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水给林寻北发了消息，对方大概是在演戏，回复消息时已经是晚上了，林寻北说她刚走到酒店门口，奚水说我去找你，她走到一楼的大厅，林寻北的消息发过来。

“别来，回房间等我。”

奚水疑惑地抬头，她走都走到一楼了，看见林寻北的身影在门口一闪而过，然后消失在街道对面的一家奶茶店里，奚水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她只好坐在大厅的椅子上等林寻北回来。

和她坐在一起的还有一个老奶奶，她把一根拐杖靠在椅子边，平静地看向酒店门口的方向，面前放了一杯还冒着热气的热茶，奚水一坐下来，她的目光就从门口的方向移动到她的脸上。

奚水很熟悉这种眼神，像顾念的，也像林寻北的，这样的眼神，大抵是在看江纸鸢，惊讶中带一点怀念，或者其它她看不懂的情绪。

“小姑娘，你也在等人吗？”

“嗯。”

“是不是在等林寻北啊？”

“嗯。”

“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朋友。”奚水记得林寻北告诉她，如果遇到其他人问这个问题，就这么回答。

“朋友？”老奶奶笑了，她那不争气的儿子被她一恐吓，把知道的都告诉她了，刘导更是在电话里把她们平日怎么相处的给说的明明白白。

“是她教你这么说的？”

“嗯。”奚水突然收到林寻北的消息，问她在哪。

“你叫什么名字？”

“奚水。”

“奚水？”

“你妈妈叫什么名字？”

“王丽。”

老奶奶突然站起来，她看见在回消息的奚水，林寻北打来的电话被老奶奶一把夺去，奚水还没有反应过来，手机就被人抢走了。

“你现在赶紧给我过来！”

几分钟后，奚水也不知道怎么就和林寻北一起来到了老奶奶在酒店的房间，林寻北一脸不情不愿地给奶奶倒水，奚水则被她牵着手上下打量。

“都说了让你别来。”林寻北递过热水，给她剧烈咳嗽的奶奶拍背。

“要不是我问你爸爸你那网上的事情是真的还是假的，结婚那么大的事情，你也不打算和我说了是吧，你眼里还有没有这个家……”林寻北的奶奶一旦责骂起来就停不下来，要从林寻北几岁几岁干过什么错事一直讲到现在的错误，林寻北都佩服她年纪那么大了，还能把那些鸡毛蒜皮的事情记得清清楚楚。

“奶奶好。”奚水的礼貌问好打断了林寻北奶奶的碎碎念，她猛地捧起她的脸，凑近奚水的眼睛看起来。

“像，真像，尤其是这眼睛。”

奚水心里了然，林寻北的奶奶也一定是回想起了与江纸鸢的记忆，有时候韩晓也会对她说些奇怪的话。

“哪里像了，奶奶你别乱说。”林寻北让奚水回房间等她。

“你还好意思说这话了，你还没找你算账，你给我过来，念念和我说你的事，我还不相信。”

“你爸爸在外面花天酒地，你也学他是吧？你用这种方式，对得起江纸鸢吗？你更对不起人家小姑娘，这结得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婚啊，全是你在瞎玩，林寻北，你也不小了，一天天正事不干，让你回公司跟你爸爸学着点干，你倒好，一年在家的次数两只手都数得过来，你十一岁那年冬天，跟亲戚家小孩打架……”

“所以才不想回去，你根本就不相信我。”

林寻北头疼地被她奶奶训完，把她奶奶安顿好，已经一个小时过去了，她在奚水的门前平复好心情才轻轻敲响了门。

“你是不是被骂了，要抱抱吗？”奚水打开门，看见一脸疲惫的林寻北，她不确定地问。

“我没事，你下午找我什么事？”听见奚水的话，林寻北开心地笑了起来。

“我想问你关于江纸鸢的事情。”

“你想问什么？”林寻北握紧的拳头又松开。

“嗯，我想想。”奚水歪着头想了还一会，竟一下又不知道问什么了，最后问出的问题还是关于林寻北的。

“林寻北，你最近有点奇怪。有一次刘导让我去喊你，我喊了你三遍，你才回神。根据你告诉我的判断方法，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奚水记起那次林寻北带她去县城改善生活，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心情不好。

“还是问问江纸鸢的事情吧。”

“那，江纸鸢是我姐姐吗？”奚水疑惑地问。

“你会伤心吗？”

“为什么要伤心？”

“江纸鸢已经去世了。”

“我知道。”

“她……她是你姐姐。”

“我是不是应该哭一下？”奚水觉得此时氛围好像有些沉重，爸爸妈妈送她到姑姑家时，姑姑让她哭的怒吼声出现在脑海里，她现在可厉害了，想什么时候哭就能什么时候哭，也不用害怕哭不出来被骂了。

“这样就好。”

