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衍森最终选了一所离学校较近、口碑也上乘的律师事务所，特别是该律所在刑事犯罪方面有所建树。

这家律师事务所是合伙制的，带他的律师派任务时，全然不顾眼前的年轻小伙子实习生的身份：“这些卷宗里面有各类案件的情况，你看过之后列一份律师工作流程给我，后天晚上发我邮箱上。”

曲衍森看了一眼面前堆积如山的卷宗，单单一本至少有一本法理书那么厚，不过只是整理工作流程，他还是艰难地点点头。

才上三天班，眼前都是A4纸上正正方方的仿宋。

果不其然，宿舍群里怨气冲天。

杨子博：【我已经看了三天卷宗了，我的眼睛都要看瞎了。】

张星翰发出一张生无可念的表情包：【你还只是看卷宗，我今天还被抽问，正当防卫的举证责任。】

杨子博立刻从抱怨变为幸灾乐祸。

张星翰继续讲述：【然后我说，谁主张谁举证，带我的律师一脸无语地看着我，问我真的是京都大学的学生吗。】

此话一出，曲衍森在手机背后忍俊不禁，杨子博更是狠狠嘲笑，张星翰不甘示弱：【你就知道？】

杨子博沉默片刻，立马赔罪。

曲衍森刚好今天看到过相关的案例，立刻将昨天找到的回答截图发在群里。

——昆山龙哥案之后，司法实践中对被告只要求能够提出正当防卫的合理主张，检察院如果无法排除被告正当防卫的可能，被告的正当防卫就成立。

张星翰立刻表示：【不愧是我森哥。】

虽说实习任务重，可曲衍森觉得，只要能学到东西，再苦再累他都会干下去。

理论到实践确实有难度，可他从不畏难。

朋友圈里是同学们的怨声载道，曲衍森没有发朋友圈的习惯，可一个大笑女孩头像的红点点格外显眼，他忍不住点开。

沈潇茗发了一条朋友圈，带着加州的定位，图片里是阳光下穿着吊带热裤的年轻女孩，微抿的嘴角显示着她心情不错。身后，几个滑板少年加入这个抓拍，纷纷比耶。

像极了自由的风。

同班张星翰和杨子博都在点赞行列，曲衍森也点了粉心。

然后点击，保存。

在他们如火如荼的实习生活里，看到这样的风景也赏心悦目。

京都大学允许学生自主联系律所，不过有严格的审核程序，沈潇茗早他们一年就在律所工作过，实习报告也已经填好，所以并没有随同届下实习点。

晚上九点，曲衍森编撰好最后一个字，下班回家。

一辆熟悉的粉色玛莎拉蒂拦住了他。

沈琳琳打开车窗，冲他大喊：“曲衍森！”

他理也不理，直接绕道走。

沈琳琳慢悠悠地跟着他，搭话：“高材生都这么高冷？我前几天给你打电话，你怎么不接？”

说起那些骚扰电话，曲衍森自然是拉进黑名单。可沈琳琳不依不饶：“我听说你还完了我舅姥爷的钱？你还挺牛逼，我舅姥爷资助过那么多穷学生，你还是第一个迫不及待还他钱的人。那么多钱，你怎么还的？不会是晚上我姐让你赚外快吧？”

不知是不是跟着沈潇茗久了，那个经典不屑的表情被他学了三分，道：“你小小年纪，满脑子都是男女的不正当关系，你父母怎么教你的？”

沈琳琳气急：“闭嘴！你又不是我姐夫，凭什么教训我？”

曲衍森懒得和高中生讲理，预备离开，却被沈琳琳揪住他的弱点：“我告诉你，你想当我姐夫，倒不如问问自己配不配？我听我舅姥爷说，沈潇茗已经拿到了斯坦福的offer，斯坦福你知道在哪吗？加州你听过吗？旧金山你去过吗？”

曲衍森愣在原地。

沈琳琳捧腹大笑：“你不会还不知道吗？看来沈潇茗真是在玩你啊。不过就算你在她是个被一脚踢开的垃圾——”说着她就慢慢靠近这个令她一见钟情的男人，“没关系，你跟着我吧，我也挺有钱的，我可不像她那个绝情的女人……”

“滚！”曲衍森低吼一声，甩开她蠢蠢欲动的手。

沈琳琳猝不及防后退一步，怒骂：“臭男人！你不识好歹！”

大马路上，曲衍森失魂落魄地点开与沈潇茗的对话框，编辑好一行字：【你是不是以后都要留在美国…】

没点击发送，他又立马删除。

他以什么立场询问呢？

那句玩笑话“我喜欢你”吗？

大约是“对方正在输入中”持续了十几秒，沈潇茗那边发觉了：【你发什么神经？】

曲衍森一惊，缩着没有说话。

沈潇茗：【我下周六回来，记得接我。提前通知你了，要是再敢说没时间看手机，我就杀了你，听到了没？】

曲衍森：【嗯。】

-

首都机场，沈潇茗摘下墨镜，把行李箱推至曲衍森面前，瞥见他眼底淡淡的乌青，问：“你熬夜了？一个实习这么拼命干什么？”

