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前说走就走，就给我发一条短信，说了句谢谢，然后呢？然后就微信拉黑！所有联系方式全部删除，”邱沐阳越说越气，拳头忍不住又攥了起来，“发生了那么大事，你什么也不说！我把你当兄弟！你呢！”

许彦低垂着脑袋没有说话，仿若邱沐阳刚刚的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风声贯耳，许彦有些恍惚。他感觉自己在逐渐与整个世界剥离，对于邱沐阳的质问没有一丝应有的愧疚和难过，有的只有数不尽的漠然。

他听到他自己在说:“如果你来南江是为了追这些陈年旧账，那我就站在这里任你打。”

邱沐阳盯着许彦淡然处之的模样，满腔的怒火瞬间就归于了平静，他注视着许彦，突然释然而笑:“许彦，这么多年，你是第一个单删我的人。你得感谢你的单删，要不然你爹我不会过了这么久还记得你这个狗东西。”

“我来南江找你算账做什么？我是来玩的，顺便再来看看我的老朋友。”

许彦抽离的魂魄突然就重新回归了躯壳，他迷茫又不知所错，呆呆地问:“老朋友？”

“对啊，”邱沐阳自然地将手搭在许彦的肩上，如同他们还在三中上学时那样，“我攒了年假，一干脆次性全休了，连着明后天周末一共休七天，专门来南江找你们玩儿！”

许彦有些发懵，他甚至有些理不清眼前的一切是他自己的幻象还是现实，他动了动干涸的唇轻声问道:“你是真的吗？”

“啊？”邱沐阳不解但仍得意地拍了拍胸脯保证:“我认真的！我还特地在微信群里发了消息，你是一点也不在意。”

“我没想到一个成年人会这么冲动。”许彦坦诚交代，看着面前西装革履，精英范十足的邱沐阳，牵强地转移话题:“你这六年变了不少啊。”

其实细看邱沐阳的变化并不大，只是穿了一身西装气质成熟了些，身形较高中时相比更为健壮，一看就是常年健身的结果。最关键邱沐阳眉宇间的开朗一点没变，那是一种从小培养出来的独特气质，即使上班后经历社会磨炼，也依然拥有向上生长的生命力。

“我这叫变了不少？”邱沐阳立马反驳，“你怎么不说你，你那视频刷得我一愣一愣的，女装啊，我高中死皮赖脸让你穿你都不穿，上个大学你啥都来？”

“你以为我想穿那玩意儿？”许彦被邱沐阳问得莫名火大，眉眼里全是不耐烦，但却莫明有了敞开骂人的勇气:“傻逼前公司逼的，那时候合同没签好，我能有什么办法？”

“靠！”邱沐阳震惊，震怒，不解，各种情绪在脸上交替出现，深刻诠释了用脸骂人。他一时语塞，半晌才说:“彦子啊，那你这六年是不是过得很不好啊？”

很不好吗？许彦倒也没觉得。

他靠着自己在南江买下一套房，有了自己的家，现在还有稳定的工作和收入，比高中的时候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但邱沐阳感性，看许彦沉默不语，脑子里又结合许彦六年前离开南江时的事情，直接脑补出了一场苦大仇深的苦情戏。眼泪都要飙下来了，正准备抱着许彦煽情，突然就感受到了后颈生寒。

他摸了摸脖子，别扭转头，迎面对上了季燃冷冽又阴沉的目光。

不是这哥们什么时候站他后面的？

邱沐阳脸上的表情顷刻凝固，立马缩着脖子躲避视线。来了来了，这熟悉的感觉，这熟悉的将他当做假想敌的眼神……

他浑身僵硬地调动脸部表情，朝季燃打了个招呼:“兄弟，还好吗？”

“挺好，”季燃礼貌回应，眼睛里不带任何情绪地问道:“你怎么来南江了？”

邱沐阳不想解释第二遍，看了眼许彦，又盯着季燃，高冷回复四个字:“我过来玩。”

“嗯，”季燃从邱沐阳身旁擦肩而过，凑到许彦的耳边轻声问道，“彦彦，你还在生我气吗？”

“没有，”许彦冷冷回应，搂过邱沐阳的肩，朝不远处停靠在街边的银色suv走去，只给季燃撂下一句话:“开车。”

邱沐阳根本来不及做反应，就被许彦硬拉上了贼车。

—

“那个两位，今晚吃什么？南江有没有除了火锅烤肉之外的美食？”

邱沐阳坐在车的后座上，刷着大众点评上的南江美食排行榜，探着脑袋问道坐在车前排的两人。

“没有，”许彦坐在副驾上心不在焉，“南江美食荒漠，没什么好吃的。”

许彦说完扫了一眼正在开车的季燃，神情淡漠，毫无弧度的嘴角透露出季燃此刻心情并不愉悦。

他还生气起来了？

许彦抱肘冷笑，故意将话题引到季燃身上:“阳儿，你问季燃，看他有没什么推荐的。”

“哦哦，”邱沐阳全然没察觉两人之间微妙的氛围，笑嘻嘻地开口，“兄弟，你有什么想吃的吗？今晚我请客。”

