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中原中也仍然没有跟着大部队离开，或者说如今他已经不需要跟着大家离开。

他们是未来，而他属于过去。

“太宰，我没想到你会选择再次活过来。”

昏暗的影厅在中原中也开口的瞬间，变成了灯火辉煌的剧院厅，各色剪纸样的人偶陆续登上中央的大舞台。

中原中也随着津岛修治在第一排的正中心坐下，“其实你可以把‘书’交给敦，让他带回去，交给江户川或者森首领都行。”

津岛修治看着舞台上表演长枪互戳的士兵，大颗大颗的牙齿脱落砸在她们头上，士兵高歌去斩胆大的牙齿，牙齿咀嚼着士兵的脑袋……

“中也都想起来了啊，还以为蛞蝓的脑容量装不下那么多‘经验包’呢。”

中原中也被他这比喻闹得窝火，“什么经验包？你以为打游戏叠Buff吗？”

“哦，查KDA数值，准备挑选反制位阵营？”

津岛修治偏头避开舞台上砸过来的血脑袋，气定神闲的惹火，“中也怎么想都更喜欢solo吧？”

“你是在说你自己，单兵作战到人样都看不出来？”中原中也嘴角一扯，“它倒是让我看到了一条鱼的死法能玩出多少种花样！”

跳水跳楼喝药上吊吃毒蘑菇，自杀他杀意外杀情杀仇杀，合着是打算集齐人的上千种死法是吧？

“原来中也看得这么深吗？”津岛修治一张嘴不仅硬，还很臭，“不如去出本《自杀手册》，肯定很受欢迎。”

舞台上被摘脑袋的士兵尸化成水，上来一堆拿黑色长棍的小女孩，她们把脑袋当成毽子踢来踢去。

一个笑脸上眦开利齿的小孩，朝台下踢踩烂的‘玩具’，“哥哥，送你玩啊！”

中原中也眉头一皱，近在咫尺的脑袋就被腾空飞起的座椅砸回去，红光蔓延台上，小女孩们诡笑的脸带上了流个不停的眼泪。

“看多少遍都会起鸡皮疙瘩。”中原中也撇开伤眼睛的画面，才回答他，“染上跟你一样的爱好，不说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可能！”

津岛修治眼睛没从台上移开，继续搭着腿看‘笑剧’，“没品位的小矮子。”

小孩子们似是哭笑够了，跺着脚不满的消失在台上，换上新一批举剑的士兵互相倾轧，一只只鸟落在台子边沿，给舞台点缀上羽毛。

“说真的，太宰，与自身关系越亲近的人，在每条世界线上的故事会看得越清楚……”

飞鸟不再安静的呆在舞台两边，成群的在头上盘旋，不时跑去撕烂士兵，不时将牙齿抓回洞穴，存在感突然变得很强。

中原中也道，“‘书’里的你，还有旗会、兰波、大姐、芥川、敦、首领……多变的身份关系和死法也有。”

津岛修治眸色一沉，“中也，投入太多关注不是好事。”

“你是最没资格说这句话的人。”中原中也瞟向剧院厅拉开的窗帘，横滨就在对面，“唯独我的结局，从未变过。”

红色月光照到中原中也身上，穿透他仿若白皙的手掌，“死于‘污浊’。”

像是在提醒中原中也非人的身份，身体一旦达到极限，安全装置就会失效。

“你不用……”

“开启‘污浊’？”

中原中也轻轻一笑，不知是在嘲笑谁，“太宰，怕死的人是你。”

能靠近太宰治的人太稀少，所以他比谁都害怕失去，比谁都畏惧‘死’接近身边的人。

中原中也不怕死，死也是死得其所。

“中也，我最厌恶的就是你这种想法。”津岛修治搭在扶手上的指腹泛白，“所以我才不告诉你‘书’的事！”

“这是你最蠢的决定！跟你跳楼一样愚蠢！你看兜兜转转，它还不是到了我手中！”

中原中也不想拿两人的过去反复说事，但不得不承认，他是残忍的，他残忍得近乎冷酷的说出了事实。

“太宰，是失去的痛，让你放弃了自己，也放弃了世界。”

津岛修治的手渐渐握成拳，掌部青筋突起，“这就是你想对我说的话？”他尝到了嘴里咬出的血腥味，“在我想尽办法复活你后？”

中原中也闭了闭眼，“太宰，你应该清楚我为什么救[兰]？”

津岛修治沉下了脸，“没有谁比我更清楚。”

因为清楚，所以品尝到后悔；因为清楚，所以无比绝望；更是因为清楚，他不甘心。

“当时你在尸魂界，灵魂状态的我想见你是件非常简单的事。但我没有去找你，也没有等你来找我，反而用尽力量救了路边的陌生人。”

