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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施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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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行至土地庙前,发现棚前挤满了吵吵嚷嚷的人群,其中似乎不只有灾民,还混着不少郡城内的居民。三人又靠近了些,听见外围的人们交头接耳道:“今天的粥也太薄了吧,他自己也不看看,里头有几粒米在。”另一人揣测道:“这年头哪有什么好官,说不好啊,就是上头派下来负责的那个人把银子全吞进肚子里去了。可怜这些人,清早五更的从城外跑来想讨点吃的都填不饱肚子。”四周一片唏嘘附和。

陈听宋越听越觉得不对劲,拉着陈落禛的袖子示意他往里面走。陈落禛看了眼拥挤的人群,权衡片刻后默不作声地推着轮椅往里挤。二人衣着、气度皆不凡,很快便引来了周围人的注意。陈落禛面不改色,顶着众人灼热好奇的目光,穿过他们让出的不算宽阔的一节空隙,走到人群的最前面。

士兵放下手中的铜勺,行礼道:“参见殿下。”陈落禛察觉到身后的人们退避三舍,推着轮椅在土地庙门前停下,“你们不必管我,继续便是。”士兵接过一人的碗,舀了勺清可见底的粥进去。

那人接过碗抿了一小口,伸出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将粘在胡茬上的最后一滴水珠吃尽。他的眼睛盯着碗底不舍地看了许久,饿得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慎之又慎地护着碗向人群外挤去。他左右张皇,唯恐有人将他手中的碗抢了去。

陈听宋在一旁看得真切,本就苍白的面色此时看起来更加憔悴。陈落禛唤来士兵问道:“碗里的粥要做到能插筷子而不倒,这是怎么回事?”士兵支支吾吾不敢开口。陈听宋说道:“我虽然不知道赈灾时放粥的规矩是什么,但是朝中为赈灾下放了足数的钱粮,这也未免太过分了些。”士兵低头说道:“郡城内的粮仓昨日遭了火,运水房没有您的命令不给开门,粮食烧没了一半。”

那时滔天火势蔓延迅速,等他们想办法扑灭后发现那一半粮食在的地方只剩下一堆灰烬。

陈落禛惊诧道:“这般大的事情,为何没有人同孤讲?!”士兵战战兢兢回道:“去寻您的时候,福公公说您在歇息,让我们自己想办法解决。”陈落禛眼前猛地一黑,颤声问道:“福桦,此事可是真的?”

福桦昨夜根本没听清这些兵痞子在说些什么,以为不是大事便随意敷衍了几句。此刻知道自己闯下弥天大祸,跪下扒着陈落禛的皂靴,痛哭流涕道:“殿下恕罪啊......奴才好歹服侍了您十几年,您就看在我们这么多年的情分上饶了奴才这条贱命吧......”陈落禛将腿抽出,狠狠踹向他的肩膀,难得愠怒道:“你区区一寺人,谁给你的熊心豹子胆,敢欺瞒孤!要是因你之过而饿殍遍野,你便是万死,也难以赎罪!来人,给我把这秽物关入牢中,待回京后交由三司问罪!”

福桦被踹倒在地,抽噎着被拖走。

陈落禛叹了口气,藏好面上的倦色,走到人群前宣布道:“大家放心,我会向朝中阐明原由,粮食过几天就到。”说罢,他吩咐士兵道:“既然还有余粮,便按着规矩给,不必束手束脚的。”士兵点头称是,给下一个人舀的粥中有大半都是粟米。周遭议论声稍减,拿到粥的灾民有些出城去,有些则蹲在街边慢慢喝。

陈听宋想起方才周遭民众说的话,转着手轮,驱使轮椅到士兵旁低声说了几句,让他把一碗粥搁在餐桌板上。他慢慢挪动轮椅到街边蹲着的一个灾民身前,学着这里的口音,蹩脚地软声问道:“阿公诶,你晓不晓得第一个拿粥的宁(人)住哪里啊?”老人警惕地看着他,“你寻他干嘛?”陈听宋真诚地看着他浑浊的双眸,“我看他刚才拿的粥太少了,怕他吃不饱,想给他送去一点。”

老人吞下一口粥,含混道:“不用你们当官的假好心,少这一口粥我们还饿不死。”陈听宋看他吃着饭就砸锅,心下嗤笑一声。

他也不急,调转轮椅停在老汉身侧,捧起碗开始喝粟米粥,却发现粗糙难以下咽。老汉岔开腿坐在地上,悠悠道:“你这孩子平时吃的白米粥吧,吃不来粗粮就别吃了,逞这个强有什么意思。”陈听宋听出了老汉的言外之意,皱眉硬是忍着粟米擦过喉间的疼痛一口口将粥咽了下去。老汉浑浊的眼珠动了动,打了个哈欠开始闭目养神。

片刻后,陈落禛把书信交给专人,回来便看见陈听宋坐在太阳底下。他过来问道:“阿隽,你在这里干什么,太阳那么毒,是嫌伤好的慢吗?”陈听宋放轻声音答道:“我和这老丈聊得很投机,有伞呢,二哥放心。”话音刚落,老汉便发出了如雷鸣般的鼾声。陈落禛好笑地看着陈听宋,“那你和他好好聊,不舒服了就回来,别硬撑着。”陈听宋极快地瞥了眼老汉,讪笑着点头。

过了约摸一个时辰,日头已经十分毒辣,大部分灾民早就纷纷离去,街上除他们二人外只剩下陈落禛和几个士兵在收拾锅具。虽然头顶有一把油纸伞遮阳,但是陈听宋还是被热出一头汗。他看见老汉瘦弱的身躯被阳光烤得通红,直觉继续让他睡下去会出事,便倾身唤道:“阿公,阿公诶!莫睡了,天亮了,莫睡了!”

