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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闲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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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连成一线,自屋檐不断滑落,流入天井。

陈落禛抿了口茶水,对骆珣笑道:“现在外头落雨,看起来倒真有几分‘烟雨江南’的意味。”骆珣吞下嘴里的粽子糖,回忆道:“下官曾来此地游玩过,那时这里有迷蒙烟雨,也有错秀千街。殿下,您还没尝过这儿的桃花酿和香雪酒吧,等事情结束后下官请您喝一杯去,我打包票,绝对不输宫中佳酿。”陈落禛搁下瓷杯,“好啊,那孤就等着你的好酒。我们来这已有数日,好在上天赐下的这场雨缓解了灾情,孤已派人将杨公公带来的凤眼莲放入盅策江,希望它能起到作用。”

骆珣身子前倾,耳语道:“下官在藏尸间被烧毁后带人去看过,它就在您说的那条一侧水清、一侧水浊的桥梁下面。它的底部有个装置,专门用来将不断流下的腐水排到水中,所以......”他意味深长地瞥了眼案上的瓷杯。陈落禛胃里顿时翻江倒海,几乎是用尽了平生最大的气力才堪堪止住作呕的念头。

他眼眶泛红,含泪瞪着骆珣,问道:“你......你同孤说这些作甚!”骆珣早已在共处的这几日内将这位的脾性摸了个明白,他将瓷杯搁至他处,继续说道:“殿下先听我把话说完,有个好消息,现在那条桥梁两端的水清澈了不少。江水有灵,水源都干净了,就算没有凤眼莲也能解决此次旱情......”

陈落禛听出了他的未尽之意,凤眼莲一来,便夺了大半功劳。日后人们谈论此次赈灾时想到的都会是宁乐郡主献上的妙法,他们二人多日的筹谋与费劲心思设下的圈套都将被掩埋。但这是朝中的决策,他作为太子不能质疑自己的父皇与朝臣们。

他静默片刻,出言安抚道:“这是诺敏姑娘的一片心意,想必她和我们一样,为的是娄息郡全郡的人民。若凤眼莲真能加快盅策江的洁净,人们就能早日摆脱干旱,至于这次我们所做出的努力,我也会向父皇奏明。”

骆珣不做声,往嘴里扔了几颗粽子糖恶狠狠地嚼着。

“骆大人也在呢,好巧。”陈听宋进门后坐到二人身侧,毫不客气地拿了块桌上的桃花酥尝了一口,双眸享受地眯起,像极了餍足的猫儿,“二哥,我来你这儿听雨!”陈落禛逗他,“听雨?你倒也识风雅。那你可有听出什么来?”

陈听宋走到门畔,掀开竹帘,大片水汽扑面而来。他感叹道:“前人常道秋雨寂寥,可我却觉得潇洒自在。”陈落禛来了兴致,问道:“此话怎讲?”陈听宋不答,指着院中栽着的几竿毛竹,“二哥你瞧。”

这几竿竹子幸得生在官驿内,未受旱情太大影响,它们的枯叶被匠人精心剪去,只留下盎然碧绿。大雨“攻势”下,竹身不断摇曳,在湿漉漉的地面上留下斑驳竹影。

陈落禛眸中流露出一丝向往,赞道:“确实潇洒自在。”他掏出白玉箫,吹了一曲《碧涧流泉》。陈听宋心下一动,到书案上寻了纸笔,想将此景画下。

片刻后,他落下最后一笔,陈落禛吹罢,走过来看着他的画,半晌后含笑道:“阿隽,你这竹子画得好生富贵。回京后我去寻个好框来裱,将它挂在你卧房内。”

骆珣在一旁看着兄弟二人交谈,面色缓和了不少。

陈听宋递了块荷花酥给兄长,“回宫后就不大吃得到这些了,二哥你多吃点。”陈落禛很给面子地接过尝了口,建议道:“我那儿有个厨子做江南菜一绝,既然你爱吃这些,我回去便引荐他到温兰宫去。”

林昭决计不肯接受别人引荐的厨子,陈听宋连忙摆手拒绝,“不了不了,吃太多会腻味,我带些在路上吃便已足够了。”陈落禛失笑,“又不是让你顿顿吃,罢了,想吃时来寻我便是。”

陈听宋踌躇半晌,状似无意地提起:“我听杨公公说,周悝逃走了。”其实这件事情他昨天晚上便已知晓了,纠结许久,才决定告诉他。陈落禛手一松,荷花酥掉到地上。他敛眉捡起,放到珐琅渣斗里,“逃走了?”

