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课后，林牧云捏着小纸条回头跟他说谢谢。

宋衍无所谓地说：“连带责任，你回答不上，我也会遭殃。”

像是一次破冰，后面的两周里，他们在一起完成小组作业的时间更多了。因为常常是林牧云主动发起的，所以宋衍只是单方面考察他的作业，自己的内容则很少让林牧云检查。

面对年纪第一的威慑，林牧云没有不自量力的去对他提要求。

不过，偶尔也会稍微反抗一下。

他背完一篇延伸的文言文，拿着作业对宋衍说：“该你了。”

宋衍低着头盯着语文书假装认真地看，直白地说：“没背。”

没背还这么义正严辞！一直被压迫也终于翻身的机会。林牧云不禁幸灾乐祸：“那你需要多少时间？”

宋衍愣了一下，抬头看了他一眼，疑惑地说：“真要考察我？”

林牧云说：“不能一直是你单方面考察我。”一边观察宋衍的反应，林牧云补充道，“老师让我们互相监督，这也是老师的规定。”

宋衍了然地笑笑说：“行。那就数学课下课吧，我抓紧时间记一记。”

一节课？还是一边上数学一边背？

不过，别的课可能会被抓现行，数学课上这个想法确实可行。

数学老师老季总是戴着一副厚厚的老花眼镜，据说即使如此，除了前三排，他也无法透过厚厚的眼镜看清楚后面的情况。

因此在数学课上“明目张胆”“为所欲为”的人很多。

还没轮到林牧云得意，数学下课了，宋衍就主动且流利地背诵了那篇文言文。

林牧云觉得，自己的要求真是多余。决定以后都不主动考察宋衍的小组作业了。如果他每个科目的作业完成的效率都这么高，那每天面对着，岂不是找虐吗？

第二节依然是数学，老季拿着卷子走上讲台，直奔这次单元测试。

他脸上带着满意又自豪的微笑，凡是他们考得不错，各科老师都是这个笑法，复制粘贴似的。

大家都猜这次单元测试，他们班肯定有不错的名次。

数学课代表严知开玩笑的问：“老季，这次我们班排名第几啊，您这么高兴不会是第一吧？”

老季笑笑，飘忽的眼神赞赏地逡巡了一圈教室，也没找到个聚焦点：“你们还想超过2班呢？不过，虽然不是平均分排名第一，但是，年纪第一、第二都在我们班。”

“衍哥第一，那第二是谁？”

“这次我还真没注意，我们班谁还考好了。”

“严知？严知多少分来着？”

“……”

教室里顿时炸开了锅。

“数学第一林牧云，第二宋衍，严知差一点点，年纪第六，也不错了。”

“啊？是林牧云？”

“他成绩这么好？”

“他上次周考就不错啊，只是你没注意。”

“重点不是他成绩好，是他这次分数超过宋衍了！”

“我衍哥那肯定是手滑了……”

教室里顿时窃窃私语……

“相比分数，第二单元最后一道附加题，更让我惊喜。”老季咳嗽了一声，示意大家安静，“现在先来看看这道题的常规解法……”

说着拿着粉笔快速的在黑板上写着，一边写一边讲解。

“林牧云的解题步骤比我还简单，我们请林牧云同学来分享一下。”教室里每个人都条件反射地看向了林牧云。

老季继续说：“大家认真看，这个解题思路，可以用到很多几何题上。”

对于这个插班生，女生觉得“坐在宋衍前面”是他的标签，男生觉得“冷冷淡淡不爱讲话”是他的标签。

但谁也没想到他成绩竟然还不错。

这次单元测试，林牧云差两分满分，他甚至看到他比宋衍还高三分。但是单元考其实并不是含金量特别高的考试，老季之前并未排名，没想到会在课堂上这么高调的说出来。

林牧云走上讲台，连试卷都没带，很快画好了辅助线，快速解答好了这道几何题。一左一右的两道题放在黑板上，简易分明。林牧云的答案比老季的常规解法简单一半。

老季赞叹的点了点头，说：“跟同学们说一下你的思路。”