无人应答。

他慌了神,放声喊来几个士兵将老汉扛进土地庙后跟了上去。他等士兵将老汉放在地上后说:“快去附近的药铺请个大夫来!”士兵道:“阿公看着像是中暑了,要抓紧时间。殿下莫慌,我们知道一些土法子。”说罢,他朝手上吐了些唾沫,开始在老汉的颈间和手肘内侧揪痧。

片刻后,老汉睁开眼。士兵递过来一碗绿豆汤,“阿公,你刚刚中暑了,我们殿下发现的。”陈听宋问道:“阿公,你没事吧?”老汉接过绿豆汤喝下,“我老汉年轻时可是在山上挖矿的,现在虽然老了,但身子骨自认还是可以的。”陈落禛捧着碗药汁进来看着陈听宋喝下,问道:“老人家,你方才说的矿,可是安乐山上的荧矿?”陈听宋小脸皱成一团,“我在书上看到过,荧石颜色鲜艳、表面光滑。”

老汉点点头,“安乐山上有一处荧矿,开采出来的矿石在夜里比蜡烛还亮。这些东西要在地势险峻处开采,我们开矿队里常常有兄弟掉下去,你先前问我的那个人的爹就是其中一个。这事太危险了,早就没人干了。”陈听宋问道:“他是娶妻了吗?我见他留了粥带回家。”

老汉唏嘘道:“那小子命苦,没几岁老娘就难产没了,是我们兄弟几个和他爹一起把他们兄妹拉扯大的。后来囡囡长成大姑娘了,怎么可以整天和我们这些粗糙的男人混在一起,说出去也不像话。我们便想张罗着给他爹续弦,好有人陪着小囡。但是还没下聘,他爹就摔下山,到现在都没找到骨头。一个没爹娘的小子,还带着个胎里病的妹妹,怎么可能娶到妻子?现在还和囡囡一块住呢。你不是想知道他家住哪儿吗?安乐山脚靠近盅策江的那处茅草屋就是。”

陈听宋笑道:“您肯告诉我啦!谢谢您!”老汉略微有些不自然,“他们不是叫你什么殿下吗?我不告诉你,你也会想办法知道的吧。”陈落禛说道:“阿隽想去吗?刚好我也要过去办些事,你和我一道去。”陈听宋点点头,“今天他们怕是要挨饿,我想送些吃的去。”

二人谢过老汉后向城外的安乐山赶去。两人出了城后,陈听宋按捺不住好奇,围上面纱后问道:“二哥去那里干嘛啊?盅策江可臭了。”陈落禛说道:“阿隽看了那么多地方志,可知盅策江源头在哪儿?”陈听宋细细回想道:“盅策江是吴江下游的一支分流,分流点......分流点是娄息郡城旁安乐山的山脚!二哥,你是要去源头查盅策江为什么臭。”

陈落禛赞同地点头,“你回来前,我和骆大人查了盅策江沿线,发现原因很可能与位于源头的安乐山和那个荧矿有关。好了,接下来就莫说话了,臭。”说罢,他推着陈听宋在小径上疾行。

他们在一处茅草屋门前停下。陈落禛上前叩门,“请问主人家在吗?”无人应答。片刻后,一道清脆的女声自身后响起,“你们找谁?”陈落禛转身行了一礼,“姑娘,我们找这家主人有些事情。”她想了想,上前开了门,“我哥过会儿就来,你们先进来吧。”两人道谢后随她进去。

房子内里空荡荡的,只简单的陈设着几张桌凳。陈落禛将粟米粥搁在桌上,“令兄忘了将他的粥带回来,我们刚好顺路,就给姑娘送来了。”女子将帷帽挂在墙上,转身看向他时面上带了些女儿家的羞涩,“哥哥好粗心,麻烦你们了。本来该招待二位茶水的,可是现下这境况,不得不免了。你们先坐,哥哥应该快回来了。”说罢,一阵脚步声传来。

一个黝黑精瘦的男人走进来,诧异道:“当官的?!你们怎么进来的?滚!”女子嗔道:“他们是来给我们送粥的,哥你这是做什么。”男人一把扯过她,将她护在身后,解释道:“我之前去领粥,听他们喊他‘殿下’,这种人怎么可能会毫无图谋地到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家里来。爹是怎么出的事,你忘了吗?”

大部分乡间小民这辈子见过的最大官员也才不过郡守,此时亲眼见到凤子龙孙站在眼前,还有些恍然。女子扯扯男子衣袖,“哥哥,我们还是客气点吧,他们官大着呢。”陈落禛拱手道:“此行确实有事相求,孤想去看看传说中的荧矿。”男子瞪着他,“你说去就去啊!”陈落禛丝毫不恼,耐着性子将自己的推测和盘托出。

男子思索片刻,阴恻恻地看着他,“你说找到荧矿就帮我们度过大旱,不会是骗我的吧?”陈落禛拱手道:“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劳阿隽和姑娘做个见证,若有反悔,孤任你处置。”陈听宋瞪大眼睛看着他,刚要说什么就见陈落禛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只当他另有打算,便生生止住话头。男子抚掌笑道:“很好,囡囡听见了吧。我现在便带你们去。”陈落禛笑道:“如此正值我意,现在出发吧。”

女子劝阻不及,只能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徒生愁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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