陈听宋看着兄长泛白的指节,耸肩道:“说是押送回京的前一夜打晕守卫跑了,杨公公说他许是去找北戎人了。他没能成功下手,回去后日子不会好过吧。不过,围场的守卫是应该加强了,连我都莫名其妙地被绑走。”陈落禛把玩着玉箫,心不在焉地说道:“现在我朝与北戎明面上交好,父皇不可能会大动干戈地朝他们要一个小小洗马。”

他眼眸黯淡,自嘲一笑,“不对,他都通敌害你了,早就不是东宫下属,还念他作甚。”陈听宋扯扯他的衣袖,“二哥......对不起,我不该提他的。”陈落禛勉力笑笑,心疼地看着他,“无妨,要不是他,你也不会受那么重的伤。”

时光飞逝,七日不过弹指一瞬间。

陈听宋正坐在窗边临帖,小犬窝在他的脚边打着瞌睡。缕缕阳光带着秋日特有的凉意,泼洒在书案上,给洁白的纸张镀上一层淡金。

陈落禛推门进来,问道:“阿隽怎的如此用功?”陈听宋指指左手旁搁着的一沓写好的纸张,苦着脸解释道:“父皇让杨公公把我欠下的功课全带来了,我得赶在回京前补完。”陈落禛点点头,递给他一张缀着干花的小木笺,“怪不得你这几日不随我去粥棚。京中送来的那批凤眼莲开花了,骆大人给我带了几朵。我就挑了朵做成木笺,你看书时可以夹在书页间,这样方便些。”

陈听宋搁笔,接过木笺仔细打量,花瓣外围淡紫,愈往里颜色愈深,但最中间却是凤眼状的一抹黄。他道谢后收好木笺,拿起笔继续临帖。陈落禛惋惜道:“本还想带你去观花,不想你还要临帖,我只好找骆大人一块去了。”

听到这个,陈听宋的眼眸霎时亮晶晶的,软声撒娇道:“二哥,我再写两份便好,你且等我一等。”陈落禛看着那一沓写好的纸张,说道:“写字为的是修养性情,莫慌,慢慢写,我等你便是。”

半个时辰后,陈听宋搁下笔,移开镇纸,活动着酸痛的手腕,“二哥,我写完了。”陈落禛上前,和他一起将纸张叠好后放进木匣子,领着他往盅策江走去。

片刻后,陈落禛看着眼前铺在江面上的大片淡紫,笑道:“没想到它们刚到这里便迎来了花期,真让我们大饱眼福。”说着,他蹲下拨开几株凤眼莲,底下的水清澈见底。陈听宋眼尖,远远瞧见一人撑着竹筏向他们划来,凑近些发现竟是骆珣,惊喜道:“骆大人还会这个!”

骆珣理了理身上的蓑衣,笑道:“下官是岭东人士,考中进士前一直在水畔生活。您二位要不要上来坐坐,顺便看看凤眼莲的效用怎么样。我技术还不错,今年端阳节夺了竞舟头筹的。”见二人应允,他高兴地掏出一大一小两件蓑衣,细心地帮助他们穿好。

陈听宋拉着兄长跳到竹筏上,坐在竹椅上新奇地看着身上的这件蓑衣,叹道:“‘上有青袯襫,下有新腒疏。’之前只在书上看到过,没想到真正的蓑衣竟是这般模样。”骆珣笑着问道:“太子殿下呢,穿着可还合身?”陈落禛笑而不语,只拿起根竹竿上前扫开挡在竹筏前的凤眼莲。

骆珣划了许久,可竹筏周围仍是一片碧绿,只是淡紫少了些。

陈听宋奇怪道:“我记得杨公公带来的没有多少啊,怎么现在这么多。”骆珣扫了一眼被植株挡得严严实实的江面,解释道:“我去问了养花匠,他们说凤眼莲繁殖很快,八九天便可以多出一倍来。要是放任不管的话,它可能会生遍整个江面。不过,凡事都是福祸相依的嘛,水倒是真的在变干净,臭味都少了很多。”

陈落禛想了想,“本来凤眼莲就不属于这里,疯狂生长很正常。诺敏姑娘也是好心,谁知道会变成这样。眼下也没有其他办法,就只能让人每日将它捞走一部分,等到江水清澈的那一天再彻底清理干净。”

骆珣嘴唇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宁乐郡主是挺好心的。这玩意儿可是个宝贝啊,我听双笙说它全草可入药,还能拿去喂食牲畜,可惜水太脏了。”陈落禛好看的眼睛眯起,警觉道:“双笙先生于这方面知之甚广。骆大人这几日无一日不提到他,你二位很熟悉吗?”骆珣眼中极隐晦地划过一道光,解释道:“老乡嘛,我们祖上都是岭北的,自然亲近些。”

京中祖籍岭北之人众多,也不见他与他们人人亲近,陈听宋很快判断出这是个拙劣的辩解。陈落禛微怔,再开口时突然变得冷淡,“劳骆大人送我们回去,孤想起还有些私事尚未处理。”他掀了掀眼皮,添了一句:“孤去将双笙喊来,你二位老乡是该好好叙叙旧。”

