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司丞在影展的前两天回到家，栾恕总有种不真实感。

像两个人去度了一场盛大的蜜月，有生之年都可以回味的那种。

乐不思蜀。

连任务都可以忘记。在岛上的时候，栾恕甚至想过就这样过完一生也挺好的，甚至没发现自己这个认知有什么不对。

庄司丞回到家才躺在沙发上处理他堆成山的未读信息。事实上他在岛上也处理了一下，大概就是发了一张在沙滩上捉螃蟹的照片在朋友圈，配文：休息，失联中。

很高效，找他不回的人都看到了朋友圈，那条朋友圈下面的赞拉一页都没拉完。

真的很任性，没被半个娱乐圈拉黑可能是因为演技好到这种程度的年轻演员实在少，大家不太好直接打死他。

庄司丞在家又摆烂了两天，直到影展开幕那天早上，陈慕兴带着造型师来敲他的门。

庄司丞的头发长长了一点，造型师给他吹了个蓬松的发型，穿上黑西服还是一副冷淡疏离的样子，只是少点阿权那样的锋利。

影展开幕庄司丞要作为年轻演员代表发言，陈慕兴把稿子给他先过一遍，他有些低沉的声音念出来，栾恕还觉得挺好听。

可能是被他驯化了。

影展是第一届，来的都是演艺圈的名流大咖，庄司丞走红毯的时候他的粉丝叫声响彻天际。栾恕认出来有几个在片场附近见过的小姑娘，她们手里举着手幅，手幅写的大约都是什么“百亿影帝庄司丞”、“华语电影之光”之类的，挺扎眼。

栾恕以前会觉得这些手幅就是肉中刺，但如今自己奖项加身，票房足够好看，这些手幅换个名字也可以用在自己身上，又觉得都是一种荣耀。

庄司丞还是照例在签名板上画上自己的名字，流程都走了一遍，便到场内坐着等。刚坐下，尤占就进来了，看到庄司丞便笑着在他旁边的位置坐下。

“尤导。”庄司丞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我看你在海岛逍遥自在，还以为你不会来，难过了好一阵。”尤占看着他说。

“尤导说笑了。”

“可不是说笑，”尤占半开玩笑半当真地说，“你不回我消息，我以为你不想理我了，我还深刻地反省了很久，是哪里让庄先生不满意了，后来看到你朋友圈，才稍稍释然。”

庄司丞笑着说：“海岛信号不好，基本上与世隔绝，回来信息都要把手机撑爆了，实在是不好意思。”

【骗子。】

庄司丞搓了搓手指。

尤占拉过他的手，握在手里轻轻摩挲，说道：“不是不理我就好。”

庄司丞不动声色地挣开，示意后排的陈慕兴给自己递稿子：“抱歉尤导，一会还要上台演讲，我有点紧张。”

尤占那双精明的眼睛一直盯着他看，又笑呵呵地问：“庄先生会紧张，这还有点新奇。”

“尤导您别笑话我，”庄司丞接过稿子，低头说道，“我再背一下稿子。”

【装吧你。】庄司丞那个记性，就差上台表演背圆周率了。

尤占无奈，只能坐在旁边看庄司丞背稿，时不时有人上来与他交谈，他也在座位上应付着，半步不离。

庄司丞今天身上喷着淡香水，后调是温柔绵长的白麝香味道，前中调仅有的一点青草味已经快要散尽。

他身上这股若有若无的香味让人浮想联翩，如同夏日傍晚厨房里的白衬衫，夹着海风和细碎低吟，尤占靠得近，这丝淡香让他有些不能自持。

而庄司丞只是心无旁骛地背他的稿，虽然他早以滚瓜烂熟地把它录入自己的脑子里，但此刻依旧做出一副专心的模样。

坐了一会儿，大厅已经陆续坐满，典礼开始。

本届影展的主席，一位在电影界颇有声望的老导演出来致辞，言语恳切，又有希望，希望中国电影薪火相传，注入更多的新鲜血液。

副主席是郑明导演，庄司丞的伯乐之一，也是跟庄司丞合作最多的导演，此刻也上台致辞，说到动人时，眼中泛有泪光。

栾恕光看这个场景，觉得华语电影依然生机勃勃，充满希望。

如果不去看那些黑暗面的话。

接下来是青年导演代表致辞，一位先锋派的新导演，栾恕和庄司丞都没有合作过，作品可圈可点，近年得到资本的扶持，上升势头很足。

庄司丞上台的时候，台下掌声雷动，他扣好西装扣子，在台上昂昂自若地说作为一名年轻演员，对中国电影的期望和愿景。

栾恕就用旁观视角看着。庄司丞真是帅，大荧幕对面部轮廓和骨相的要求极高，在大荧幕上看帅得惊人的演员，在现实生活里看着只会更帅气，仿佛与普通人不在一个次元。他身着西服的时候，丰标不凡，儒雅风流，无怪得大家都喜欢他。

