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九点，工作室的人陆陆续续拖着疲惫的身体行尸走肉地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开始一天的工作。

办公室的过道处，有几个脑袋直愣愣地从地板上冒到许彦面前，把许彦吓了一跳。

是运营组的人。

“你们昨晚没回去？”许彦抿了口水问道。

“没，”运营组组长叹了口气，“昨晚搞方案都都搞到十一点多，地铁早没了，打车回去又贵，干脆睡工作室了。”

“老大，你以后直播可长点心吧。”运营组组长眼神疲倦语重心长地拍了拍许彦的肩，语气听起来有些责备的意思，但许彦知道这是累的。他工作室现在的这批人大部分都是他从前公司带过来的，在处理应急事件上已经有了应有的默契，不必多言他就知道运营组组长接下来想说什么。

“奖金和加班费会补到卡上，昨晚加班的都有。”许彦深谙管理之道，明白这种时候需要用金钱安抚人心

运营组组长霎时精神了不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谢谢老板，虽然昨晚也没用上我们方案。”

“没用上？”许彦顿了顿，回想今早在平台上无论怎么搜素都搜不到的热榜词条，诧异道：“词条不是你们找滟姐撤的？”

“不是我啊，我一分钱都没花。”黎滟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许彦的身后，整个人都洋溢着不用花钱的轻松惬意，她嘴角噙着笑意，正准备打趣许彦命好，却在看到不远处坐在工位上的季燃时，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那是谁撤的？”许彦绞尽脑汁想出了一个最不可能的答案：“前公司？”

黎滟无言以对，只是偏头盯着不远处的季燃。季燃貌似感受到了黎滟的目光，抬眼毫不畏惧地看向黎滟，眼神不再似看向许彦时的温柔，反而自带上位者的淡漠和疏离。

黎滟冷笑着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季燃，姓季。如果她没记错的话，晟兴集团的董事长也姓季呢。

“你确定你家那位是个大学生？”黎滟抱肘朝季燃坐着的方向轻轻抬了抬下巴，好心提醒许彦：“你瞧瞧季燃，他的气质可比你像老板多了。”

许彦顺着黎滟的视线瞧了过去，季燃低垂着脑袋，额前的碎发遮掩住了眉眼，鼻尖微微露出一点，看起来听话又乖巧，再搭配他身上穿着的黑色的T恤，定是青春男大无疑。

“没有吧，他应该就是在上大学。上次还在学校给我视频呢。”许彦装傻充楞，继续向黎滟解释:“上次在云盘山采外景，我不是摔了吗？正好遇到他在那里做地勘，他那样不是学生还能是什么？”

许彦故作镇定地分析，但两只不停揉搓着衣角的手暴露了他的不安。他以为他分析地十分完美，完成了超绝的逻辑闭环，却被黎滟一句话点破:“许彦，云盘山的旅游项目开发你知道是谁在负责吗？”

“不知道。”

“是晟兴哦。”黎滟笑着对许彦眨了眨眼，她已经点到这个地步了，许彦再不明白就是真蠢了。

许彦被晟兴这个名字砸得只觉天旋地转，他没记错的话，这公司董事长白手起家，在九十年代那会儿乘了时代的东风，做房地产开发挤进北城商界。后来，房地产生意不景气，这公司转头就做起了互联网金融，彻底在北城的上流圈层占稳了脚跟。

所以，季燃跟晟兴有关系？

许彦晕头转向，他还来不及细想，就被黎滟强行拉去摄影棚里做澄清工作。

虽然词条莫名其妙被撤了，许彦也只是个只有一百来万粉丝的小网红，影响力自然也比不上那些大明星，但工作室经过协商，还是决定做个直播澄清，给粉丝一个交代。

但这次澄清许彦没叫季燃去帮忙。

“我告诉你啊，”黎滟亲自上阵，拿着化妆刷在许彦的脸上不停飞舞，“你这次澄清工作可别再给我整什么幺蛾子，好好照着你写的稿子念。”

许彦点了点头，深呼一口气，拿着稿子走进了工作室一早就布置好的直播间。

D站直播间弹幕刷得起飞。

[私联榜一这事是不是真的？]

[烦死了，我追韩娱塌房，追内娱塌房，现在喜欢的网红还疑似塌了，先天塌房圣体]

[他是gay？]

[上面的姐妹是路人吧，粉丝早就默认彦宝是gay了哦。]

[早知道是gay了，看他第一眼雷达就想了，而且他也不带藏着，耳钉直接单戴，只是没有挑明，我现在就想知道私联榜一是怎么回事？]

[词条上得快，撤得也快，感觉是为了炒流量的剧本。]

许彦看了一眼弹幕，还好言语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过激，大家都是在就事论事。他清了清嗓子，真诚地盯着屏幕道歉:“大家好，我是许彦。首先在这里跟大家说一声抱歉，昨天因为我的失误没有给大家带来很好的直播体验。”

“昨天的事情也不是事先安排好的剧本，真得只是我忘了关麦闹出的乌龙。这次是我的失误，大家可以尽情笑话我，当个乐子乐呵乐呵。”

[说了半天还是没说到重点，怎么跟内娱的澄清一样避重就轻。]

[重点是私联榜一，疑似睡粉的事情！]

许彦扫了一眼弹幕笑了一下，接着按照写好的稿子继续念:“至于说我和榜一私联还有睡粉的事情更是莫须有。我是在三次先认识的榜一，而不是因为给我投了礼物我才去私联。这个逻辑关系大家应该能明白吧？大家完全可以去再去看看直播录屏，也能听出我和他很熟。”

[的确他和榜一聊天特别温柔~]

[那你和榜一是什么关系？斜眼笑.jpg]

[是男朋友吗？是男朋友吗？急急急！]

