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五日上午,曲衍森怕出现意外,开车接黄原松到法院。
后者和他闲聊:“曲律师换车了?”
“嗯。”
黄原松能理解,身为京都顶尖律师,曲衍森的委托人一大半是精英层,而且都是风云涌动的刑事案件,确实该择一辆豪车扩充门面。
黄原松舒服地靠在后座,无意提起:“沈律师呢?怎么没看到她?她今天不和我们一起?”
曲衍森戴着蓝牙,聆听着机器冷冰冰的语言,一时沉着眉头,多感无奈:“她手机打不通。”
“我来打。”黄原松觉得自己是委托人,沈潇茗总不会连这点面子都不给。
下一秒——“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人接听……”
黄原松习惯了对学生发号施令,从未被如此对待过,有些不满:“一个律师,开庭迟到,这就是你们昭彰律所的水平?”
“她只是实习律师,没有义务到场。”曲衍森就事论事,“而且她为这个案子付出的精力不比我少。”
黄原松哼了声,不再说话。
曲衍森则继续拨号。
沈大小姐深谙什么叫吵架。
从昨天下午到今天早上,曲衍森给她拨了至少三十通电话,微信上的询问也是石沉大海,他去问于筠,后者也只是为难地传达“沈总说不想听到任何有关于您的消息”。
曲衍森深呼吸,又打了过去。
终于,电话接通了,沈潇茗开口便是讽刺:“前几天说到此为止,恨不得和我划清界限,现在你这是做什么?曲律师。”
没闲工夫和她吵,曲衍森捏紧蓝牙耳机,问:“沈潇茗,你现在在哪?”
沈潇茗:“关你屁事。”
曲衍森忍受着她的坏脾气,道:“今天开庭,如果你有需要的话,我可以送你。”
“用不着你假惺惺,曲衍森,你对一个吵过架的前女友说这种话,不觉得很虚伪吗?”
在沈潇茗这里,吵架就决裂,和好就像牛皮糖一样黏糊在一起,而不是像这样藕断丝连。
曲衍森陈述:“首先,你不是我前女友,其次,我是你的带教律师。”
所以,他问这些只是出于公事。
听到这句话,沈潇茗火冒三丈:“我的确不会让一个木头当我的男朋友!”
曲衍森点头:“所以你现在在哪?”
“不用你送!忘记说了,每次坐你的车,我都难受得很,像你这种又小又破的车,我从出生就没坐过,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会和你共事,还要坐腿都伸不直的副驾驶。”
沈潇茗将他的自尊心按在地上摩擦,曲衍森哑火上来,反唇相讥:“沈潇茗,你以为我和你共事很开心?我每天要早起给你做早餐,还要接送你上下班,给你拎包给你买咖啡给你洗衣买菜做饭,我每天打着一份工不够,还要应付你这个麻烦!“
终于听到他吐露真言,沈潇茗阴阳怪气地回复:“是吗?反正年后我也不会来律所了,既然和我共事那么累的话,那恭喜曲大律师摆脱一个麻烦了。”
不会来律所了?
这个消息仍未通知他。
她做什么都由着性子来,丝毫不管他人的感受。
心情陡然转下,曲衍森闷声:“我是你的带教律师,你应该告诉我一声的。”
沈潇茗拿着手机,带着报复的快感,凑近听筒恶意道:“曲律师不是要应付我这个麻烦吗?我走了不正合你心意吗?怎么?现在麻烦走了你反而不舍了?”
“你误会了。”曲衍森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不出波澜,“交接材料要提前一个星期准备。”
“曲衍森!”几乎能想象到,大小姐暴跳如雷的样子。
曲衍森继续说:“如果你要离职,麻烦提前把材料发到我邮箱……”
“嘟”地一声,通话界面熄黑了。
曲衍森:“……”
坐在后排的黄原松看到一向冷静自持的曲律师有情绪如此激烈的时候,不由得问:“是沈律师吗?”