骆珣长叹了口气,用只有他们两个听得到的声音说:“天下□□之人众多,可这呆头鹅却只有一只。”说罢,借着蓑衣的掩护,胆大包天地去轻轻扯他的衣袖。

陈落禛觉察出个中含义,吓得手一抖,竹竿落下时引得江水飞溅。他躲不及,蓑衣上沾了不少水。骆珣站在他身侧,但没怎么没被波及到,只鞋面和袍角湿了些,此时放肆大笑,脱下身上的蓑衣给他,“这江水虽然干净了些许,但还是有些臭味,殿下一向讲究,穿着肯定难受。下官这件干净的,您先将就穿着。”

陈落禛也不客气,道谢后换上他的蓑衣,两人身量相差不大,只是骆珣的这件略宽大些。他将原来那件远远扔到竹筏的另一头,动作不自然地捡起竹竿,继续拨开前面的凤眼莲。

陈听宋见气氛有些不对,问道:“那我们还回去吗?还有,二哥,你脸怎么红了?”他本来就白,衬的面上那抹红晕愈发显眼。二人惯用的不同熏香融合后在他的鼻尖萦绕,陈落禛白皙的颈间也微微泛着粉。他拭去额间并不存在的汗水,“热的。”说罢,他颇有威势地瞪了眼骆珣,轻声道:“都怪你,还不快划。”骆珣面上存着笑意,仿佛被瞪的人不是他,劲头十足地撑着竹竿向后划去。

陈听宋掏出粽子糖吃着,越看越觉得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只能暂时作罢。

不久后,竹筏行至江心,周遭只有几株凤眼莲,想是还未开始大肆繁衍。微风拂过,引起江水荡漾,竹筏也随之轻轻晃动。暖融融的阳光落在身上,陈听宋生出些困意,惬意地眯眼望向远处藏于朦胧云烟中的青山。

陈落禛温柔地笑着,“若是下了雪,这里将多好看。”骆珣撑着竹竿缓缓向后滑去,“届时再添个渔翁来钓这满江雪,岂不更有意境。”陈落禛起了戏谑的心思,随手采下一朵凤眼莲,轻轻簪在身侧人的鬓边,调笑道:“或是多个游江的簪花士子也未尝不可。”

骆珣少年中举,虽居尚书之位,也还未到而立之年。此时他鬓边簪花,配上文人墨客独有的书卷气,看上去十分儒雅。

他也不恼,不知从哪儿变出一壶酒和两个瓷杯来,“不知殿下可愿赏脸与我这簪花士子小酌片刻?”陈听宋想到一些往事,困意立时被这句话赶跑,劝阻道:“二哥,你酒量不好,要么别喝了吧。”陈落禛摆摆手,“不妨事,就浅酌几口。”骆珣解释道:“三殿下放心,这是桃花酿,不醉人的。”说罢,便将斟好酒的瓷杯递给陈落禛。陈听宋阻拦不及,眼睁睁看他喝下,叹道:“完了......”

酒水清甜,还带着股桃花香,陈落禛不禁多喝了几杯。他将瓷杯放回原位,走到竹筏中央自顾自躺了下来,懒洋洋地晒着太阳,“前人有诗‘误入藕花深处’,我这是......嗝......误入凤眼莲深处,哈哈......”

陈听宋无奈道:“二哥酒量一向不好,几杯便醉了,父皇一向不准许他饮酒,即使设宴,他杯中倒的也是清水。他喝成这样,等下回去怕是路都走不得了。”

听见这话,陈落禛晃悠悠地站起来,趔趄着向他走来,“小阿隽,你说这话可就不对了。你二哥我可是千杯不醉,喝遍皇宫未逢敌手。”骆珣怕他摔倒,慌忙上前去扶。不料这人漆黑的眼眸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后突然凑近他颈边轻嗅,言辞还颇为轻佻:“好香的味道,你用的什么熏香?”

陈听宋怕他还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上前一手刀劈下,兄长便软倒在骆珣怀中。骆珣有些惊讶,“殿下,您......”陈听宋淡然道:“我相信对于二哥来说,昏倒总比耍酒疯丢人现眼的强。骆大人,您将二哥放下,我来看着他就好。时候不早了,劳您送我们回去。”

怀中人温热的鼻息喷洒在骆珣的颈间,给他的耳廓染上一层浅红。骆珣动作轻柔地将他放到竹椅前,看着他红润的唇瓣,强忍住上手揉按的冲动,起身说道:“殿下,拜托您了。”

陈听宋失笑道:“骆大人这是说的什么话,这是我二哥,本就该由我照顾。”骆珣意味不明地笑笑,撑起竹竿往回划,“太子殿下醉酒后不似平常,像是个风流公子,这样倒也可爱。”

可爱?陈听宋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这可不是形容一个同他只有职务往来之人的词。

接下来,骆珣便不再同他搭话,自顾自地划动竹竿。

过了许久,竹筏停靠在岸边,陈听宋褪下自己和兄长的蓑衣交给骆珣,“骆大人,今日多谢你的照顾,我先带二哥回去了。”骆珣笑问道:“太子殿下尚还昏迷,您还小,我如何放心让您一人带着兄长回去?”说罢,他小心翼翼地背起陈落禛。陈听宋细想片刻,觉得他说得有理,拿起蓑衣后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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