许彦看到弹幕其实挺想回复的，但还是按照原有的想法来:“至于睡粉，更是不可能，关注我的女性粉丝占多数，而相信我不用多说，大家都能知道我的性取向。如果接受不了，取关就好了，骂我我也不会看的。”

[耶斯，我就知道我号刷不出来直的。]

[明显，看他拍摄风格就能看出来。]

[笑死，我就知道是这样的，散了吧散了吧，没踏，彦彦昨晚是被黑了吧。]

[肯定是肆夜文化买的黑热词，真恶心！]

[还是想问一句榜一是不是男朋友？斜眼笑.jpg]

许彦又看到了问他和季燃关系的弹幕，他犹豫片刻，找了个措辞:我和榜一……是同学。”

[只是同学？没别的关系？看起来不像哎~]

[不管！好磕！我就要磕！]

[同学？那不就是青梅竹马？我天！更好磕了！]

网友们看热闹不嫌事大，磕cp的更是直接在弹幕里开大，直播间一片其乐融融，而待在座位上看直播的季燃心死了一半。

许彦不愿意公开和他的关系，他等了半天，却只得了个“同学”的名头，地位甚至不如邱沐阳。

季燃的手机屏幕亮起，邱沐阳的消息好巧不巧的发了进来。

邱沐阳:同学，采访一下你的心情。

邱沐阳:你俩真又分了？

季燃:。

邱沐阳:兄弟，跟你聊天真没意思，我要在群里聊。

邱沐阳说在群里聊，立马点开了好几年没动静的置顶三人群，把许彦的新微信号拉了进去，三人群就此变成了四人群。至于多余的那个号，邱沐阳也没准备踢，留在那里当个尸体号。

许彦下完播，打开手机便看到成堆的消息。他记得他把工作群消息免打扰了来着，哪来这么多消息？热闹得跟过年似的。

仔细一看才发现他被人拉进了名为“好久不见”的四人群聊。

10:00

邱沐阳:《他只是同学》@季燃

邱沐阳:[照片]x9彦子你管管你粉丝，他们乱磕cp！你和学霸只是同学！

季燃:。

邱沐阳:@错了，这里手动@彦子。

10:05

邱沐阳:[照片]x2炫耀一下，我和我女朋友。

邱沐阳:好了，你们两个是不会懂的。两个冷酷无情的人。

10:15

邱沐阳:做好准备迎接你们邱爹我的到来

许彦:？干什么？

邱沐阳:等着吧。

许彦看着手机消息有些错愕，但想了想邱沐阳也不可能真得飞到南江来找他，所以只单纯地把邱沐阳的消息理解为成年人互相寒暄画得大饼，笑一笑就过去了。

他将手机熄屏，笑着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前。

“老板，”季燃悄无声息地拉着椅子坐在了许彦的旁边，旁若无人地轻轻搂住许彦的腰。

许彦下意识想躲，却被季燃搂得更紧了些。

“干什么？”许彦掰着季燃的手指，妄图从他的怀里挣开，边掰边咬牙小声说:“在办公室！这么多人看着！注意点！”

“他们谁不知道我们的关系？”季燃不甘示弱，身子离许彦偏得更近，眼神却冷冷瞥了一眼办公室吃瓜的众人。

吃瓜众人齐刷刷地将头低了下去。

“许彦，”季燃语气看似强硬，但仔细听带着些微不可查的微颤，“之前还是男朋友，后来变助理，再到现在只是同学，我到底是你什么人啊？”

许彦低垂着眼睫，没说话，他叹了口气，却没将那句爱人说出口。

他难在神智清醒时说什么“我爱你”的肉麻鬼话，如果不是上次醉酒，他和季燃的复合时间或许会无限延长。

他缺乏安全感，但是貌似缺乏安全感的人不止他一个。季燃一直在用行动哄他，可他根本给不了相应的回应，他们的爱或许从一开始就不对等。

“再说吧。”许彦情绪很稳定，语气漫不经心，倒显得季燃像个小丑。

季燃垂头丧气地走开，可到中午又灰溜溜地将静心准备的盒饭送到了许彦面前。

许彦十分自然地接过，却一句话也没有同季燃说。

整整一个下午，两个人形同陌路，没有开口说一句话，直到临近下班的点，季燃才主动开口:“彦彦，我先去开车？”

“嗯，”许彦将电脑文件保存，头也不抬地吩咐，“在写字楼门前等我。”

“好。”

—

许彦处理完所有文件，看了眼时间才六点半，心满意足地关掉电脑，心情颇为愉快地离开办公室。

出了写字楼，他待在门口仔细瞧了了半天，却没见到季燃把车开过来。许彦在心底暗自扣了一笔季燃的工资，刚扣完，一抬头就瞥见不远处树荫底下站着一个穿着西装朝他招手的男人。

许彦皱了皱眉，下意识回避了视线，心道，这人谁啊？

邱沐阳站在树荫底下朝许彦招了半天的手，许彦都熟若无睹，仿佛不认识他这个人似的，他气急败坏地跺了跺脚，想起自己脚上这双皮鞋是才买的，又格外珍惜地擦了擦，然后朝许彦那个笨蛋跑去。

“许彦！你他妈的，装什么不认识！”邱沐阳一个飞奔勾住许彦的脖子往下压，许彦下意识回以肘击。但邱沐阳貌似健过身，力气比许彦大了不少，继续勾着脖子骂骂咧咧，还顺带贱兮兮地揉了一把许彦的头发。

两人跟还在三中时的平常打闹没什么区别，默契度直接拉满，你勾我脖子，我还你一拳击，有来有往，谁也不让着谁。

也不知道是谁先服了软，两人同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邱沐阳静静地看着许彦，忍不住一拳打在了许彦的身上，骂道:“许彦，你踏马真不够义气。”