中原中也睁开眼，钴蓝色的眸里只余暗沉一片，“像当初毅然跳楼的你一样，做好计划便无所眷恋，不再恋生。”

于港/黑，中原中也尽责的当好了首领；于横滨，中原中也保护好了‘书’，驱逐了外敌；于太宰治，他也不再执着让他生，成全他的死。

中原中也已经放下。

津岛修治固执的用现状去反驳他，“你还在为了横滨而努力，你还来……”

中原中也一句话道明真相，“因为你让我活了过来。”

每一个中原中也都会死而无憾；每一个中原中也亦会珍惜作为人的时光；不会去想如果，也不敢去想如果。

本来横滨的事情，‘书’保持原来的面貌也无伤大雅，然而太宰治让成为‘书’的中原中也以人形复活，那他就会好好作为一个人，随心而走。

“电影是个好电影，我只是个观众，停留在过去是无法走向未来的。”

中原中也不知道他的话能对这人产生多少效果，但哪怕只要一点也是好的，“要先有得到，才会有失去。”

津岛修治指尖深深掐进掌心，落在地上的鲜血正如他如今滴血的心。

“中也……”

“太宰，世界很大，着眼于一个人不值得。”

中原中也推开大门时，没有回头，径自向着小女孩笑声最大的地方前进，但在目标终点遇到了来堵人的太宰治。

中原中也不打算去找他，究其根本，他与津岛修治都是一个人，自己刚才与津岛修治说的话，他同样听得一清二楚。

穿着沙色风衣的太宰治，的确很像主世界的那个太宰治，可是……“社长，我们已经谈完了。”

这是电影里的‘津岛修治’，有了太宰治意识的人间失格。

“我不明白，这不是你最希望的样子吗？”

“我只是希望……”中原中也目光望着连点水花都渐不起的海面，“我的那个太宰，能像他一样，眼里有光。”

[中原中也]在时间回廊的尽头等他，闻言只是淡淡一笑，“是啊，这光注定我们都给不了。”

[太宰治]本身就是黑暗，处在人性自私、丑陋遍布的里世界，他只会坠落得更深。

“追寻光的人，我们应该祝福。”[中原中也]看向另一个自己，“放下，也是作为一个人得学习的要点不是吗？”

中原中也晒笑了一下，“很难不赞同，我们都习惯了失去。”

两人望向浩渺的星空，一道流光划过，这是圆环之理刚搭上‘书’的那一刻，是‘书一分为二的那一刻。

中原中也消失在台阶上，取而代之的是半本‘书’落在[中原中也]手上。

“重新开始吧，但愿你不会像我那样习惯了孤独。”

……

“未来没有改变。”

嘶哑的难听嗓音响起，剧院厅突然变了一个样，狭窄的手术间，满地的耳朵和短小四肢将房间染成血色地狱。

一个男人收回沾血的手术刀，扯下白色的手套扔进垃圾桶，他转过身，拿起工具桌上的啤酒对瓶吹，而后心满意足的咂着嘴。

“作为过去的老朋友，我得遗憾的告诉你，他跟你的选择不一样，电影一开始就表明，他没打算记住观影内容。”

男人打开水龙头洗着手，红色的液体流入下水道，“好还是不好呢？很难说。”

津岛修治扫过他疤痕满布的脸，最终停留在身后的手术台上，完美得像洋娃娃的面容表明了成功，“别把你的审美加进去。”

“我是那种人吗？”

男人随手拉出一张白布盖上去，很感兴趣的接着探讨他私事，“好在异能快回来了，你能自由；坏在主动权还是掌控在他手里，也就是说他默认了这个未来，默认他将……”

“你只是一道残念。”津岛修治面色一冷，“跟人间失格上附着的残念一样，八卦不该是你拥有的情绪。”

“那么认真干嘛？我当然懂，学那么多知识我可没白学，论知识面，以前的琴酒还能比比，现在？新的过去给了他新的束缚，啧啧。”

男人耸耸肩，将在地上用血画画的银发小姑娘抱上木凳，给她画上新的面具，“剧院一消失，就如你想要成全他的残念那样，我亦会不在。”

“爷爷，好奇怪……”小姑娘摸摸新面孔，“这不是贝尔的模样吗？”

“对啊，先给点震撼嘛。”男人勾起个狰狞的笑容，“这是最美丽，最天真无邪的面孔，她会上演最滑稽的喜剧。”

小姑娘跳下凳子，弯起眼睛，“我最喜欢喜剧啦！”

“我是人心的魔鬼，他们第三天要面对的噩梦。”男人牵起小姑娘的手，缓步走出了房间，“心软可去不了见泷原。”

观影内容马上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