奚水和林寻北说了晚安，林寻北还没有要走的意思。

“那个，奚水，电影拍摄结束，我们去离婚吧。”

奚水翻剧本的手一顿，说了好后又疑惑地问。

“你又不喜欢我了？”

她记得林寻北说过，她不是因为爷爷奶奶的催婚，不是因为江纸鸢，也不是什么其他的原因，只是因为喜欢自己才会和自己结婚的。

“不是，我很喜欢你。”

“那为什么？”

“没什么，晚安奚水。”林寻北推门离开。

奚水呆坐了一会，没想明白，但是林寻北和她离婚了，那也就代表陈静白又能和林寻北在一起了，她给陈静白发消息。

“林寻北和我分开了，你又能喜欢她啦。”

“你是在施舍我吗？你们吵架，你还要来找我是吧。”陈静白生气地回，反正只要奚水不要到房间来找她说些让人误会的话，她也能和她在网上聊聊天。

“我没有在施舍你。”

“那你来找我干什么？”

“我以为你会高兴。”

“你们真吵架了？该不会是她发现你过来找我了吧。”

“她和奶奶吵了一架，然后就和我分手了，我也不明白她怎么了。”奚水觉得这没什么，林寻北和自己分开两年，就算是高中当了三年的同桌，最后她们不是也分开了吗。

“她奶奶确实是个狠角色，当年在剧场就嘴不饶人，刘导只是给林寻北说了两句好话，就被连着一起骂了。她是不是不同意你们在一起，该不会是嫌弃你的身份吧。”

“她奶奶挺好的。”

“那应该不是嫌弃你，等一下，林寻北说要和你分开，你现在不去问清楚怎么回事，你和我聊什么天？就算你不喜欢她，也应该问清楚吧。”

“我应该问清楚吗？”

“那倒也随便你，只是没想到你那么不喜欢林寻北，连这一点耐心也没有。”

陈静白说不想和她聊天了，奚水就说好，她合上剧本，觉得陈静白说的对，奚水推开门走走出去，却在酒店的走廊遇到林寻北的奶奶。

“我正要来找你。”奚水觉得她也没有陈静白说的那么恐怖，林寻北的奶奶弯腰拄拐杖的样子和正常的老人一样虚弱，不像陈静白形容的那样咄咄逼人，她上前想扶住她。

“我还没老到那种程度，不需要，我自己走。”

走到她的房间，奚水给她倒了一杯热水。

“你过来，我再看看你的脸。”

林寻北的奶奶撩起奚水额头的碎发，盯着一道被遮掩起来的小伤疤生气地说：“这也是她小时候干的，真是不像话，还撒谎说是念念干的。”

奚水压根不知道她在说什么，更不知道额头有一块不起眼的伤疤。

“那时候你才六岁，现在估计都不记得什么了。”

“你在怀念江纸鸢吗？”

“我正要和你说这件事呢，她是你姐姐，你还记得的吗？”

“林寻北和我说了。”

“那你也知道，那狗东西对你到底是什么想法吧，你和你姐姐差了六岁，小时候还没那么像，这一长大，确实像。”

“她说她喜欢我。”

“哼，我还不了解她吗，从小想要什么，她爷爷就给她买来，要是她说要天上的月亮，怕是他也能架个梯子爬上去摘给她。得不到江家的大女儿，她心里就难受，一路跟着人家去考什么艺校了，她哪里是真喜欢她那表演啊，我看就是脑袋发热，想跟小姑娘在一起想疯了，人家去世了，还不放过你，真是造孽，我看她真就和念念说的那样，是个疯子，不像她爸，就像她妈。”

“林寻北不是疯子。”奚水认真地说。

“把你当一个替代品，还不是疯子，也不知道她天天在骄傲什么，要不是她爸爸的公司给她撑腰，她还真觉得自己能在这娱乐圈闯出一片天地了。”

林寻北的奶奶见奚水沉默下去，她叹气道：“你还年轻，被她耽误了，是我没有把她教育好，我给你道歉，你想要什么补偿，就和我说，但你不能和她在一起了，这简直就是胡闹。”

“为什么是胡闹？”奚水觉得和林寻北奶奶讲话真累，每一句话的意思她都要停下来想想。

“还不是胡闹，以前的江家跑的跑，死的死，你和她结婚算什么？”

“算什么？”奚水不解。

“门不当户不对，还能算什么？”说到这里，林寻北的奶奶激动地咳嗽起来。

“那算什么？”奚水不明白她话里隐含的逻辑关系。

“你什么也不算不上，不配！你不配！现在懂了吗？”

奚水愣了一瞬间，脑海里闪过高中时的回忆，除了试卷，除了老师一遍一遍的批评，在除了疼痛和流血以外的另一个世界里，林寻北就站在那个所有人以外的地方，褪去所有的人群的聒噪，是一个很安静也没有人打扰的世界。

“我都知道。”奚水平静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