这是林牧云第一次站在这么多同学面前，起初有点紧张，他顺了顺呼吸，指着图开始从辅助线开始讲解。再到公式的原理，他就完全摒弃了紧张的情绪，将思维完全融入到了题目里。

他说的言简意赅，解题思路也清晰明了。

说完才之后才有点羞涩的一笑，脸因为略微的紧张有点红，全班响起了激烈的掌声，林牧云微微行了个礼。

回到座位，宋衍看着他微微一笑：“不错嘛！”

林牧云轻轻地嗯了一声，带着一点难得的得意。

下课后，好多同学都拿着题过来问他，林牧云有耐心地一一跟他们讲解了。

被人肯定的感觉真不错，他想。

那天，林牧云觉得这是来到C城之后最开心的时候。

老师的肯定和同学的接纳，让他对这个班级有了更多的期待。

晚自习后，林牧云刚走出教室，陆闻就从楼道走了过来：“来，给你买了一个。”陆闻把油饼递给他。

因为离家不远，他们俩最近都没骑车。陆妈妈说，正好他们可以锻炼一下身体，他俩在教室一坐就是一天。不过她说错了，林牧云坐一整天是常有的事，但是她儿子，恐怕只要有时间都在外面乱晃。

回家的路上，一改往日的沉默，林牧云开心地说着他今天在课堂的事情。说着还差点把试卷掏出来给陆闻看，陆闻自嘲道：“你给我，我也看不懂啊。”

这句话似乎有泼冷水的嫌疑，陆闻顿了顿觉得不太妥当，又说：“你本来就厉害，你在以前学校成绩不也挺好的吗。现在遇到好的学校，好的老师，一切还只是刚刚开始，以后会更好的，相信吧，一条光明大道正在迎接你。”

他像是对刚才说错话的弥补，又像在表达自己真实的想法。

看惯了陆闻吊儿郎当的样子，骤然看到他一脸严肃的样子突然不适应。林牧云走近一步问他：“你怎么了？我没有要嘲笑你的意思，我今天就是高兴……”

“我就是觉得你终于走上了你应该走的路，我也替你高兴。”嘴上这么说着，陆闻却不敢看他，眼神回避着。他双手交叠在脑后，仰着头看天空。

林牧云顺着他的目光也抬起头，突然发现，今晚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你的光明之路，也有一天会成为我们人生的分岔口吧，以后你肯定能上名校，我……可能会留在院子里帮我爸妈做伞。”陆闻盯着漆黑的天际喃喃自语。

林牧云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他自己还一大堆烂摊子，没空想以后的事。未定的事，想太多没有必要，但是陆闻的情绪也感染了他。

他们说的以后有多远，其实只要两年。

高考就是人生的分岔路口。

两年里的诸多变化，他根本不敢想象，也没空去想，他只想为每一天努力。

“闻儿，你才高一，要不然努力一把？到时候我们在一个城市上大学不就行了吗？”林牧云不懂安慰人，但是他觉得此刻他必须要说点什么。

“你知道我们之间的差别吗？就是——你会努力改变现状。而我，明知结果，就是不愿努力。我没到你这个境地，我没动力。”

林牧云自嘲地笑笑：“你是说你过的太幸福了是吧？”

陆闻愣了一下，赶紧一把搂住林牧鱼的肩膀，眨了眨眼：“哎哟，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不要想太多。”

林牧云笑笑说：“没事……”

