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荼搀扶着白祈年进了花房，“花园里那么多亡魂谁放出来的？”

“坏了。”钟岐闻言一拍脑门，火速去抓鬼！这鬼恐怕都是因为他破了地窖的阵，所以钻空子跑了出来。

神荼也去帮忙，白祈年腿脚不便，只好倚靠着花台。

河图的笑从胸腔里发出来，“你和我一样可怜。”

阎玄站在光里，背光中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但那双眼眸无任何情绪，幽暗难辨，“可怜？”

河图：“对！可怜又可笑……和我一样。”

可怜什么？她没有明言，但阎玄明白。他没有顺着接下他的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我倒是觉得你可恨，并无一丝可怜……”

河图笑道：“我的确可恨，一个被贬的山神落在风陵渡这样的穷山恶水之地，势必没有出头之日，我也得活！况且我那任性的妹妹还被关在百鬼图里生死未卜，我若死了，她无一点生机，你怎么能怪我可恨？丝毫无怜悯之情？不像你……”

白祈年觉得河图伪装的面具被一层层撕毁，对视上她的眼神也像是瞬间被冻住了一般。

不像你？白祈年更是迷惑不解了。河图和阎玄两人左一句右一句，到底在说些什么？就不能用简洁语言直接表达？

“说这些是更改不了结局呢。”阎玄不愿听她一面之词混淆视听，“魑魅来找过你？”

河图垂下眼眸遮掩着短促间的怔楞：“无可奉告。”

“你以为你为魑魅作掩护，我们会查不到真相？他嚣张不了多久，迟早我会亲手抓到他。”阎玄抬出一只手捡起花台上的一朵残花，道：“至于你，可没有那么容易死。”

死亡对他们这样的精怪来说，是一种灵魂的解脱。而不是一种惩戒。

“为什么不让我去死？”河图语气激烈，扶着椅子想要起身，又被捆着的绳索箍得更紧。

阎玄碾碎手心的残花，“直接让你去死太便宜你了。你身上背了那么多人命，那些鬼会和你一起成为百鬼图的一部分，永远禁锢在百鬼窟里。”

“不！”

河图激烈地挣扎着，“我不要进百鬼图！我不要。”

“洛书……”

阎玄缓缓道，“你真觉得你三千年前做的天衣无缝？”

他也想知道洛书究竟能装到多久？

白祈年懵了，洛书？不是刚刚死在幻境里了吗？

“你……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河图手里攥着帕子道，

“你应该知道我的金瞳能够分辨任何精怪。”阎玄的眸光闪了闪金光，“幻境里的那人是你的分身……那真正的河图在哪儿？”

“你……”河图惊恐道，她的幻化不可能有任何人察觉，这事情不可能有第二人知道，除了河图，可河图早就已经……

“我就是河图，你在胡说。”

“只要我想知道，你的那些事就不算秘密。”阎玄冷冷道，以他对河图的了解，洛书不可能死得那么容易！

“我怎么会是洛书呢？怎么会呢？嗬嗬嗬……”

“该死的人不是我……不是我……”

“说好要保护我的，却把我亲手交出去！我恨她！”

“我恨她！恨你们所有人！”

面前的人像个重度精神分裂者，语言混乱，情绪极不稳定。

阎玄冷漠地看着洛书，只觉得面前的女人像个疯子，和起初优雅的庄园女主人角色判若两人，活脱脱的表演型人格。

“不。我有罪，我有罪，我亲手杀了她……是我亲手杀了她……姐姐。”洛书垂着脑袋惊慌失措。

“你不要怪我！不要……”

她一会自责一会痴笑，猛然间挣扎着绳索，“就算你们知道死的是我姐姐又如何，她不会怪我的，她那么疼爱我……我是她最重要的人！”

“既然这样，那就让她替我去死！你知道我为了让身体里一半亡灵寄宿在她身体里，花了多少功夫吗？嗬嗬嗬……”

洛书仰着头看着天花板，面目笑得狰狞。“我需要在人间不停地杀人，吃那些恶心的死胎，才能巩固我换魂的灵力……恶心，真是恶心……让我一想起来就开始反胃……我为她做出那么多牺牲，她可不能怪我……”

白祈年看着洛书只觉得自己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阎玄冷眼盯着被捆在椅子上的恶灵，希望能套出一些有用的信息来。

“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洛书低垂着头，抬眸怒视着阎玄，“我宁愿死也不要再进百鬼图。”

她将一半灵魂藏在河图体内，操控了河图的全部神智，时间一久，河图的那半灵魂自动放弃活，成为她身体的一部分。

而另一半灵魂藏在本体中，被关押在百鬼图中挣扎痛苦了几千万年，她在河图的身体中能够清晰感知她的另一半灵魂经历的每一寸痛苦，每一丝孤寂！

如今他的全部灵体回归，他再也不想回到那个没有一丝生机的地方，每一分钟都是煎熬，都刺痛着她。

“这可由不得你。”阎玄道。

白祈年听得大气不敢出，只见一道白光从眼前划过，洛书刺耳的尖叫声让他不由得捂住耳朵。

椅子倒在地上，头发散落狼狈的人摔在地上，口中不知在胡乱念叨着什么，声音不像是人发出来的，像是咬碎骨头的咯吱咯吱声，又像是某种豺狼虎豹争食发出的呜咽声，从她的嗓子里传出来。

白祈年越看洛书的眼睛，越觉得自己头晕目眩。

“别看！”阎玄从背后捂住他的眼睛道。

“啪——”