外人面前,曲衍森有些尴尬:“抱歉,见笑了。”
不用猜,能让他开庭前就感受“唇舌之战”,还严重影响他的应变能力的,也只有沈大小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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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审法庭,旁听席内几乎坐满了人,其中有一名警方的鉴定专家,而黎理的家属坐在第一排,看到曲衍森和黄原松都没有什么好脸色。
对于告了自己、又接受赔偿的人,黄原松也回以蔑视的目光。
两方互相看不上眼,倒是避免了一场冲突。
黄原松被法警带到被告席,曲衍森则是往辩护席走,只见席内早已坐着一个人,看到他的第一秒就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曲衍森也不恼:“我以为你不来了。”
沈潇茗摆明态度:“只是不想坐你的车,不是不来。”
大约是太多目光落在他们身上,沈潇茗没再出言讽刺,而是将资料放在俩人中间,以示“楚河汉界”。
曲衍森:“……”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一个是原告,一个是被告呢。
不过在沈大小姐心里,他们现在的关系用此类比都够呛。
庭审开始,检方对黄原松的威胁行为作出陈述和列举了证据,对于这些铁证,曲衍森不予以反驳。
随后,检方话锋一转:“黄原松不仅对黎理,还对他门下的其他学生实施了威胁行为。”说完播放一段录音,是松叶酸实验室的研究生控诉,黄原松用毕业证威胁他们。
曲衍森预料到检方会有连续犯的主张,但是移交证据的时候丝毫没提,此刻不免有些不满:“检方的证据未经过审核。”
法官支持他的抗辩:“该证据没有经过法院审核,不能确定录音内容的真实性。”
检方不疾不徐地解释:“我们也是昨天晚上才拿到,没来得及审核,不过他们愿意出庭作证。”
法官:“请证人上庭。”
旁听席角落里三个学生站了起来,领头的正是黄原松的助理。
沈潇茗“啧”了声,道:“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见到来人,黄原松第一个坐不住:“居然是你!……我早该想到的,不然他们怎么可能有这个胆量去曝光松叶酸!”
助理眼里没有一丝对老师的敬意,黄原松大骂他吃里扒外的东西,法警警告:“注意法庭纪律。”
检方询问证人:“黄原松为什么威胁你们?”
助理:“因为我们是唯一知道松叶酸秘密的人。”
检方接着问:“他怎么对你们进行威胁的?”
“只要有人不愿意配合,他就会说‘你不愿意就毕不了业’,在松叶酸实现量产前,我们根本脱离不了他的掌控!”
检方不解:“无法逃脱掌控是什么意思?”
助理咬着前牙,深呼吸三口气:“因为从松叶酸实验室毕业的学生,都去了德森,除此之外,无一例外延毕。我以为我会不一样,我跟他说我想留在学校里当老师,结果他卡我的毕业论文,让我延毕了。”
黄原松大喊:“你延毕分明是你的论文不达标,过不了审!”
助理充耳不闻:“我们确实是为了一纸文凭而读研,但是我们也想要一个更广阔的人生,而你却为了一己私欲把我们拘留在你身边,永远为你的松叶酸服务!”
黄原松猛拍桌子:“你放屁!”
助理不甘示弱地瞪着他:“你表面上对我们无微不至,关心我们的学业和生活,实际上,你只是为了更好的让我们为你做事!”
黄原松被拆穿,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曲衍森来不及阻止,他已经说出口:“呵,那你得到一个什么结果呢?还不是白读几年。”
助理坚定道:“至少,我不必担心松叶酸被人拆穿,也不用受你的禁锢!”
曲衍森见事态往不利的方向发展,立刻起身,力挽狂澜:“即使你们受人驱使,但你们依旧参与捏造松叶酸的假数据,所以黄原松说的话是事实,一旦你们的假数据被发现且举报,的确有被开除的风险,这并不算‘威胁’。”
法官投以赞同的眼神。
检方也难得沉默。
黄原松舒了口气。
助理咬牙问:“那他暗示学生去孤立黎理的事情呢?”
黄原松狗急跳墙:“你有什么证据?”
助理在众目睽睽之下,拿出一个录音笔。
曲衍森终于知道那位鉴定专家为什么来到现场。
录音开始播放,里面是很简短的几句话,因为是偷偷录下来的,声音也很模糊。
“这个数据有问题,实验要重新做。”是黄原松的声音。
“老师,就这一个数据有问题,不能更改一下通过吗?”
“你也知道,因为黎理的举报,实验室每隔几天就有检查,你敢改,我可不敢签字通过。”
另一份的内容也大差不差。
鉴定专家立刻确定了录音里人物的身份,分别对应黄原松和助理身边的两个证人。
助理对录音的内容进行说明:“由操作不当导致的实验误差,并不会对研究造成实质性影响,但是黄原松借着教授的身份,暗示学生把一切过错都推在黎理身上,就连限制实验室门禁时间也让黎理背锅,这才导致黎理被整个生物系孤立。”
旁听席里的黎理父母瞬间泪流满面,在安静的法庭上呜咽:“我的儿子!是你!你逼死了我儿子!”
因为这一声哭泣,旁听席内窃窃私语,都是抨击黄原松没有师德的声音,后者却被限制在被告席内,哑口无言。
眼见着法庭越来越乱,法官气愤地敲响法槌:“肃静。”
这时,沈潇茗站起来,扫视了一眼证人席的三个人:“所以,你们孤立黎理了吗?”
她语速不快,像是怕他们没听清她在问什么,又像是嘲讽。
三人心虚地避开她的视线,沈潇茗声势逼人:“回答我!”
“……”
沈潇茗的嘲讽终于落到实处:“这三位同学,你们孤立黎理,是因为你们害怕,你们自知学术不端,怕黎理抓到证据。就算没有黄原松,你们为了自己的利益,依然会那么做。而黄原松,只是你们的挡箭牌罢了。”
沈大小姐再次重拳出击
第59章 第 5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