曲衍森摇摇头：“昨晚没睡好而已。”

沈潇茗好笑道：“怎么？听到我回来，激动得睡不着？”

曲衍森面不改色。

意识到自作多情地开了个玩笑，沈潇茗有些恼羞成怒，经过他时故意撞了他的上臂：“去王府井。”

曲衍森把行李搬进后备箱，便打开导航往目的地驶去。

好不容易休息的周末，被沈潇茗的呼来喝去填满。

周围的商圈，被沈潇茗扫荡完。而曲衍森也手提几十个袋子，无可奈何地跟在沈潇茗后面，倒是有导购打趣她：“小姐，您男朋友对您可真好，逛这么久都毫无怨言。”

曲衍森正要否认，沈潇茗却反问：“是吗？”

曲衍森的心重重地一跳。

导购继续热情夸赞：“是呢，您看他，长得有点像我们品牌的代言人呢。”

沈潇茗不咸不淡地扫过广告牌，给出回答：“不像。”

导购舌灿如莲：“那当然，您男朋友更帅，和小姐您简直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沈潇茗不再回复，瞥了曲衍森一眼：“走。”

他亦步亦趋地站在沈潇茗身后，看她裙摆如花瓣漾开，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清脆悦耳，偶尔拨动耳后蜜糖棕的长卷发，带来一阵沁甜的香气。

忽然，沈潇茗停了下来。

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忙不迭地望了过来。

曲衍森蓦地紧张起来。

沈潇茗欲言又止，直到手机铃声响起，她去接电话了。

“Andrew？你也回来了？行，晚饭一起吃——”沈潇茗三言两语和男人约定好，回头看曲衍森暗淡的神色，吩咐：“现在去超市。”

怎么会有这么没心没肺的女人，曲衍森自嘲一笑，道：“又要我为你们做饭吗？”

沈潇茗玩手机的动作一顿。

曲衍森一直是个能独自消化情绪的人，即使受她折磨，还是在听到她需求的第一时间赶过去，却忘了蓄积的情绪爆发只需要一根导火索。

那就是Andrew。

“沈潇茗，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从刚刚开始你就任由其他人误解我们的关系，现在你的未婚夫回来了，我还得亲自服侍你们，看你们如何恩爱吗？”

闷葫芦吐露心声，竟是冗长一串。

沈潇茗挑了挑眉。

“沈潇茗，我也是人，你这样践踏我的喜欢，你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反正在钱财上与她已无瓜葛，对曲衍森有恩情的只有沈爷爷。

他是个有尊严的人，不是一条狗。

酸和胀充斥在心腔，曲衍森往地下车库走，冷漠地宣布：“我叫司机送你，我先回去了。”

说罢，他抬脚就走。

“喂，我还什么都没说呢。”沈潇茗好笑地提醒他。

曲衍森犹豫两秒立马停了下来。

沈潇茗得意一笑，双手抱胸：“你求求我，我就不和Andrew吃饭了，如何？”

曲衍森：“……”

这么幼稚的逗小孩的方法，沈潇茗竟然说得出口。

他不说话，沈潇茗故作惊讶：“不是吧？你还不满足？”

什么满不满足的，曲衍森又不是“你只准和我玩”的三岁小孩，但是此时此刻，情感里的排他性，又让他对沈潇茗的话有所期待。

沈潇茗啧啧两声摇了摇头：“这个惊喜本来想在实习结束后给你的，但是你这起义的架势，我也不是什么无情无义之人。”

曲衍森：“……”

大小姐您要是有情有义，就不会现在还一副看戏的模样了。

“你要什么？”沈潇茗问他。

曲衍森哑然。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什么。

向沈潇茗索取，就怕这位大小姐嘲讽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何况目前沈潇茗要去美国，而他无法跟随，再超过一步，恐怕覆水难收。

曲衍森不卑不亢道：“希望您尊重我，我知道我配不上您，但我也从未奢求过什么。”

沈潇茗觉得他真是傻得可爱，这样下去她都不忍心了。

曲衍森说完这些，就要离开。

沈潇茗再度叫住他：“曲衍森，我给你个机会。”

“……”

一秒，两秒。

曲衍森以为自己出现幻听了。

他转身看向这个如小孔雀一般矜贵高傲的年轻女孩，心也在此刻怦怦跳动起来。

“——做我男朋友。”漂亮得不可一世的女孩明确而郑重地告诉他。

快答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