庄司丞台词功底好，脱稿演讲说得台下人心潮澎湃，对中国电影充满信心。

大忽悠。

栾恕从庄司丞的视角看台下那些年轻的导演，气质各异，文艺的、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忧郁的，看向庄司丞的眼神都是欣赏。

他有时候想，也许就这样附在庄司丞身上，过这种毫不费力的人生也不是件坏事。

庄司丞的演讲结束，在一片掌声中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尤占靠过来说：“庄先生说得真好。”

“尤导又笑我，您不是看到我在背稿子了吗？”

“庄先生哪怕是背稿子，都比别人的要更让人鼓舞人心，”尤占靠得近，庄司丞身上那缕香味又似有若无地撩拨着他，“我总是在想，为什么庄先生比别人都要优秀，连香水都比别人的好闻。”

庄司丞低头笑了，说道：“我真的一窍不通，是造型师一早喷在西服上的。”

“很适合庄先生。”会场很大，尤占的眼里只装着庄司丞。

开幕式结束，影展的开幕影片是一位27岁导演的新片，还没上院线，在影展首映。导演有些紧张，在这么多同行面前展示自己的新片，简单地做了个介绍，影片便开始放映。

场内暗下来，庄司丞的手交握在自己膝前，又侧过身去跟一旁的郑明悄声说了几句，整个人就往郑明那边靠。

栾恕暗笑。

庄司丞看电影很专注，栾恕丝毫不怀疑他对电影有天生的热情。反而是尤占，时不时会转过头来看他，结果只能看到庄司丞眼眸里映出的电影场面和帅气侧脸。

电影题材新颖，有的地方处理得不是特别成熟，但能看出新导演的潜力。散场时，庄司丞被拖了又拖，收了一沓子名片，微信二维码一直在打开状态，栾恕怀疑参加影展的导演都跑来认识他了。

映后还有交流会，庄司丞本来想直接打道回府，结果被郑明拖了过去，只能跟着走。所谓交流会其实也就是酒会，庄司丞最不喜欢的场合，但郑明亦师亦友，面子总是要给。

“我那片子，剧本又回去再改，本子回头再递给你，怎么说你都是我最认可的男主角，不想找别人。”郑明导演揽着庄司丞说。

庄司丞点头：“行。”

“栾恕那边真的是没办法，现在他这个样子，我只能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替代，忘了跟你说，恋爱的部分可能会去掉，这样换个人你觉得还成？”郑明又问。

庄司丞沉默地思索了一下，斟酌再三说：“一切都等新剧本出来再说。”

“行，我知道你谨慎，在尤占的剧组待得怎么样？”郑明点了根烟，又递了一根给庄司丞。

庄司丞接过含着说：“还行，拍得还挺顺利，第一次合作得成片出来才知道，观众会检验。”

尤占大约是目光一直放在庄司丞身上，这会儿打发掉上来搭话的制作人，朝着庄司丞这边过来。

栾恕看到他就头皮发麻，不知道为什么，尤占总让他发怵。

郑明跟尤占打过招呼，便招呼别人去了。

尤占看到庄司丞叼着烟，便直接掏了个打火机出来，庄司丞推脱不过，只能让他帮着把烟点燃。

尤占自己也点了一根烟，一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庄司丞，仿佛要把他拆骨入腹，幽幽地说：“总觉得庄先生在避着我。”

庄司丞缓缓吐出烟雾，半眯着眼问：“尤导为什么这么说？”

“感觉。”尤占靠近了一点，让自己的眼里的庄司丞清晰又唯一。

庄司丞轻笑一声，把烟含嘴里深吸一口，偏开头吐出烟雾，并不回答，只是一口接一口地抽烟。

【又渣了，庄司丞，】栾恕恰到好处地出来破坏气氛，【不明说，不拒绝，大写的渣男。】

尤占像是痴迷，就看着庄司丞抽烟，也不着急，过了一会才说：“你这个样子，很想把你装在镜头里，又不想给别人看见。”

庄司丞不解，叼着烟不说话看着尤占。

“有些人就是为电影而生的，比如庄先生，抽个烟都像电影镜头。”尤占解释。

庄司丞了然笑笑说道：“尤导过誉了。”

“一点都没过分，所以庄先生迷人就在这点，吸引人却不自知。”

【哪有，他超自恋，自诩影帝龙傲天，全世界都爱他。】栾恕造谣。

庄司丞夹着烟用手遮住翘起的嘴角，说道：“尤导这说的是我吗？我怎么感觉很陌生。”

“庄先生要不要去我工作室看我剪片，我光看着影像里的庄先生都能整晚睡不着觉，每一个镜头都舍不得剪掉，更何况这么大个活人站在我面前。”尤占说得再明白不过。

庄司丞笑意很淡，低头弹弹烟灰说：“剪片的东西我完全不懂，怕去了只是碍事，我收了这么多钱演戏，竭尽全力是应该的。”

“我们说的不是一回事，庄先生。”尤占那双眼的欲望，栾恕看得清明，庄司丞却偏头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