是以,现在听了也是无用。”

“治不了也听不了,给点建议可好?”

老者叹了口气,说了四个字:“烟火已逝。”

封之信闻言一愣,久久未动。

“若非要我给你一点建议,”老者顿了顿,温声说道:“缘分太深,红尘太浅,不必太在意结局。”

封之信轻轻重复了一遍:“缘分太深,红尘太浅,不必太在意结局。”

当真如此吗?

她……也是这样想的吗?

他就觉一颗心在隐隐作痛,身体口舌都僵了一瞬。

直到老者向着船篷外喊了声:“下一位。”

封之信才勉强起身,深深行了一礼,退出了船篷。

烟火已逝。

寥寥四字,竟然将潸潸的离开,对于他整个人生的影响形容得贴切至极。

这一年来,他每日忙碌,从没让自己闲暇下来哪怕半日,战争的疮痍、君民之心的涣散、城池的重建,这些也正巧给了他疲于公务的借口。

然而潸潸的消逝,对于他自己,到底有着怎样的影响,他没有仔细想过,或者说根本不愿去想。

此刻,这四字才如雷贯耳,让他彻底明白了。

他这一生的所愿终是落了空,那个“问我粥可温,与我立黄昏”的人也许再也不会出现了,他想要的烟火人生,随着潸潸在悬崖边的一跳,彻底消失了。

待骑马惶惶然然回到灵歌城,竟已是黄昏。

城中喜气之相更浓,家家户户在窗棂上都贴上喜字,封之信看着满城满眼的红灯、红烛、红喜字,就觉喉咙发紧,三天以来他一直没合过眼,此时竟感到一阵眩晕。

他定了定神。

自小,他便是心智坚定之人,他告诉自己,恍惚了三日,也该打起精神。于是回到客栈好好休息了一晚,准备参加第二日,澹台师秀的婚仪。

既然红尘太浅,那挖深一点,也就是了。

结局不结局的,不到最后一刻,谁又知晓呢。

第二日天一亮,灵歌城中就开始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无殇宫里更是张灯结彩,火烛琪花。

封之信早早扮做了宫人,隐匿在忙碌的人群中。

他见这一次婚堂布置的很是讲究,一看便知成亲之人身份颇为高贵,就算男方是一国之主,女方用这等婚仪规格,怎么也得是个王后了。

而众所周知,无殇国主,只有一个王后。

无殇国虽已自立,但婚仪的习俗却没有改变,婚仪,昏仪,等到日头一落山,司礼的傧相便喊道:“时辰到。”

待众人稍稍安静,傧相气若洪钟的说道:“昏礼者,将合二姓之好,上以事社稷,下以继后世,故国之重礼也。”说着顿了顿,高声喊了一句:“牵巾。”

澹台师秀和盖着盖头的新娘便自左右两厢而出,手中各执一段大红锦缎,同时交由一位老者,被绾成了一个同心结。

澹台师秀便用这同心结牵巾牵着新娘,缓缓走入喜堂。

封之信站在人群中,右手暗暗发力,一推身侧的屏风。

澹台师秀正一脸认真的往堂中走,忽听右侧一阵惊呼,喜堂的屏风居然应声而倒。

堂中登时一阵大乱,封之信趁乱便要跃起,他要将新娘劫走。有许多许多话,他要清清楚楚的告诉她,也有许多许多话,他要向她问明白。他身子刚要移动,忽听那日思夜想的声音传入耳中:“别动,别去。”

封之信不由得一停,但他此刻心意已决,听到她的声音,愈发加重了他想要见她的冲动。然而他刚一往新娘的方位动身,就听潸潸的声音又响起:“新娘不是我。”

封之信身子一僵,顿时就觉扎在心上的无数针刺瞬间都不复存在了,他深吸一口气,不自禁的笑了,左右看了看,却不见潸潸在厅上。

很快有家丁和亲兵跑过来扶起屏风,澹台师秀向着右侧人群中一看,几乎立时便认出了封之信,二人四目相交,封之信坦然以对,澹台师秀则皱起眉头。

然而作为一国之主,澹台师秀此刻必须要顺顺利利完成这场婚仪,此刻不能发作,他便叫过一个亲兵,耳语了几句。

待屏风扶起,各人归位,司礼的傧相喊道:“交拜。”

新郎新娘便款款对拜。

傧相又喊:“新娘拜主母王后。”

就见自后堂走出一人,亦身穿红衣,慢慢走到喜堂正中。

新娘对着此人缓缓下拜,此人受了礼,扶起新娘,朗声说道:“东方大人是我无殇国的股肱之臣,日后你我便是一家人,以姐妹相称。”

新娘细声细语答道:“谢王后。”

封之信目不转睛盯着这位王后看,就见她容貌、声音都陌生,但他却知她就是潸潸。

傧相喊道:“结发。”

有仆从端上新郎新娘事先剪好的一缕头发,两人将头发系在一起,依然是个同心结。

封之信不由得摸了摸自己怀中那一缕长发。

傧相又道:“同牢。”

仆从端上一碟熟肉,新郎新娘分而食之。

傧相道:“合卺。”

新郎新娘举起仆从端上的苦酒,交杯饮尽。

傧相朗声说道:“礼成。”

礼仪一成,堂上顿时热闹起来。

封之信眼睛看着亓官初雪,耳朵却听到有人议论:“咱们国主对这位王后真是不一样,竟在婚仪中生生加了一项拜王后。”

又有人道:“不过今日婚仪的规格据说和娶王后是一样的。”

立马有人接话:“毕竟东方家是第一个站出来支持国主自立的,国主娶了东方家长女,补办这场婚仪,自然要盛大隆重。”

之前那人问道:“不过咱们这位王后是早前就跟着国主的,那时候可还没有自立,是以婚仪的规格可比不上娶东方家的这一位。”

此话一出,几人同时打趣:“咱们国主和王后感情之深厚,才不会在意这些礼仪习俗。”

封之信暗暗点头:难怪她要阻止他破坏婚仪,原来这一位新娘对于无殇国很重要。

新娘被人送入了洞房,澹台师秀则和亓官初雪留下来招呼各种前来祝贺的臣子官员,以及跟随澹台师秀多年的统帅、将领们,军武之人吃酒,吃着吃着自然气氛轻松起来,周楚打趣道:“恩堂,恩府娶新娘,你就没点什么想说的?”

周楚、邓定他们几个,平日里和澹台师秀、亓官初雪最是亲近。

听他这么问,亓官初雪笑道:“还真有。”

众人起哄:“哦?恩府晚上会不会被罚顶灯?”

澹台师秀笑道:“你们就不能盼我点好?”

众人起哄的声音更大了,李福、孙胜催促道:“快听听恩堂要说什么。”

亓官初雪轻轻咳了咳,假装正色道:“庭芝,成亲当然是件好事,上瘾可就不好了。”

众人闻言,哄堂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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