季燃其实在开车时就已经将目的地定在了南江市中心的时代广场，他用余光扫了一眼许彦，有些紧张又有些无奈，叹了口气，问:“彦彦，时代广场三楼的烤肉可以吗？”

“问我干什么？”许彦无所谓，“问邱沐阳。”

邱沐阳:“……”

他就算再迟钝，他也反应过来了。这两人现在在生闷气。好累，他来南江明明是为了旅游散心，怎么现在反而成灯泡了？

“行行行，我同意。”邱沐阳瘪了瘪嘴，回道。

就这样在邱沐阳单方面的同意下，三人重聚的约饭地点，就定在了一家评分不怎么高的烤肉店。

烤肉店人声倒是鼎沸，各个桌前都飘散着腾腾升起的热气，各类肉质品被架在烤架上滋溜滋溜地往外直冒油。

邱沐阳沉浸在故友重聚的兴奋中，喜滋滋地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随即朝服务员要了一箱的啤酒。

季燃见状不禁眉心拧成了一团。

“来！”点的菜都没有上齐，邱沐阳拧开一瓶啤酒直接递给了许彦，“彦子，今晚我们不醉不休！”

许彦配合地接过了酒瓶，邱沐阳有些感动，喝了口啤酒说道:“这么多年了，能这么配合我喝酒的只有彦子了！”

“兄弟，干一个！”

邱沐阳很会调动气氛，许彦原本不想喝的，都将啤酒清对准了嘴边，正准备抿一小口，却立马被季燃止住:“他不能喝酒。”

许彦还没拿到嘴边的酒瓶就这样被季燃拿了过去。季燃的眉心终于松开，他有些气急，但在许彦面前还是强装温柔地解释:“彦彦他喝不了多久就要醉。”

邱沐阳颇觉有些没意思，甚至有些扫兴，却不料季燃下一秒说了一句:“我陪你喝。”

邱沐阳，甚至包括许彦没人知道季燃的酒量究竟如何，但邱沐阳却起了坏心思，他想把季燃灌醉。

结果吃饭吃到最后，季燃没嘴他先醉了。

邱沐阳一喝醉，嘴就是个没把门的。他隔着朦胧又晃荡的视线，端着酒杯，朝坐在他对面的季燃晃了晃手指，喃喃道:“你……知不知道，那天你突然就不了，彦子，找了你好久好久。”

许彦听到邱沐阳这么一说，骤然睁大了双眼，他起身想堵住邱沐阳的嘴，手腕却被季燃死死锁在了掌心。

季燃脸颊微微泛起了一层红晕，他歪头靠在许彦的肩上，右手与许彦的左手光明正大的十指紧扣，全然不在意外人的目光，亲昵地用头蹭了蹭许彦的颈窝，柔软的发稍划过许彦的本就有些敏感的脖颈，一阵酥麻透过肌肤传遍四肢百骸，引起全身的战栗。

他不知道季燃是故意的，还是因为喝醉了酒，只能眼睁睁地坐在位置上，看着邱沐阳的嘴跟机关枪似地往外说着陈年旧事:

“彦子吧我单删了我不怪他其实。那种情况下他离开立林，摆拖掉立林的一切才是最好。”

“他那个爸真不是个东西啊，赌博欠债，讨债的人直接上家门口了，结果他爸躲起来装死，反倒是许彦跑去平的这些债。”

“你以为这样就完了？不，”邱沐阳摇了摇头，“他爸为了钱把许彦和你照片卖给了一个人，然后许彦是同性恋这事莫名其妙就被那一片儿人知道了。”

“邱沐阳！”许彦咬牙切齿，挣扎着起身准备堵住邱沐阳这个漏勺，但季燃变本加厉，直接伸手搂住了他腰。

邱沐阳一个醉鬼，哪里听得进去许彦的话，继续往外蹦词:“关键，正好那天，许彦和他爸妈来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出柜，他妈发疯啊，啥东西都往许彦身上砸，我赶到许彦家里的时候，你不知道他那样，漏在外面的部分青紫一片，都这样了还咬牙说没事儿。”

邱沐阳越说越亢奋，直接拍桌而起大骂:“季燃！你说说你！你怎么能这样！一声不吭就走啊，连给念想都不给彦子留！”

“太过分了。”邱沐阳骂咧咧地开始胡言乱语，说了一堆乱七八糟且不仔细听根本听不清楚的鬼话。

而季燃从这些鬼话中窥探了事情的原貌。

彦彦为了他出柜了，而他在那一天走了。

难怪，许彦现在对他的态度若急若离，忽冷忽热。因为，他在许彦最爱他的时候，一声不吭，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现在许彦对他生气，打他，骂他那都是他季燃应得的。

季燃清楚地知道，许彦本就是一个对爱很难做出回应人，六年前的他好不容易勇敢一次追爱，换来的却是自己不告而别的结局。

许彦没恨死他都是好的了。

“现在知道一切了？”许彦冷哼一声将身子从季燃的桎梏里抽离，“满意了？”

“你想知道什么直接问我，”许彦一字一顿，“不用这么大费周章的给我整这么一出。”

“又是联系邱沐阳，又是酒后吐真言，你俩给我这儿唱双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