他还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审视过自己的学习动机。

所以是他太惨了才想努力学习的吗，那也不完全是坏处。

陆闻看着他的脸红了眼框，他怎么就这个王八突然提林牧云的身世呢！

课表上每周两节的体育课，能执行一节都不错了。在体育委员代表全班同学的多次“声讨”下，他们每周三下午的体育课才能完好的进行。

三班同学过节似的，早早规划着这节课。

林牧云完成了老师象征性的热身活动就无事可做了，他不爱运动，也不擅长运动，跟谁也说不上几句话，打算回教室做还没做完的物理试卷。

刚走到观众席，远处传来一阵喧闹，好多人都在起哄地喊宋衍的名字。

他远远望去，看见宋衍被团团围住，怂恿着他参三班和五班的篮球赛。

因为体育课安排在同一时间，三班常常跟五班打篮球赛，一来二去，像是约定俗成一样。每次体育课，都会在篮球场来一场友谊赛。

平常宋衍很少参加，一来他觉得还不如回教室玩会儿PS，二来，他不想被女生像看动物园的猩猩猴子一样围观。

这次因为体育委员兼篮球队校队成员冯旭临时有事，宋衍又被冯旭说道了半天，只得同意。

两队队员敲定后，体育老师也来劲儿了，自告奋勇的当起了裁判。两个班的男生女生顿时沸腾起来，把篮球场团团围住，准备给自己班的队员加油。

五班是体育强班，他们班光体育特长生就有十来个，加油也特别有纪律，齐声喊起来： “五班五班，无人可挡！”这一声声的，喊得整齐又有气势。

到了三班这里就画风突变了，一群女生咋咋唬唬地喊着：“宋衍好帅！宋衍加油……”特别的有个人情感。

宋衍不是篮球队的成员，他跟冯旭走得近，平常会很他们打会儿篮球调剂一下。

他没有红色的球服，依然穿着蓝白的校服，相比体育生夸张的肌肉，他肩宽腿长的，更显内敛和清爽。

一声哨响，比赛开始了。宋衍深知比不上体育生的力量和耐力，只能凭技巧和效率取胜，拿到他手里的球，百分之八十都能得分。再加上他们队还有另外两个篮球队的成员，面对5班，他们不露下风，比分一直咬的很紧。

宋衍拿到球，退到了三分线，向上一跃，动作飘逸流畅，一个优美的抛物线，篮球准确无误地进了篮筐，女生们发出阵阵尖叫。

不知不觉间，林牧云在观众席上，已经看了二十分钟。这个位置远离篮球场，即不用拥挤，又能很好的看到全场。

被一阵呼声留住的他，只是觉得，球场上的他们无一不是在书写青春，他们肆意奔跑，在球场上挥洒着汗水，少女们尖叫声此起彼伏，毫无保留的地展示自己的倾慕之情，他们每个人都活成了鲜活青春的模样。

而他，像个旁观者，看着这场盛宴在他面前浓墨重彩，他却无从挥笔。

他，其实很羡慕他们。

无论是球场的队员，还是热烈的观众。

比赛的上半场结束，进入中场休息。

林牧云及时退出了观战模式。

一个人看球赛，似乎显得太傻也太孤单了。

球场的喧嚣依旧，教室里因为球场的盛会倒是安静起来，他掏出了课桌里的物理试卷开始做。

半张卷子做完，时间也才十多分钟。

林牧云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他抬头一看，宋衍抱着校服的手里捏着一碰矿泉水，一只手向后耙梳着半湿的头发正迎面走来。

按道理来说，下半场的比赛应该还没结束。

宋衍走到了林牧云的座位旁，突然停了下来。

他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林牧云感觉到他浑身冒着热气，呼吸有些急促，所以，他为什么提前离开了？受伤了？累了？或许，冯旭回来了？

宋衍问他：“林牧云，又呆在教室偷懒，体育课你锻炼了吗？”

其实大家都知道，体育课除了前十分钟的热身，其余时间可以随意安排，林牧云估摸不到宋衍的用意，停下笔抬头看他。

宋衍额间全是汗，冷着一张脸，虽然说着玩笑话，却像是被人惹毛了。

“我身体不好，不爱运动。”林牧云脱口而出，说完低头从抽屉拿出一包纸巾递给他：“赢了吗？这个给你，擦擦。”