束缚洛书的绳子断裂，白祈年看不见眼前的场景，通过阎玄的指缝里往外看，一张精致动人的脸瞬间被撕裂开，皮肉扯开，血浆扑溅，血肉模糊之下是那张被火焚烧坑洼惊悚的脸！

白祈年浑身颤栗了一下，被洛书吓得呼吸停滞，不敢有任何动作，瞪着圆溜的眼睛盯着面前的恶灵像蛇蜕皮一般，将身上的皮囊扒了个干净。

“让你别看……”阎玄无奈道，指尖徒手在空中划了一道障眼符。

红色的一团血肉在地上蠕动着，赤裸裸。

“这该怎么处理？”白祈年看着马赛克肉团问。

阎玄伸出手心，血线一瞬间涌出，洛书仓促逃亡间将长桌上的花瓶扑倒在地，随着破碎声音在耳边响起，每一扇窗都被血线封印上。

洛书被封印弹到地上，匍匐在碎玻璃瓦片中，发出愤怒的吼声，“阎玄，你别欺人太甚！”

“我只是为了讨回公道罢了。”阎玄咬牙道，血线如绸缎一般将血肉裹了起来。

洛书的声音近乎刺穿耳膜，阎玄做了处理，声音在耳畔戛然而止那刻血线缩成一团，洛书消失不见。

……

头顶不知何时被遮蔽的金色日光此刻重新洒在残花之上，花房外的风吹动着绿荫，残影逐光，静谧无声。

白祈年打了个响指接触了噤声符，门外罗吉喊道：“阎总！！”

阎玄转身看向门外，冒冒失失的罗吉进了门。

“神荼大人叫您赶紧过去看看，我们在庄园里发现了了不得的东西！！”罗吉道。

阎玄赶过去时，只见一具雕刻精湛的木人立于莲花池中央，在日光下闪着金光，只有面前的水上长廊弯弯曲曲地通向莲花池中央。

神荼和吴赦束手无策，莲花池周边设有结界，一旦打破，可能会丢失一些重要线索。

神荼：“你试试能不能打开结界。”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多，结界出现到结束只有几分钟时间。

吴赦提醒道：“可能是河图……”

阎玄“嗯”了一声，大步朝前走，结界自动退去。

神荼看了看身旁侯着的几人道，“都退了吧，该干嘛干嘛去，那些鬼都先关押城隍庙去。”

“数量太多了，咱们城隍庙不一定装得下。”罗吉道。

神荼皮笑肉不笑：“装不下就一群鬼关一起。”

这个还要我去教你？

“好……好，我现在要就去。”罗吉将刚刚搀扶着的白祈年交给了吴赦。

“你这腿要不处理一下？”吴赦低头看了白祈年的脚道。

“没事的。”白祈年道。

“你们先去处理一下吧，阎玄用不了多久就会出来。”神荼蹭了蹭鼻子道，“我在这等他。”

“好，我们先去车上。”钟岐道。

白祈年看了看身后，有神荼在这里，他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阎玄在他们整顿好一切准备开车离开这里后才露面，几人一同回了城隍庙。

三日后，吴六七来城隍庙寻白祈年，开口第一句便是“我知道你能让我见到小洁。”

这两日他曝光何涂的身份，在新闻界引起了轩然风波，“慈善家”何涂的落网牵涉众多的黑恶势力，短短两日害群之马纷纷落网，大快人心，无人不拍手叫好。吴六七也迎来了他事业上的又一转折点。本来收到何涂的势力威逼，他在电视台的处境举步维艰。

白祈年不想骗他，但是也无法拒绝吴六七布满血丝悲痛的目光。“你确定要见她？”

吴六七：“我想好了，我想再见她最后一面……”

这个案件里很多细节都无法用科学去解释，比如那夜他明明见到的是鬼脸，但阎玄却说什么也没有，以及从他报过警之后，他走到哪儿身后都像是有人跟着他一般，直到进了城隍庙之后，那种感觉才消失。

他相信白祈年和阎玄不是一般人。

白祈年于心不忍，从口袋里拿出一个蓝色锦囊，“这个你拿着，中元节时烧给她，或许能见上一面。”

“谢谢你。”吴六七接过锦囊，眼眶微红。

白祈年没有告诉吴六七真相，现在他手里握着的是他和过去道别的机会，是他和小洁再次见面的最后一个机会。

城隍的红色灯笼随风在夜色里飘摇，凉凉的晚风吹过薄衫，伏暑将至。

白祈年靠在城隍高台上，冷清的城隍庙让他觉得空旷。

“原来在这，找你好久。”傅笙爬上高台，给他递了一个苹果，“脚好全了吗？”

“贴了你给的膏药好多了。”白祈年笑了笑，这里视野好，也凉快。”

傅笙顺势坐下，“嗯，的确视野好。”

他来这里两月，也没有好好看过这里的风景。

白祈年咬了口苹果，“傅笙你会在这里待多久？”

傅笙：“你们离开后，我也就回酆都办公了。”

“那就好，我还担心你一个人会被神荼叼难。”

傅笙笑了笑，“神荼大人很好，看你近两日和他相处还算融洽的样子。”

白祈年连忙反驳，“我这是求人办事，需要放低姿态。但神荼对我倒算是照顾……”

阎玄和吴赦一同押送亡灵回了地府，神荼将他照料的很妥帖。

傅笙：“他人其实并不坏。”

白祈年不解：“阎玄对神荼恶意为什么那么大？”

傅笙摇摇头，“可能是千万年前的恩怨吧。”

想来也是，白祈年不愿再去深想，又咬了口苹果，“明日阎玄就该回来了，我们也该去下一个地点了……”

凌风渡的这数十日说来短暂却也漫长，阎玄入结界回来后没有透露一个字，神荼和他一同上了车，两人情绪都有些不对劲。

白祈年不想去了解，很多事情时机成熟自然会浮出水面。

今明天还有3章。还有8000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