宋衍接过纸巾，指腹微微用力捏着：“你想知道啊，那怎么不看完？”

林牧云愣了一下，所以他看球赛的时候，宋衍看见他了。

他刚想说，自己的物理试卷没做完，宋衍已经回到座位。

他掏出PS开始玩。

没来由的，林牧云觉得，宋衍他怎么奇奇怪怪的。

宋衍在后座哒哒地按着游戏机，林牧云沙沙地写着习题，教室的角落里只剩他们两个，格格不入的两种声音，却在此刻分外和谐。

只是和谐的时间没多久，后门处的窗户被敲响了，林牧云抬头一看，陆闻手里举着可乐冲他挥了挥，林牧云赶紧跑到教室外。

陆闻比他小一个年级，在六楼，除了开学那天，还是第一次来他们教室。

林牧云接了可乐扭开喝了一大口：“你怎么来了？”

陆闻抬了抬下巴，盯着宋衍说：“那个就是你说的后桌，年级第一？”

林牧云顺着眼神看过去，宋衍打完一把游戏，正好抬头看他，眼神交汇的刹那，林牧云赶紧拖走了陆闻，他心里挺担心被宋衍知道，他们在讨论他的。

此刻的他，偷偷摸摸的，跟那些仰慕他的女生又有什么区别。

林牧云把陆闻拉到了四班教室外，确保宋衍看不见了才继续说道：“别这么大声，他不喜欢别人背后讨论他。”

陆闻不屑地呵了一声：“有什么大不了的！”又极为开心地说：“我才发现我们体育课是同一时间，下周我就可以溜出来跟你一起了，我们去打羽毛球。你也该锻炼锻炼了。”

林牧云回教室的时候体育委员冯旭他们已经回来了，看来比赛结束了。

他正坐在林牧云的坐位上，探身勾着宋衍的肩膀眉飞色舞的讲着：“你不知道你走了后，观众都少了一半，全他妈剩男生了，这多没意思啊。你就不能再坚持个十几分钟？给我们点热度会死啊？不过，虽然没有妹子了，但是输赢在我心里最重要，拼尽全力，我也要带领我们队伍走向胜利。”

唐挽沁打趣道：“还不是因为宋衍把比分拉的远，你们才进几个球，心里没数吗？”

冯旭并不觉得丢脸，拍了拍宋衍的肩膀说：“这有什么关系，我们相亲相爱一个班，他得的分，就是我的分。”

座位被人占着，林牧云不好直接过去，只在外围傻傻地等着。

宋衍推开冯旭：“离我远点，一身臭汗。”

看宋衍的表情，冯旭扬了扬手：“听见没有，你们都散了啊！”

大佬不高兴别人围着，他自己却还意犹未尽，坐着不动如山，妄想继续刚才的辉煌事迹。

宋衍听不下去：“你他妈也给我回去，挡着别人的道了！”

冯旭扭头看了一眼伫在身后的林牧云，抠了抠脑袋，笑的一脸傻样：“林同学不好意思啊！占了你的座，我回去了。”

占座并不是什么大事，所以没有出声打断他们。此刻却有些不自然，像是听墙角被抓住。他悻悻地说：“没关系。”

又此地无人三百两地说，“我也才回来。”

宋衍以一个揶揄地笑回应他。

这下好了，宋衍爽了，他不爽了。

林牧云发现，宋衍这个人平常冷冷的懒懒地，只要他心情好，就会有一些违背常理的操作，譬如，严格践行每一科老师布置的小组考察和作业。

他敲敲林牧云的椅子说：“林牧云，小组作业。体育课逃跑了，那想必作业都完成的很好了吧。”

林牧云无奈的看着他：“哪科？”

在后来好几天的每个下课和自习时间，林牧云都没能逃脱。他甚至想起来上周英语课美美布置的情景对话。

偏偏除了情景对话，林牧云没有一次成功让宋衍完成他的小组作业。

G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